等回了家，席南让柳烨先自己去客厅，他自己则抱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把门一反锁，席南坐到马桶上，就把手机拿了出来。“统儿，他什么意思？他……他是单纯输了比赛心情不好，还是说，他这等我等到大半夜，是有点喜欢我啊？”
“他刚才在电梯里，拉我手腕干嘛？不过他拉的是手腕，不是手掌心，所以好像又不是很暧昧。”
“另外，他平时表现也很正常啊，有时候请吃饭，那是把所有人都叫上一起的，从来没有单独叫我干过什么。这么看来，那他应该不喜欢我。”
系统：“要我说啊，就不要纠结。你下药。给自己下，或者给他下，都可以，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
“……”席南扶额。“我就不该指望你出主意。”
系统：“不是，南哥，主要你怂了。”
席南：“那我不是对不起他么。我其实只是觉得……看着他平平安安，不再受那悲惨的天命就行。他现在还……还小。”
系统：“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应该懂得自己谈恋爱了。”
席南：“……”
席南再对着系统小声絮叨一阵后，敲门声响起。
柳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你是便秘了，还是昏倒了？”
席南沉默了三秒，然后对系统说：“他果然不爱我。”
系统：“……”
席南：“以前我在他心中挺气质的。他怎么对我能用‘便秘’这两个字眼？”
系统：“是吗？你气质过吗？你在他心中气质吗？好像只有东归被你外表欺骗了。”
席南：“那我希望东归赶紧脱粉。”
系统：“(〃’▽’〃)小心他脱粉回踩哦。”
席南：“话说回来。这小崽子这一世就是不爱我了。想想薛庄，想想小七月，再想想小陆羽……那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就算是周良，那也是因为被鸦九剑影响的，不然也不会……”
系统还没答话，外面的敲门声紧促了一些，柳烨的声音听上去也十分严肃，好像是真的担心席南出事晕倒了。
“郑董？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席南回了句，“玩了下手机游戏。忘了你还在外面。”
柳烨：“……”
——这tm还能忘？
柳烨不悦地皱眉：“你在玩什么游戏？”
“没什么。就你们玩那个荣耀无双的手机版。”席南说。
“你什么段位啊？”柳烨问。
席南：“我随便玩玩，不打排位。”
柳烨：“要不要我带你？”
席南：“不要你带，你好好准备你的比赛去。再说，谁带谁还不一定呢。”
说完这话，席南假装冲了下马桶，去洗了手，才打开门。
这一下，他就撞见柳烨揶揄的目光。
“怎么了？我打游戏也挺厉害的。别以为比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席南眉毛一挑。
柳烨说：“是这样的，就算你的意识什么的都一流，但你这种年纪，手速确实比不过我们。”
席南：“……”
——他大晚上是来扎自己心的吧？什么叫“你这种年纪”啊？
柳烨瞧见他的反应，却是笑了。“生气了？”
席南推开他往沙发上走去，“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席南坐到沙发上，这才发现，趁自己在卫生间那功夫，柳烨已经给自己热上了水，倒好了两杯。
柳烨走上前，没往沙发上坐。
席南想起来，上次他来，也是直接坐在地板上的，好像特别怕把沙发坐坏似的。
席南心一软，还有点发酸，终道：“站着干嘛，过来坐。”
柳烨愣了一下，到底上前坐下了。他跟席南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隔了一些距离。
柳烨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席南。
客厅只亮了侧边的灯，有些昏暗，这么看过去，席南的皮肤就显得格外白，像瓷器一样。
也因此，他的瞳色显得格外黑。些许灯光碎在他瞳孔里，就像黑夜里的星光。
看着这样的席南，柳烨躁动的心慢慢沉下去，然后他缓缓开口：“我只是……今天打完比赛，看见你不在，我怕你对我失望。我想当面对你说声抱歉。”
席南看他片刻，说：“一开始我就说，你们能进八强就很好了。你们现在的表现，已经很让我惊喜了。这是你们第一次参加比赛，积累经验为主。没事儿的。这压力，是你给自己的。以后别想这么多，专注比赛就行。你们现在有流量，有通告，也能赚钱。以后向走哪条路其实都可以，路子很宽。说起来——”
“职业电竞这条路，确实也是青春饭。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柳烨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还没有仔细想过。对了……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写自己的梦想，你猜我写的是什么？”
席南笑了。“我还真猜不出来，你说说。”
柳烨说：“我那会儿写的是……我想当科学家。是不是很可笑？”
柳烨把自己说笑了，席南却是笑不出来。
因为他想起了那天看见柳烨盯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参考书发呆的情形。
——柳烨曾经是想过好好读书的，是因为他的家庭，才导致他后来走歪了。
席南不由问：“你最近有和父母联系过吗？”
“他们在新闻上看到了我，找我要过钱，我给了一些。”柳烨轻描淡写说完，问席南，“对于我的家庭，你了解得多吗？”
席南摇头。“不多。我只知道他们对你不好。但具体的——”
柳烨重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双手都握在了杯子上。他看上去很漫不经心，可席南注意到他把杯子握得很紧，以至于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有一天，我爸赌博去了，我妈带了男人回家……做那种生意，是为了替我爸还债。”
柳烨说，“那会儿我本来是在做卷子，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离开，不小心把卷子落在了家里，只带了几本书。我去学校操场背了会儿书，晚上回到家看见我的卷子上……我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卫生纸都买不起，又或者他只是顺手拿什么都东西一擦，恰好拿到了我的卷子。总之……”
“从那之后，我一到考试，一看见卷子，就想起那个男人留在我那卷子上的东西，我控制不住恶心干呕，所以后面就……几乎次次交白卷。”
柳烨说完这话，视线从玻璃杯中的水重新回到席南脸上，正对上席南的目光。
还好，席南的目光里并没有他不想看到的、类似于“同情”、“可怜”的表情。
事实上，席南也是拼命克制，才不让自己眼中流露出太过异样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其实都在绞着疼。
柳烨盯着席南的眼，“郑董，我说的这些，你是不是完全无法想象？其实看到你……我才明白有一个词是什么意思——‘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若要论出生起源，他们确实是云泥之别。
席南生于所谓的“云上”，是天帝找最好的画师画出来的模子，借天地间至纯灵气催生出来的，是被造出来救世的神。
至于相柳，那就是共工为了毁灭神州的人类，而用至恶之气孕育而出的，他的出生于“泥土”，生来就意味着灾劫。
可这又如何呢？
他席南走了一万年，总算走到今天这步，此时此刻，他们总算彻底成了同类。如今的他们都是普通人，再也没有什么差别。
“郑董，我说这些话，不是诉苦，也不是博取同情。我只是想将我最不堪的那一面告诉你，将我家里的这些……这些最不齿、最不能跟外人说的事告诉你。一来，我是想，既然有人在想办法挖我们的黑料，你我之间的事，当然是纯属造谣，但如果我家里的事也被他们挖出来，那就是真的了。虽然那些事不是我的错。但难保不会被他们拿去断章取义做文章。我想提前告诉你，你可以跟公司的公关部提个醒。你心里也可以有个数。”
“二来……”
第二点原因，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把我最不堪的过往告诉你，如果你连这个都能接受，那是不是代表我们也许有别的可能？
柳烨盯着席南看了许久，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说：“二来，我只是想向你保证，那些经历，就是我最糟糕的经历了。后面的比赛，还有我以后的人生，我都会做好规划，不会让你失望。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了我。以后……以后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万一遇到什么事，到时候我有能力了，我希望，你也可以依赖我。”
柳烨这话说得不显山不露水，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你可以理解为他只是在表达结草衔环、想要报恩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表达“我喜欢你，我想以后能赚钱养你、你就不用这么累”的意思。
但其实无论柳烨到底什么意思，席南都是很欣慰的。
他先前顾虑太多，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和柳烨之间的关系。
此外，他还一直以为两个人之间很生疏。
但这一晚，柳烨这般坦诚相告，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至少比他想象中要近很多。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公关部的人商量好。谢谢你信任我。”
席南轻轻呼出一口气，往柳烨的方向倾了倾身，“你年纪还小，人生还长，这日子呢，总会越过越好的。当然，我看你自己还算看得开、看得明白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就行。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
席南心想，按他真实的年龄算，他十九岁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每天就只是爬树捉鸟玩泥巴而已，经常灰头土脸脏兮兮的。
系统说得对，他从来就没当过什么气质高冷的神。当年他去不周山见东归的时候，纯属装模作样摆谱，东归怕是真误会了什么。
把心思收回来，席南没忍住上前拍了拍柳烨的肩。“总之，相比我当年，你已经很懂事了。”
说到这里，席南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于是席南说：“太晚了。你就睡我家吧。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次卧，洗漱工具都有，你可以先去外面浴室洗个澡。我去主卧的卧室洗个澡，也打算睡了。”
“嗯……好。那麻烦了。”柳烨点头。
“不麻烦。”席南起身，先去给柳烨收拾了床铺，随后就去浴室洗澡了。
等席南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灯亮着，次卧那里却没什么动静。
走到客厅一看，席南才看见——柳烨竟倒在沙发上，看样子倒是睡着了。
最近柳烨打比赛确实太累了。席南舍不得叫醒他，就去次卧抱了被子出来。
他先把被子放在沙发另一边，悄悄帮柳烨脱了鞋袜，取了热毛巾来帮他擦了下脚，再把被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帮柳烨掖被角的时候，席南不由凑近他，多瞧了几眼他的脸。
他睫毛很长，闭着眼的时候很翘，投下一圈阴影，也让人看到了他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他的鼻梁很高挺，笔直地竖下来，跟他的性格一样坚毅。
再往下是他的唇，他睡着的时候，唇时不时微张一下，吐出温热的气息。
也是这会儿席南才发现，自己离他过去近了，呼吸都喷在了人家脸上。
席南立刻侧过身，错开一些距离，旋即直起身，准备回屋睡了。
忽然之间，他的腰身被人一握，紧接着他整个人向下一压，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躺在了柳烨身上。
“你……”席南下意识皱眉，却撞入柳烨深不见底的眼睛。
柳烨开口，声音低哑，有几分没睡醒的磁性。“你把我吵醒了。”
“你既然醒了，就回次卧睡，睡前记得去洗个澡。”席南说。
“你刚帮我擦脚，我感觉到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柳烨问。
席南：“……”
——敢情你刚才在装睡？
“怕你把没洗脚把我被子弄臭而已。”席南推他一把，“松手，我要睡了。”
闻言，柳烨的确松了手。但他的双手从席南腰上离开后，又极快地捧住了席南的脸，认真地把他打量起来。
“你干什么？”席南呵斥。
柳烨目光如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你穿着一身古朴白袍，好像小神仙一样。”
席南没说话了。
转瞬，他听见柳烨半梦半醒、低若叹息地询问：“我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
第二天席南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接起来，是温天宇的声音。
“嗯？怎么了？”席南问。
温天宇说：“郑董，是这样的，关于昨天那些黑料的澄清，潘星那边的好说，他自己调侃一下，被拍的是他和他表妹就行。您这……”
“就说我们去普通的酒吧就行。具体理由你们想。”席南说。
“如果光是酒吧的事儿，倒还好。可……可你们俩又上微博了，还上热搜了。”
温天宇硬着头皮道，“那边应该买通了你们这小区的物业，爆料出来的照片，直接是你家电梯、还有楼道口的监控视频截图。我当然知道，你们可能就是聊聊天什么的。只是这一下处理起来有点难度，您看您什么时候到公司，要不要处理、怎么处理，我们会议讨论下？这毕竟关系到公司其他——”
席南正听着电话，被柳烨一下子勾住脖子。
然后柳烨贴在他耳边，用含含糊糊的、刚睡醒的嘶哑的声音问了句：“这么早谁打电话啊？”
席南：“……”
温天宇：“卧槽郑董……”
“那个不是，不是不是，郑董，您别误会，我没有骂脏话，我只是一时有点惊讶，没有控制好。那个……嗯，我还是不对，我应该专业一点，我不该惊讶。那个……”
得了。这也是席南第一次发现温天宇这么语无伦次了。
席南想解释一下，毕竟昨晚他们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这一切纯属误会。
但席南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席南想了想，只得说：“第一，你帮我跟张秘书说一下，让她帮忙看看房子。我得搬家。这家物业太扯淡。第二，找法务联络外部律师，我要起诉这家物业。至于剩下的公关方面的事……”
“我一会儿去公司。到公司说吧。”
席南放下电话，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柳烨：“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柳烨盯着他：“昨晚可是你先亲的我。”
这、这要怎么解释？
席南错愣了片刻，干脆豁出去了。“对，我亲了。怎么了？你不是撞见我去GAY吧了么，嗯，我承认了，我就是GAY，深更半夜，一时头脑发热，看你好看，我就——”
——你想怎么样？你要我负责不成？要不你亲回来也可以啊！
“这主要是你先摸我腰又摸我脸。我才……”
席南说着说着，莫名说得自己气势全无。
半晌后，他看向柳烨，“要不咱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柳烨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你什么意思？”
席南眨眼：“我……没什么意思。”
柳烨：“我听你这意思，遇见长得好看的男人、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你就会主动亲他？是吗？”
席南：“……”
柳烨：“昨晚换了我别人也可以的意思呗？”
席南：“…………”
柳烨：“等等，不对。应该是说，如果我不算是你的下属，如果你不是怕相处起来尴尬，如果不是看我年纪小，昨晚如果换了别的男人，你和他或许还会发生点别的什么？”
席南：“………………”
席南发现，自己也就一开始傲娇了那么一小下，后来一句话都没说，居然就这么成功把柳烨气跑了。
小崽子愤愤下床，换衣服穿袜子穿鞋关门一气呵成，顷刻间没了踪影。
席南也顾不上追他，兀自躺回床上，用手背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自己跟发烧了似的晕乎乎的。
说起来，昨晚确实没发生什么。
无非是在柳烨问完那句话后，席南鬼使神差情难自禁地低下头，亲了一下柳烨。
他亲的不是嘴，连脸都不是，他也就亲了一下人家的额头。
并且，亲完之后，趁小崽子发呆懵逼，席南就光速逃离客厅，关上卧室门了。
回到主卧，他迅速躺上床用被子蒙住自己，试图让自己尽快睡着。
但他根本睡不着，最后不得不吃了胡冰给他开的安眠药。
话说回来，柳烨啥时候跑自己床上来的？
席南发现自己吃了安眠药后就基本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来，他怎么就气成那样了？靠脑补生的气吗？
果然年纪还小。
席南这么下了结论，慢悠悠起床洗漱，等司机来，再去到公司。
-
“我去，好浪漫啊。我也想要有郑董这样的男朋友。金主包养金丝雀什么的，太带感了吧？”
“金丝雀？柳烨啊？我觉得他怎么也不该是金丝雀吧。他是小狼狗型的吧？”
“按你这意思……咱们郑董是受？”
席南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里面小姐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立刻停下来。
小张狗腿地一手拎着牛奶、一手拎着三明治跑了过来。
“哟，总算心疼你老板了。”席南接过早餐，看见小张朝自己眨眨眼睛，“这是小狼狗刚才送过来的。”
“什么小狼狗？”席南皱眉。
“柳烨。”小张说完这句话立刻捂住嘴，但抑制不住姨母笑般上扬的嘴角。
席南：“……”
小张：“那啥，早餐郑董您慢用。那个房子我帮你找去。那家物业和小区，被我们拉入黑名单了，太欺负人！”
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