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严重的。一下子想起来了几辈子的事情，有点后遗症而已。”
席南淡淡说完这话，闭上眼靠在车座上，东归坐回驾驶座，倾身帮他扣下安全带，再把车开出去。
掉头、打方向盘、摇下车窗，东归开的车正好经过了柳烨身边。
他看似漫不经心往窗外一瞥，正好撞上少年人漆黑的瞳孔。
东归嘴角滑过嘲弄般的微笑，再将车窗合上，隔绝了少年人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加速，将车开走。
席南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并没看见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按了按眉心，头疼的感觉消失，身体不再虚浮无力，便立刻解了安全带。“路边停一下，我自己回去。”
东归瞥他一眼。“逞什么强？”
席南望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东归：“我不在这儿，你就被车撞了。”
“你跟踪我？”
“那又怎么样？再遇到这种事，你指望谁照顾你？那毛头小子？”
“那天，对于为什么不杀你，我说过了。除那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现在都没了神力，是普普通通的人，我们以各自的身份活在现代社会，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譬如说法律。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什么杀人的逃犯。所以我不想再纠结从前的事。”
“但我不杀你，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做朋友，更别谈再进一步的关系。”
“不能做情人，朋友也不行，可是我也不想和你做陌生人。”东归看他一眼，“那是不是只能做敌人了？就像我们经历过的那几个世界一样？”
“东归，需要心理治疗的人不止是我，还有你。”
席南语调冰冷，“停车，让我下去。”
东归眉头皱起来，但最终他还是把车停了下来。
席南片刻没耽误，迅速下了车，然后给司机发了短信，让他去心理咨询室那片的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走。席南自己则叫了个车，很快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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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烨这支电竞队取名为RUN，取奔跑向前的意思。
慢慢地，在温天宇的运营下，这支电竞队有些火了。
这期间席南倒也问过温天宇，柳烨他们对他的安排有没有什么不满。
温天宇只说，他们拿那么高待遇，迟迟没有成绩，心里其实也过意不去，也想帮公司挣点通告费。再来，这样一来，他们自己有了热度，能赚钱，很多成员心里也高兴。
不过这支电竞队火起来，暂时不是因为成员们的技术，而是因为他们的颜值。
这其中以队长柳烨、副队长潘星为代表。
除此以外，哪怕温天宇没有特意安排，但通过大家互相安利形成的烨星CP粉，也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间，团员们接了不少通告和采访，大家的游戏技术好不好，新来的很多粉丝是不知道的，但她们粉的是战队的颜值和烨星之间的萌点。
大家都说，潘星以前自己当主播的时候，也是玩打野为主的，走位风骚，带节奏的水平一流。现在他为了柳烨跳槽，更愿意为柳烨打辅助，简直是神仙爱情。
某一天，看着烨星之间的CP向热搜都冲到前20了，席南心里的感觉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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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又是去心理咨询室的时间。
在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席南没跟医生聊天，也没睡觉了，而是拿出手机看起了柳烨他们刚参加的一段采访。
主持人问：“你们这支队伍现在有打比赛的计划吗？毕竟网上都说，比起一个电竞队，你们更像一个男团。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公司对你们的规划，到底是哪个方向呢？以后有没有把你们往偶像化的方面发展。”
作为队长，柳烨及时不喜欢这种场合，也得主动回答：“我们当然不是男团，是电竞为主的。下半年我们就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的。这段时间没有参加比赛，是因为我们还在训练。”
“我之前没有受过职业的训练，至于副队潘星，他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打法，他做主播的时候很受欢迎，但水平离职业选手还是有差距。另外几名队友有一些打比赛的经验，但大家的配合上差了些，还需要磨合。所以，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我们目前训练为主，暂时没有参加正式比赛。等一切成熟了，我们就会参加正式比赛。公司也希望我们都准备好了再上战场，希望RUN在首战中就有好的表现。”
听见柳烨主动提潘星，主持人笑着看这两人一眼，问道：“那我问一个大家很感兴趣的问题，潘星真的是因为你才加入RUN的吗？你们以前关系特别好？”
坐在旁边的潘星一听这话就笑了，朝柳烨一挑眉。
其实他这个反应很直男，反而显得两个人没什么。
柳烨略局促地皱了下眉头，然后如实回答：“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是打游戏的时候遇到过，一起打过几次排位，也做过几次对手。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对彼此的技术都挺认可的。但也只是交换了联系方式，微博互关，平时没什么联络。”
“这一回，挺感谢我们老板郑董的。是他一手组建这个项目，先找到我，让我找其余成员。我问了很多朋友，潘星正好回复了我，他有走职业路线的意思，也愿意相信我，我们就一拍即合。”
“是。我们以前真不熟。”一旁的潘星接过话，然后很直男地搂着柳烨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可爱，“但我们现在很熟，是好兄弟。还有……不许脑补我是受。玩辅助的我做错了什么？我笔直笔直的！”
很多妹子们被他这笑容萌化了，他这配合着柳烨打哈哈，不仅澄清了两个人的关系，又用开玩笑的语气化解了尴尬，他自嘲不是受，也算是安抚了CP粉的情绪，不至于让她们因为柳烨那番严肃的话太过伤心。
嗯，看来两个人确实只是好朋友。
席南略感欣慰，摘耳机，放下手机，睡了。
两个小时后。
街道对面，柳烨独自前去购物广场，准备买点东西去潘星的公寓，今天战队的几个兄弟约好了一起去潘星家里涮火锅。
柳烨来潘星家的时候，会经过购物广场的生鲜超市，于是，买菜这项工作就交给了他这个队长负责。
路过心理咨询室所在的大楼时，柳烨想起来什么，顿下脚步，朝那栋大楼望去。
今天是周四。柳烨想起来，上次他在这里碰见席南，也是一个周四。
果然，过了一会儿，席南出现在大楼门口。
他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连包都忘带了。
一个职业装医生模样的人踩着高跟鞋追了过来，把包递给席南。
席南礼貌地朝她道了谢，就朝自己的车走去。
但他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走到车跟前又停了脚步，拿出手机似乎搜索起什么。
转而他就照着手机往一个方向走去。看样子，他是在照着地图走。
他这一回的神情不像上次那么颓丧，但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想着上次他差点被车撞的经历，考虑到那毕竟是自己的老板，柳烨不大放心，就跟了过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酒吧一条街。
这里本就是市二环路的繁华地段。酒吧一条街位于闹中取静的湖边。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湖边已点了灯，湖上还有些古式画舫招揽着游客上去游玩。
湖的两边则都是各种各样的酒吧，有闹的有静的，有民族风有小清新的，风格各有特色。
柳烨环顾了下周围，皱紧了眉头，但还是下意识跟上了席南，跟他进入一家酒吧。
进了酒吧之后，席南走到吧台处坐下，轻车熟路地连点了好几杯鸡尾酒，有的柳烨听说过，有的没听说过，但都是烈酒。
席南一点没耽误功夫，酒保配好酒过来，他已接连喝了好几杯，没多久，眼里就有了几分醉意。
柳烨蹙着眉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藏好了身形，一直没让席南瞧见。
他倒不是故意避着席南什么的。
他只是觉得，如果让席南知道，自己撞见了他几次三番去看心理医生、还见过他精神恍惚差点被车撞的画面，席南大概是不会高兴的。毕竟那是他的隐私。
很快，有一杯酒放到了柳烨面前的茶几上，柳烨侧头一看，一个长得挺清秀的男人坐到了自己身边，开口就问：“小帅哥长得真好看。这杯我请了。不过……你成年了吗？”
柳烨诧异地盯着他，再听他问：“咱们直接点，你上面的下面的？”
柳烨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往周围一看，发现这里面都是男人，部分穿着正常，部分则化着浓妆，还有踩着皮靴和高跟鞋的。
——所以，这是GAY吧？
“抱歉。我只是来找朋友的。”匆匆和跟自己搭讪的男人解释完，柳烨远远朝吧台边的席南望去。
——他竟然还在喝酒。
酒吧里有歌手唱歌，唱的是《旋涡》。
“世上万物向心公转，陪我为你沉淀，逾越了理性，超过了自然，瞒住了上帝，让你到身边。”
“来拥抱着我，从我脚尖亲我，灵魂逐寸向向着洪水跌堕，恋爱在朁蚀我，如地网天罗，不顾后果，这贪欢惹的祸，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
歌词十分暧昧，编曲颇为迷幻，歌手的声音也十分魅惑，与酒吧现在迷离幽暗的灯光很搭配。
席南坐在灯光的阴影下，本就立体的五官轮廓此刻被照得更显深邃。
他的眼神折射出迷离的光彩，里面有一点忧郁和厌世，整个人更展示出的一点禁欲气息……
这样的人，似乎显得极为撩人。而这种撩，更被正在播放的这首歌渲染到了极致。
不仅柳烨多看了席南几眼，这酒吧里好多人都被他吸引了。
一位男士率先走了过去，酒保按他吩咐，先过来上了一排鸡尾酒，一杯比一杯烈。
席南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目光不自觉就有些勾人，看得那男人心都酥了。
男人道：“刚才就注意到你了，一个人喝了好多烈酒。怎么着，失恋了啊？我请你喝怎么样？长岛冰茶敢不敢喝？”
席南皱了眉，朝周围打量一眼，这也才明白自己来了个GAY吧。
他只是突然想喝酒了，依稀记得这附近有酒吧一条街，所以用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就走了过来，然后随便进了一家顺眼的酒吧。
谁知道他竟会阴差阳错来到一家GAY吧。
席南不想搭话，懒懒朝那人挥了挥手，自己重新点了一堆酒。
搭讪男人背后不远处沙发上，立刻传来几个男人的笑声。
大概他们都是男人的朋友，此刻是在笑他搭讪失败。
这人决定在嘲笑声中勇往直前，必须把这个好不容易遇见的美人、看样子还是个多金美人拿下了。
他当即坐到席南身边。“你不喝我的酒。那换过来。不然你请我喝？”
席南懒得跟他讲话，估计他是想蹭酒喝，干脆拿了卡出来递给酒保。“你随便喝，别打扰我就行。”
于是男人真的没说话了，就静静看着席南一杯接一杯地喝。
远处，注视到这一幕，柳烨下意识就皱了眉，然后在战队群里发了条微信。“我今天临时有事不去了，或者晚点去，反正来不及买菜，你们自己搞定。”
柳烨发完信息，放下手机，就看见那男人的手往席南的腰上搂了过去。
席南虽然喝得多，但也及时察觉到，立刻按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凌厉。“我对你没兴趣，放手。”
“诶，话不要这么说，来都来这里了，还装高洁啊？还是说你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看对眼了，马上去开房？”
男人笑对席南说，“看样子，你比我大几岁，你做1还是做0？我都可以，按着你的需求来，行不行？我好好伺候你啊。”
说这话，男人又朝席南的肩膀搂去。
席南一把推开他，“别烦我。”
男人没啥耐心了，眼见着席南喝得太多，都快半趴在吧台上了，干脆朝身后几个朋友招了招手，好像是想让他们帮忙制住席南。
柳烨察觉不妙，立刻跑了过去，挡在席南面前。
那男人立刻道：“诶，你谁啊？让开！哪里来的？毛长齐没有？”
柳烨没跟他废话，飞快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再作势要打110。“这酒吧消费不低，来这的都是不差钱的，估计在社会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你敢乱来，第一，我报警，第二，我去网上曝光你。你公司同事知道你是GAY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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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搭讪的男人，柳烨皱着眉，面露不悦地上前拍拍席南的肩膀。“别喝了。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多大个人了，平时看着挺成熟的，竟然还差点搞出伤心买醉被人劫走失.身的事？
席南确实喝了太多。但他其实并不怕那男人对他怎么样。
虽说他神力尽失，用拳脚还能对付。
他只是头有些晕，眼也有些花。
席南自认自己还是理智的。但不知为何，眼前人的出现好像比酒还醉人。
他忽然就有点分不清真实和梦境了。
面前的少年人，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慢慢重合。
紧接着，他就想起了某一个世界里，他被带到那人家里去喝酒的样子。
他把家里打造得跟酒吧差不多，眼神和笑容比酒还香醇。
席南鬼使神差，伸出手捏了捏柳烨的下巴，眼含着几分眷恋说：“周良，你来了啊。”
周良？
谁啊？
前男友啊？
柳烨的神情更不爽了。事实上他也不知这种不爽从何而来，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守了席南这么久。
柳烨握住席南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他不自觉用了几分力，似乎想让席南因为吃痛而清醒几分。
“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谁？”柳烨半眯起眼睛，睨着席南道。
席南确实清醒过来几分，他很快明白过来什么，但转瞬又更加迷茫了。
他睁大眼看着柳烨，问：“柳烨？你……你怎么来这儿？你是来……”
——他不会是来约的吧？他是gay？
柳烨：“……”
“偶然路过。我跟你不一样，没你这种癖好。”
柳烨语气十分不善，“快点说，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还是说我打扰你了，你来找一夜情的？”
席南只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柳烨说不清楚心里的不安和烦躁从何而来，只有加重语气，颇有些恶劣地问席南：“你是我老板，出于善意，我怕你喝醉了出事，所以过来。但如果你因为失恋……或者别的什么，就是来找人过夜的，刚才那个男人只是不符合你的审美而已，那你就当我没来过。当我打扰了——”
这一下，席南彻底清醒过来，脸色也彻底变了。
他深深看柳烨一眼，跟酒保结了账，就立刻离开了。
柳烨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痛了一下。
然后他心底涌起一股他自己都十分陌生的燥意。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那本不像他会说的话。
再来，郑南本该是他敬重的老板，他给了自己太多，自己理应敬重他、感谢他，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奚落他。
再退一万步，他就算不对郑南感恩，就算只当他是陌生人，他也不该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那太无礼，也太越界了。
柳烨愣了片刻，立刻追了出去。
可街上人来人往，霓虹闪烁，又哪里有半点席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