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南未动声色，问他：“既然都看穿了，还来？”
“我如果不来，就是我手下来，比如老刘。我打算马上把他升为副队。这事儿都答应他了，他老婆孩子也都知道了。”
明正看向席南，“这种情况下，让他死在你手里……不合适吧？”
明正毫不怀疑。如果踏入席南这个陷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老刘，席南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让他们走。当没见过他们。”席南说，“还是你要跟我打赌，赌我敢不敢开枪？”
明正反问：“我跟你打什么赌？你就算杀了我，也跑不出去。老刘他们马上会跟过来，公路外面也还有别的埋伏。再说，你有车吗？”
席南听罢，翻身从树上下来，稳稳落地。这个期间，他的枪口一直对准明正。“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让他们从这里跑。”
这个时候，席南身后传来了些微声响，看来有人靠近。
席南赶紧拿出面罩遮住脸，听见明正低声对他说：“我的人快来了。”
席南蹙眉，明正再说：“挟持我，带到你停车的地方，等铁鱼上车之后，再伺机而动。”
“正合我意。”席南把枪扬起来指着明正的脑袋，“一直往前走。”
明正走出几步，重新联通耳麦，随后听到老刘的声音：“明队，什么情况？”
“中计了。”明正瞥一眼席南，笑了笑，然后说道，“他们有信号屏蔽仪，所以刚才通话断了，刚连上。我现在被枪抵着。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老刘压低声音：“铁鱼腿上中了几枪，应该跑不快的。但我们一路都没找到人，我就知道，外面走的方向不对，他很大可能是去的你这个方向。”
明正：“这样啊，话说……”
席南压低声音：“闭嘴！”
明正眉梢一挑：“老刘，他不让我说话了。”
老刘不由问：“到底什么人？还能制住你？”
明正：“刚才咱们不是有个狙击手失手了吗？原本有四个暴民埋伏在树上望风，只被杀了三个，还有一个逃了。那人能从我狙击手眼皮底子下逃走，身手确实不错——”
席南厉声：“我说了，闭嘴！再说一句话，我一枪蹦了你。”
“老刘，听到了？我得切断频道了。”
明正切断通讯，带笑看了席南一眼，“好了宝贝儿，不用装得这么凶了。”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又或者装腔作势……只是说给那个老刘听？”席南挑眉。
“那不然呢？”明正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衣领，“我都说了那么多句话了，你也没舍得崩了我啊。”
“……”席南，“我以前没发现你脸皮那么厚。”
明正眨眼睛。“以前我们是师生，现在是情人。这身份变了，自然就——”
席南皱眉：“谁是你情人？”
“那你当我老婆。”明正道。
“闭嘴。”席南攀住他肩膀的手用力。
明正叹口气。“那男朋友也是可以的。”
席南：“……”
席南沉默着跟明正走出一会儿，低声问他：“两个方向我都留下了血迹。你怎么知道我在北边？”
“我也不确定。只是，我想你一直没有出现在靠近信号塔的位置，应该在附近接应。你的上峰，应该跟那个铁鱼有联系，会跟他说相关方案，定好援救计划。他腿受了伤，走不快，能这么快隐藏好，应该有你的功劳。”
“所以，我只是猜测，你出现了，并且救了铁鱼。”
“至于为什么是北边——”明正转过头看向席南，笑道，“从前你跟我说过，你喜欢北方。我都记得的。所以我选择了这条路。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席南看他一眼，没接话，这个时候，远方一百米处就是席南停车的位置了。
这个时候，铁鱼和他身边那个一直保护他的人，已经双双上了车。
同一时刻，老刘领队抵达，他们齐刷刷把枪对准了席南的后背。“放开人质！你逃不了！”
“你们老大在我手上，敢杀他就来。大家一起死。”
席南上前，推开副驾驶的车座，用手指着明正的头，狠狠道：“上去。”
明正回过头，似乎试图对老刘做口型打手势，席南抬起枪柄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砸得几乎一个趔趄。
紧接着席南扔下一个针筒，好似在暗示老刘他们，他给明正打了肌肉松弛剂一类的东西。
这一下，老刘等人不免有些心惊。
因为明正从来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没见过明正吃瘪。
此外，由于技术数据保密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这回任务涉及的是什么，下意识只觉得，为了抓这个代号铁鱼的暴民，还不足以到他们牺牲明正的地步。
老刘略一犹豫，席南已经驾车飞驰起来了。
老刘立刻开枪朝轮胎打去，席南驾驶技术极好，飞快地避开，最后只碎了一块后视镜。
“安然在哪儿接应你？”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席南问。
“前方公路。”席南说到这里，回头看向铁鱼和保护他的那个人，一会儿半路我会降低车速，跟着我一起跳向旁边的货车，能不能做到？
“我可以。但是老大他——”旁边那人有些犹疑地看向铁鱼。
铁鱼立刻道：“别小瞧我。我可以。”
“没事儿。车座下有挂锁工具。”席南说，“你拿着，实在不行就挂那货车上，我们再帮你拉上去。”
明正看向席南：“我疼。”
席南：“哪儿疼？”
“肩膀疼。刚被你砸的。”明正说。
“少装，我那看着狠，其实根本没用力。”席南说。
明正笑了，然后看向席南：“跳车前，给我一枪。”
席南蹙眉：“为什么？”
“你带了面罩，我又把锅推给了那个逃走的狙击手。你和安然没事。回去吧。”明正说，“但我又没被你策反。你还得对我开一枪。”
席南没说话，明正再说：“把我从车上扔出去，一边开车一边开枪。别人会以为，是因为高速驾驶，以及我闪避及时的原因，我才没被打中要害位置。但我相信你的枪法，你一定不会打中我的要害。”
席南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下巴也崩了起来。“我不想害你。”
“你现在只有朝我开枪，才不会害我。”明正道。
“所以，这算什么呢？”席南问他，“你不愿被我策反吗？”
“席南，你听好了，你和安然的出门记录，我已经找人消除了。你没有暴露，还不至于从此跟着这个铁鱼混，不至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铁鱼皱眉：“哎？我们也没那么差——”
明正没理他，只对席南说：“你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把这个铁鱼尽快安置好后，立刻返回军区。”
席南问他：“所以……你这算被我策反了吗？”
——啧，就这么想把我策反啊？
明正半眯着眼睛看向席南：“如果我只帮你这么一次呢？你一会儿是不是要真开枪？”
席南回看明正一眼，如苍鹰一般的眼睛似乎在望着自己的时候写满了柔情，可席南分辨不出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最终，席南在操作盘上点了几下，副驾驶车门一下子打开，席南的安全带也解开。
席南望向他，放慢了车速：“你自己滚下去吧。当心。”
明正深深看他一眼，一跃而下，抱头在地上滚了几圈。
席南设置好自动驾驶，端起枪朝他打了几下，终究没往他身上打。他用的也不是激光枪，明正身上最严重的伤，也就是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打过去。
身后有汽车飞驰而来的声音，明正知道是老刘他们追来了，略叹一口气后，掏出一把普通手枪，往自己大腿处来了一发。
子.弹穿透他的大腿，他再自己把弹壳和子.弹.头藏起来，免得引人怀疑。
到时候向上面解释起来，大概就是哪怕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也英勇无敌地趁暴民不注意，夺过操纵盘，从车上跳车逃生。暴民立刻开枪，试图击杀他，好在车速太快，明正躲得也有技巧，没被打中要害。
-
当晚，明正连医院都没去，自己往伤口上喷了高级皮肤粘合剂，绑上绑带，就和着老刘等几个手下一起站在军区某办公室，面临上级疾风暴雨的抨击。
王立兵上将亲自来了，指着明正的耳朵骂了半个小时。“你几乎从来不会失手，这回怎么可能搞成这样？”
明正全抗了下来。“是我轻敌，判断失误。首长您尽管处罚。割除这队长职位……怎么样都可以。”
“捅了这么大篓子？革职能解决？！”王立兵怒不可遏。
老刘旁边，一个士兵立刻正步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开口道：“报告首长！我是狙.击组的小组长！都是我的责任！跟明队无关！明队的指挥没有问题，是我安排不当，让暴民中一个望风的人逃走了，又没能及时跟上去，没及时提醒明队，才导致明队落入那人的圈套！”
“别给他找原因！老刘都提醒他了，他还敢一个人去找‘铁鱼’，就是他大意轻敌！他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没有跟你确认狙击计划是否成功，有没有放走人，低估敌人数量，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都是他的错！”
刘立兵说到这里，又指着明正的鼻子骂了他个狗血喷头。
又骂了十分钟，刘立兵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他脸色很沉，盯着明正看了半晌，冷冷道：“行了。先去治伤。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
另一边。
席南和安然把铁鱼安置好，直接把那辆车送给了他。
这是上峰“飞星”指示的位置，也事先为他们重新准备了一辆车。
两个人将面容做了伪装，把车开到某商场车库，再换上他们从军区开出来的那辆车，去掉伪装，一路开回军区。
军区门口守着的还是席南见过的那个士兵。刷入门记录时，士兵淡淡看他们一眼，再面不改色点了“删除”。
席南多看了他一眼，只朝公寓楼开去。
席南和安然紧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电梯停在7楼，看见“702”的门牌号，两个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今天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极为漫长的一天。
但席南没想到的是，推开门，屋子里不是黑漆漆冷仄仄的感觉。
——客厅灯火通明，竟还飘散着饭香与酒香。
席南和安然对视一眼，狐疑地走到饭厅，就看到了餐桌上摆了一桌子菜，红酒也有好几杯。
而桌边坐着一个人，正是王浩。
——什么情况？谁、随随便便都可以打开自己家的房门走进来不成？
似乎看出席南的疑惑，王浩优雅地给他做了个敬酒的手势，不咸不淡解释道：“作为稽查办的人，上次我来你们家搜查过。当时，我往你家的门禁里直接录入了我的指纹，我随时可以进来。”
席南：“……”
安然：“……”
王浩朝他俩微微一笑。“别这么紧张。我们吃吃喝喝了一整天了，应该高兴一点。”
席南和安然再对视一眼，愈发觉得奇怪。
再听王浩说：“我是今天中午十二点来的。主要是作为审讯官，让你们夫妇二人在那三天的审讯里受了不少苦。但事实证明，你们是清白的。所以我就带着酒来了，是来赔罪的。你们夫妇脾气好，人也开明，一点都没怪我。我们相谈甚欢，喝酒喝到现在……还会一直喝到半夜。”
——所以，王浩是在为自己和安然做不在场证明？
王浩拿起手机，播放了一段声音，正是他们三人喝酒打闹的。然后王浩眨眨眼：“从你们电脑上拷贝的这个声音程序真不错，人工智能能模仿我们三个人吃喝谈笑的声音。隔壁老张应该都听到了。”
安然皱着眉，握住席南的手臂，朝王浩礼貌一笑。“我有些没听懂。我不过是和方立出门逛了逛商场。”
“嗯。商场……这商场逛得刺不刺激？”王浩站起身，看了看时间，“行了。不到半夜也行，这个点可以了。那你们自便，我先告辞。”
席南什么都没说，直接目送王浩离开。
等他彻底离开，安然拿出屏蔽仪，严肃地问席南：“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