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最先进堂屋, 李大嫂下意识靠近李老大,夫妻俩均是深吸了一口气,李老大这才问:“小妹, 你说大宝闯祸了, 他干啥了?”

  如果也有人仔细听, 恐怕还能听见李老大声音里有那么一丢丢的颤音。

  李青梨在方桌左侧坐下, 义愤填膺地对李老大说:“大哥, 大嫂, 你们知道吗,李大宝他勾搭人家小姑娘, 而且还勾搭了四五个!你们可得好好管管, 不然迟早要被人告他流氓罪抓起来!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话一出,先后进堂屋的人都安静了, 当真如同鸡圈里的鸡一样,安静如鸡,只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李老大夫妻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啥?!”

  “怎么可能!”

  李大宝慢一步反应过来, 扯着嗓子矢口否认:“我没有!”

  转向他爹娘,着急解释:“爹!娘!我没有勾搭小姑娘!我就是朋友多,跟谁都聊得来而已。难道我跟朋友多说几句话, 逗人家开心,这就叫勾搭啦?分明是小姑自己想歪了,跟我有啥关系!”

  李老大他们又把目光投向李青梨。

  李青梨一手放在桌上,要笑不笑的, “听你这意思,二梅, 秀秀, 小苗, 金兰……这几个小姑娘你一个都不喜欢了?”

  站在下方的李大宝胸脯挺的高高的,少年五官还没完全褪去稚气,只有好看的眉毛锋利如刀剑出鞘,仿佛少年的性格一样,锋利有棱角:“她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对她们当然喜欢,但那都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兄弟姐妹之间的喜欢!”

  李青梨反问:“朋友?兄弟姐妹?那你会对大丫说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这种恶心吧啦的话?会对三丫说月亮一个月圆一次,而你每天都这么漂亮这种话?”

  李大丫和李三丫各自嫌弃地瞅了李大宝一眼,搓了搓胳膊往旁边去了点。

  听完李大宝这席话,她们半年之内都不想抬头看天了。

  李大宝胸口起伏幅度增大,仿佛受到什么侮辱似的,声音拔得高高的,跟李青梨对质:“我夸二梅漂亮,那只是对她的赞美,我真心赞美朋友又有什么错?至于我今晚对秀秀说的那番话……那是因为潘叔潘婶子偏心,总是对秀秀不好,我就想安慰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意她的!我对她们完全就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想勾搭她们!”

  李大宝情绪这么激烈,几近咆哮,李老大他们原本偏移的心又转了回来。

  李大嫂一手拉住李大宝,给他顺气,对李青梨道:“小妹,你比大宝大不了几岁,都是一起长大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大宝不是这种人!”

  李青梨心想:我知道个屁!要不是看到小说,我连自己是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货色都不清楚,还知道别人呢!

  李老大却怒瞪李大宝,气呼呼道:“就算你小姑说的不是真的,但是你跟人家小姑娘走的近总是事实吧!今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十六了,是个年轻小伙子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跟二梅她们玩了,要知道避嫌,你是咋答应我的?结果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今天你小姑看到咱们自家人说说就算了,下回外人听到了谁听你解释?你自己名声臭了不打紧,人家小姑娘咋办?以后还咋嫁人?你这不是跟人家好,你这是害了人家啊!”

  李老大这话应该没少说,李大宝压根没多大反应,梗着脖子道:“反正我问心无愧,是你们自己思想龌龊!”

  “你!”李老大手举得有多高,心里就有多舍得不下手打儿子,最终屁都没响一声。

  眼见大家对快倒戈李大宝,李青梨却用一句话瞬间扭转局势。

  “思想龌龊啊,那端午晚上,小旺河大柳树下,你亲了一个姑娘,这算不算龌龊?”

  李大宝悚然一惊,不由猛咽唾沫,用那种仿佛小可怜见到鬼似的眼神盯着李青梨。

  站在木头柱子边上的李三嫂瞬间来了精神,她刚帮了李青梨一个大忙,胆子大了,便伸出头露出一双放光的眼睛,问:“哎,小妹,那姑娘是谁啊?”

  上首地刁婆子都来劲了,也凑过来问:“对啊小六,是哪家的?要是好的,大宝的亲事我都不用愁了。”

  除了李老大夫妻,其他李家人全都化身吃瓜群众,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青梨,一脸的求知欲。

  李青梨饶有兴味地道:“是谁啊,可不就是那……”

  “小姑!”李大宝一声感情饱满,高亢有力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说话。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什么东西流星似的飞出去,待再看,李大宝已经跪倒在李青梨身前,抱着李青梨膝盖暴风哭泣。

  “小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长了狗胆竟然反驳小姑!我不是个东西!小姑,你不仅今天是对的,明天是对的,昨天也是对的!你永远不会错,错的只会是别人!小姑,你就原谅你这个很傻很天真,淘气不懂事的大侄子吧!”

  其他人:“???”这小子是学过变脸吧?

  李大宝哭得声嘶力竭,可是嚎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李青梨开口,抬眼看去,便和李青梨意味深长的眼睛对上,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姑侄,他很快就领悟了。

  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一跺脚,跟要献身似的,道:“小姑,从今天起,你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保证一句怨言都没有!从今天起,我李正国就是小姑的小跟班,小狗腿!”

  李大丫等几个小的毫不掩饰:“咦~~~”

  李老大他们也是被李大宝这一顿操作弄懵了。

  李青梨莞尔一笑,“嘴巴说的始终还是虚了点,这样吧,你先答应我两个条件,后面看你表现。”

  李青梨分明长的珠圆玉润,漂亮甜美,此时在李大宝看来却不啻于长了角的妖怪,哪怕只对上她的眼睛都虎躯一震,磕磕巴巴问:“啥,啥条件?”

  李青梨笑得更甜了,“第一,当然是离那些年轻小姑娘远一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清楚,但是在我看来,你的这些行为绝对会引起她们的误解,她们都会以为你喜欢自己。你名声臭了,你小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第二嘛,天热了,是时候让你剃个和尚头了。”

  看你头顶一颗光滑卤蛋,还怎么招惹人家小姑娘,怎么有脸说那些土的掉渣的情话!

  李大宝:“!!!不!!!”

  全家只有李二宝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是怎么回事?

  李青梨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转身回灶房掏出一把剪刀和一把菜刀,站在堂屋门口朝李大宝微微一笑。

  李大宝下意识抱住旁边李老头的大腿,连眉毛都写着:孙儿危,速救!

  李老头一手给李大宝拍后背,一手朝李青梨招手,笑呵呵地道:“小六,你就别霍霍大宝了!”

  李大宝顿时感动的泪如雨下,“这是我亲爷爷,还是您疼我!”

  “……你五个哥哥从小到大头都是我剃的,剪刀菜刀交给我,这个我最在行了,哈哈哈哈。”李老头开心的像个五十七岁的孩子。

  刁婆子嘴角狠狠一抽,看向李大宝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怜爱了许多。

  全家只有李大宝,哭的痛彻心扉,伤心欲绝的哭声在李家大院久久不散。

  “爹啊!娘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快帮我跟小姑求情啊!我不要当死秃驴啊!!!”

  “爷爷,放过我吧!您难道都不记得了,您曾经说我是你最最最疼爱的大孙子啊!”

  “小姑!我再也不敢得罪你了!我只是一个小男人啊,我的心也会碎的呀!”

  “苍天啊!她们失去的只是一片真心,我失去的却是一头浓密的头发啊!”

  当晚,失去一头秀发,顶着毛毛糙糙狗啃一般的卤蛋头的李大宝在自家房里形如枯槁地坐着,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仿佛他失去的不只是一头黑发,还有他年轻不羁,自由滚烫的灵魂。

  好半天,他终于开口对三个弟弟妹妹说了一句深刻有内涵的人生忠告:不要试图招惹小姑,否则人生会有一万种不幸的方法!

  李大丫进行补充: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太差,爱笑的小姑心眼不会太大,请把这句话刻进肺里。

  被哥哥姐姐耳提面命的李三丫同手同脚从屋里出来,僵手僵脚推开李青梨的房门。

  李青梨坐下三屉桌前扇风喝水,搪瓷白茶缸缸放桌上,下一刻李三丫就“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抬起两只胳膊就开始抹眼泪。

  “小姑,我跟你坦白,我收了坏人的钱!我还小,请你不要打我!更不要剃我的头!”

  李青梨:“???”

  同样这晚上,李老二,李老三,以及躺在竹床上时不时打着鼾的李老四凑在一块,在院子外面乘凉闲话。

  “小妹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发啥疯,除了老五,咱们兄弟四个哪房人没被她折腾?大房的大宝,大丫,二房我跟二丫她娘,三房二宝,老三媳妇看到她就躲,也有事吧?还有就是四房的老四。就连咱老爹,快六十岁人了,天天还管这管那,这叫啥事啊?以往她搅风搅雨的,也没管这么宽。外人知道了,还当咱家没人了,才让她李小六当家做主呢!”李老二唾沫横飞。

  李老四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道:“小妹也是为咱们好,最起码她没逼我喝符水,让我差点疼死。”

  “嘁!出息!我跟老三那是担心你!翻篇的事不许再提,不然伤感情了啊!”李老二说完,转而又愤愤道:“最近小妹有点太嚣张了,我不真有点看不过眼,老三老四,不如咱们想想点子教训教训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让她知道啥叫尊敬哥哥们!也好让她消停一阵子!”

  李老三轻笑:“找她麻烦?这个还得看机会。不过要是只想给她找点事干,那倒是简单。”

  李老二眼睛锃亮。

  这天清晨,黄广玲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昨晚剩下的一点米饭放在水里冰着,拿出来加一碗水烧开,就是她今天的早饭了。

  吃完头发随便一扎,人便急急忙忙出了门,直接朝竹林里去了。

  她在竹林里等了几乎快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李三丫。

  李三丫见黄广玲要往她这边靠,忙打手势阻拦,小脸上满是戒备和警惕,“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会紧张的。”

  黄广玲脸上堆笑,“好好,三丫你别那么紧张,你愿意帮广玲姐这个忙,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我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

  原来自从李青梨拿走黄广玲的日记本,她日夜难眠,时常担惊受怕,就怕李青梨哪天带上日记本去公社乃至革委会告发她,所以她做梦都想偷回日记本,只是苦于没找到机会。

  近日她得知李二丫和李三丫最近都睡在李青梨房中,她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李家几个小辈她都认识,李二丫胆子太小又老实,李三丫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刚好适合干这事,于是她便找上了李三丫。

  不过她说话时还是修饰了一番,就说自己落下一本笔记本在李青梨那儿,但是她和李青梨关系恶化,李青梨现在压根不跟她说一句话,她没办法,只能找上李三丫帮忙。

  当然,她不会白让李三丫帮忙,事成之后她会给李三丫一点报酬。

  不过李三丫这丫头心眼确实多,她说自己可是冒着得罪小姑的风险帮忙,所以她要求黄广玲先给一半的好处,并且人家还不满意两毛钱的报酬,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块钱,这才愿意干。

  黄广玲心想这个机会太难得,而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便忍痛将自己写了四五封信才跟父母要来的十五块钱拿出五毛给到李三丫手里,想着只要日记本拿到手,她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自己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哪怕李三丫看了日记,哪怕李青里姑侄俩在村子里胡说八道,她们口说无凭,自己再卖卖惨,有几个信啊?

  更甚者,如果李青梨敢胡说八道,自己刚好就有理由去公社举报她,理由就是她胡言乱语,诋毁一个无私投身建设祖国事业的知青的名誉,破坏人民团结,挑拨群众之间的感情!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至于趁人之危的李三丫,教训一个黄毛小丫头还不简单?

  她翻来覆去熬了一夜,天一亮便迫不及待来到竹林等李三丫,现在李三丫终于出现,并且她还清楚地看到李三丫怀里抱着她的日记本——熟悉的封皮,封皮上还有她写的名字,这叫她如何不心跳加速,如何忍得住兴奋?

  黄广玲甚至主动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两张绿色的钱票,对着李三丫挥了挥,诱/哄着道:“三丫,我早饭还没吃,咱们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李三丫眼睛飞快在四周看了一圈,再回头黄广玲却又无声无息靠近了几分,她连忙往后退,小脸也黑了,故作凶狠地道:“叫你别靠近你没听到吗?再靠近我就走了!”

  黄广玲见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就更笃定李三丫没有诓骗她了。

  “好好。但是我不靠近你,我怎么把钱给你?”

  李三丫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板着小脸道:“你先把钱放在那,然后我再把日记本扔到另一边,这两个地方距离差不多,到时候我俩各自拿自己的东西,谁也不干扰谁!”

  黄广玲心里暗骂李三丫小小年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真叫人讨厌,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答应了。

  五毛钱放好,随之日记本也被扔了出去,黄广玲的视线一直随着日记本呈抛物线坠落,然而日记本还没落下,李三丫就跟一只矫健灵活的小兔子瞬间蹿了出去,跑过去捞起地上的钱一阵风跑,转眼间跑的没了影。

  黄广玲心头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抄起日记本打开,只见里头却是用过的废本,只有第一页是崭新的纸张,上头龙飞凤舞写了十几个大字:你爹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嘛?

  竹林外的草堆后面,李青梨正抱着胳膊打瞌睡,忽然竹林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骂声:李青梨!!!

  李青梨淡定地挖了一下耳朵,吹了吹手,然后咧嘴笑了,笑的梨涡都不甜了,反而有那么点蔫坏。

  李青梨从倒横的树干上跳下来,哼着小曲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余光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她睁大眼睛看过去,竟然是傅白。

  只见傅白背靠樟树,所坐的是一截圆滚滚的老树干,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抵在对面树上,腿上放着一本半旧的书籍,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朝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李青梨看看他,再看看竹林,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白乌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上挑的眼尾锋芒尽显,唇角一弯,笑笑,坦然且坦诚地道:“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你和你侄女来之前的半小时左右。”

  李青梨眼睛瞪得老大,“那我和三丫说话你岂不是全听到了?”

  傅白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我听你和你侄女说的那么起劲,我倒是不太好意思打扰。对了,上回忘记告诉你,苏茵出事那天我没去县里,你和刘玉欣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模模糊糊听到了几句……”

  李青梨身子往后仰,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凶光:“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干嘛?我可告诉你,我可有五个亲哥哥,十个侄子侄女,堂哥二十来个,表兄弟姐妹二十个,表侄子侄女四五十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你说话之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啊!”

  傅白仿佛没听懂她话中的威胁,目光温和,用清凌凌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你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顿了一下,反问道:“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坦诚不是必须的么?难不成你上次说做朋友的话只是客套,实际上……”

  李青梨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继承了刁婆子优秀的变脸基因,她秒从凶神恶煞反派脸换成春风化雨挚友脸,亲亲切切地道:“没有客套!我们就是朋友!能有你这么优秀的知青朋友,是我的荣幸。”

  傅白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两人话没说完,知青大院里突然传出争吵声,李青梨竖起耳朵,听出其中有刘玉欣的声音,当即小跑着往知青宿舍而去。

  “……事到如今还让我举荐你上工农兵大学?梁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李青梨到达知青大院,见到的就是刘玉欣和梁磊两人在灶房里对峙着,刘玉欣眼镜歪了都顾不上,眼泪在眼里疯狂打转。

  梁磊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来看热闹,目光闪烁,表现得好像很无奈一样:“玉欣,你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我不过你找你借本书,怎么扯到工农兵大学上去了?”

  摆摆手就要走:“算了,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计较这些。”

  李青梨冲上去狠狠撞了下梁磊的胳膊,挽住刘玉欣的手,笑嘻嘻地道:“刘老师还能心情不好?刘老师,我可听我三堂哥说了,县里已经正式定下工农兵大学名单,其中就有你!你只要再做一次正式体检,填一份正式表格,不用多久就能去大学报名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嘛?”

  此话一出,全院皆惊。

  知青中齐肩长头发一丝不乱,身着大红色圆点布拉吉,套白色尼龙丝袜,穿细带凉鞋的唐雅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看刘玉欣再看看梁磊,满眼的兴味。

  王静云第一个冲过去挽住刘玉欣的胳膊,激动道:“真的吗玉欣?那真要好好恭喜你了!”

  刘玉欣想笑却笑不出来,李青梨便帮她说:“当然是真的,其实她二哥出事不过是乌龙一场,上大学的事情自然是板上钉钉没的跑了。”

  王静云高兴地搂住刘玉欣又蹦又跳,“太好了玉欣!我实在太为你高兴了!”

  梁磊背对着刘玉欣,却仿佛被雷劈的失了魂一样,眼神涣散,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身子都晃了两下。

  李青梨对着梁磊的背影,语气欠欠的:“所以说有些东西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处心积虑也是白用功!”

  梁磊拳头越捏越紧,突然如同恶兽转身,目光像是要吃人,“刘玉欣,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在骗我?!”

  刘玉欣反应慢半拍,神情更加凄然,还夹杂着嘲讽,“是我骗你?还是你骗了我?和你的所作所为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磊眼睛蓦地睁大,一瞬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然后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却还是目光闪烁,苍白地反驳:“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刘玉欣刚要说话,见头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的苏茵也过来了,就在灶房门口站,目光奇异地着看他们,她掀唇轻笑:“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给你听?”

  刘玉欣的目光太有指向性,梁磊不由回头,这一眼刚好看到对上苏茵的目光,胸口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最后他一个字没说,形容狼狈地从人群中穿过去,离开了大院。

  李青梨看着梁磊狼狈的背影,一本正经的评价:“看他仓惶逃跑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院子里其他人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听李青梨骂得这么难听,有些不太看得过去,只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傅白掀了掀唇,无声笑了一下。

  刘玉欣怔怔的盯着知青大院门口,眼泪毫无预兆掉了下来。

  李青梨没好气道:“为了一个狗东西掉眼泪,浪费!”

  王静云看看刘玉欣再看看李青梨,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这是?多好的日子,你怎么还哭了呢?”

  待人群散了,苏茵走上前来,她本就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现在多几分病态,娇弱得不行,声音就更轻柔软糯了:“玉欣,你和梁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刘玉欣撇过脸去,“小茵,这事我不想再提了。”

  苏茵表情有些受伤,“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亲如姐妹,可以无话不谈的。”

  刘玉欣看着又有些不忍,“小茵……总之,梁磊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苏茵说话的时候李青梨就拿眼打量她,瞧她胳膊细细瘦瘦的,下巴尖的能戳死人,尤其是小说里反复提及的盈盈一握的小细腰,这一把摸下去还不全是骨头?这么娇弱,五哥到底喜欢她什么?

  当然,毕竟人家是女主角,虽然四肢瘦,哎,但人家就是胸高屁股翘,就是有料!

  苏茵注意到李青梨的目光,斜睨她一眼,道:“管好你家三丫!”

  说完就拉住刘玉欣的胳膊就往宿舍走,“玉欣,静云姐,咱们回屋里说话。”

  明晃晃被排斥在外的李青梨:嘿!我这暴脾气!

  人家明显不待见李青梨,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往前凑,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天然的对头,女主角苏茵,她就更没兴趣。

  李青梨很不爽地离开大院,结果冤家路窄,出了院子又遇上黄广玲。

  黄广玲原本就脸色不好,见到她那眼神就跟要生吞活剥她一样,李青梨从她身边径直走过的时候,听到一声无情的冷笑声。

  李青梨压根懒得理她,由自己从中作梗,黄广玲做他们大队老师的资格差不多已经被剥夺,所以李青梨已经决定就此和黄广玲恩怨两消,要不是这次黄广玲作妖找三丫偷日记本,压根没有竹林被羞辱这一出。

  总的来说,一切黄广玲自找的,她值得!

  从知青宿舍往自家走,路上李青梨在琢磨这小说的事,这苏茵头都撞了,她五哥退伍回乡的日子还远吗?

  一旦她五哥回家,《七零年代娇宠蜜爱》的剧情正式拉开,因为苏茵有上一世的记忆,肯定对她的爹娘哥嫂侄子侄女以及她都有偏见,如果最终苏茵和她五哥走到一起,那她、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跟五哥的关系还会如小说写的那样,最终走向破裂吗?

  答案是很有可能,毕竟枕头风的威力不是吹的,小说里她五哥对苏茵那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苏茵让他跳湖就跳湖,让他杀人就杀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恋爱脑那么简单,她合理怀疑自己五哥脑子被人偷了。

  虽然她和哥嫂侄子侄女们关系不是特别特被亲近,可家人就是家人,血浓于水,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四分五裂,也不能看着除了五哥其余几个哥哥都下场凄惨!再说他们李家秉承的家训是什么?就是对内咱们可能各怀心思,但是对外绝对是团结一致,重拳出击的,没事的时候大家吵闹打架都没问题,可要是真遇到事,肯定是要站在同一战线的。

  再者说了,就算她以后嫁人了,那她也得倚仗爹娘和几个哥哥给她撑腰,要是几个哥哥自己都混的那么惨,谁还顾得上她?

  所以说到底,她当然是希望上头五个哥哥能相处融洽,并且日子越过越好,千万不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最后关系兄弟变仇人,谁也不愿意别人好。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她爹娘哥嫂侄子侄女能改好,不是那么的极品,那剩下的症结不就在于苏茵了吗,如果苏茵嫁不成她五哥,没有人拱火,那她家是不是就不会四分五裂了?

  苏茵有多了上一辈子的记忆,所以对他们李家人有偏见,可是对他们李家人来说,未来就是未来,压根没发生,他们也没做过伤害五哥的事,凭什么要被苏茵戴有色眼睛对待?

  虽然自从得知小说剧情是真,她就竭力劝说自己苏茵是女主角,惹不得,以后一定要离苏茵以及她五哥远远的,不要招惹他们,但是就这几次和苏茵的见面,她就十分看不惯她。

  按照小说中所写,苏茵上一辈子有喜欢的人,所以拒绝她五哥李成阳的追求,后来历经种种挫折背叛磨难,最后向苏茵伸手愿意帮助她的只有她五哥,所以重来一辈子,苏茵决定要和李成阳好好过日子。

  对此李青梨只有:“???”

  怎么地,她五哥帮苏茵半辈子还不够,还要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苏茵想和她五哥过日子,也不问问她压根没有上辈子记忆的五哥愿不愿意?

  在李青梨看来,苏茵重生后决定和她五哥李成阳在一起,那是因为爱她五哥吗?不是!她只是想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过日子,享受被宠爱的感觉,说到底她还不是只爱自己!她五哥不过是她过上圆满幸福生活的工具人而已!

  苏茵怀有心思故意接近她五哥,这样的感情,从开始就不单纯,哪里就配得上她五哥了?

  李青梨越想越是义愤填膺,只是人家到底是女主角,得罪她的话轻则丢命重则爱上她,要命!

  所以苏茵和她五哥的事,她到底要不要管呢?

  这个问题李青梨到家了也没想出个答案,索性不想了,反正五哥人还没回来,苏茵再厉害暂时手也伸不到他们李家,搅不起什么风浪。

  李青梨到家李三丫已经上学去了,她回屋就见三屉桌上放了几张票子,数了数一共是一块钱。

  李青梨还算满意,一是满意李三丫的态度,很上道,主动把钱全部上缴,这样她倒是不好太严罚三丫了。

  二是满意李二宝,老样子最近确实稍微消停了一些,要知道以往她放柜子里的零嘴都会莫名其妙变少,更何况是三屉桌上的东西?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虽然早上发生了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但其实时间还早。

  李青梨拿着钱票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只有李二嫂一人正坐在厨房檐下洗衣裳,李青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二嫂,早饭后我跟娘还有三哥一起去县城看望大舅,你不是要给二丫买布做衣裳吗,你把钱和票给我,反正我也要去供销社逛逛。”

  李二嫂搓衣裳的速度慢下来,面露难色:“可是不凑巧,你甘二嫂急着用布票,我就先借给她了……恐怕还得等几天。”

  李青梨就如同看到猎物的猎鹰,原本懒散无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这话放在从前她信,因为她认为二嫂是全家最老实的人,现在嘛,谁信谁是呆子!

  李青梨笑眯眯地道:“二嫂,你多给点钱给我,我有办法帮你弄到布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李二嫂笑意僵在脸上。

  可惜李青梨听不到李二嫂内心的谩骂,扬着笑脸催促:“看二嫂你高兴的,是不是都不知道怎么好了吧?别傻愣着了,快回屋拿钱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二嫂:我高兴个屁啊!可是还要装作感动的样子,好气哦!

  李二嫂在屋里磨磨蹭蹭拿钱,磨磨蹭蹭摸到门口,钱还没捂热,李青梨一把抽走。

  数了数,就道:“二嫂,这点钱够买什么布料啊?最起码还得加一倍吧。”

  李二嫂捂胸,八字眉都吓飞了,大惊失色:“啥?还要加一倍?啥布料这么贵啊!二丫就……天天干活到处刮蹭,穿好衣裳迟早被刮破,那多心疼啊,我看衣裳能穿就行,没必要那么讲究。”

  李青梨早就在这等着等着她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心里这么想,脸上笑容就更盛,“二嫂,瞧你这话说的,二丫都十四了,放在古代都能嫁人了,大姑娘了,做一件像样的衣裳那不是应该的嘛。而且你看看二丫双抢天天穿的那身衣裳,上衣弯腰就露腰露肚脐眼,明明是长裤穿上却快到膝盖,身上补丁比马蜂窝还密,穿出去人家问她是不是没爹没娘没人疼,这话我都听不下去!也就二嫂你看惯了不心疼,反正我是真看不过眼。”

  李青梨没说假话,她是真看不下去,时常担忧二丫动作太大衣服就崩开了。当然她也有些旧衣裳可以改改给二丫穿,但二丫不是还有爹娘嘛,这种事当然爹娘先出头,然后才轮到其他人,不然要爹娘干什么?

  李二嫂被这一顿夹木仓带棒挖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的不行,到底脸皮功夫没炼到家,嘴皮子功夫又不出色,只能灰溜溜回屋拿钱去了。

  刁婆子跟挑着担子的李老三从大队的舂米房回来,见院子里气氛有些奇怪,眼睛飞快转了一圈,然后对李二嫂下达指示,道:“老三媳妇,你去菜园子里多摘点蔬菜,记得要漂亮点的,这是要送二丫大舅爷吃的。还有,豆角老的嫩的都多摘一点,我大哥爱吃老的,嫩的腌着吃下饭。”

  原本顶着要哭不哭小媳妇脸的李二嫂放下苕帚,挎上菜篮子出去,李老三也回屋装米去了,刁婆子这才拿着蒲扇不情不重拍在李青梨背上。

  “好好的,又惹那个丧门星干啥,看她拉着那一张脸,八字眉丑的,我看着就觉得今天准要倒霉,县城我都不想去了!”

  李青梨接过蒲扇给刁婆子扇风,嘿嘿一笑:“娘,我就是看不惯她言而无信的样子,给二丫做新衣裳说了多少遍了,说的好听,临到头说布票借人了,说话跟放屁一样。二哥不管她,我可不惯着她!”

  刁婆子叹口气,“我跟你爹老了,以后你还得靠这几个哥哥嫂嫂,你把几个嫂子都得罪个遍,以后吹你哥哥枕头风,看你咋办?”

  李青梨手中蒲扇方向一转,朝她娘得瑟一笑,“以后谁靠谁还不一定呢!”

  刁婆子咧嘴笑,“我就稀罕我闺女没啥特别,就是特别自信的模样,有我当年的风范!”

  李青梨:“……娘你夸我还是骂我呢?”

  母女两说了一会儿话,李三嫂从菜园子回来了,李老三腾出两个稻箩,一个装了十几斤的新米,另一个装了两个香瓜和蔬菜,刁婆子又回屋拿出十三个鸡蛋小心翼翼放米上,这些鸡蛋都是最近才下的,天气热多的也存不到现在。

  刁婆子想了想,又叫上李老三一起进了鸡圈,捉一只鸡抠一只鸡屁股,除了公鸡全都轮流抠了个遍,最后终于挑选出十一只鸡里面最瘦下蛋水平还不行的那一只,用稻秆缠住鸡翅膀鸡腿,然后往稻箩里一扔。

  李青梨、李老三、李二嫂表情那是震惊加不解,仿佛眼前的刁婆子不是刁婆子,而是铁公鸡长出鸡毛来了。

  刁婆子脸色一黑,“看啥看,你们大舅过生,给他送一只老母鸡补补不行啊?你们娘可不是啥小气人!”

  李青梨三人:这还是咱家把鸡当亲儿子养,亲儿子当后儿子养的亲娘吗?

  东西准备妥当,李老三挑着担子,李青梨挽着刁婆子,母子三个戴着草帽出了门。

  他们生产队距离县城并不近,李青梨他们先走一个多小时到公社,该他们运气不错,到了公社没多久就遇上一辆公交车,刁婆子虽然抠了点,但不是有福不会享的人,豪爽地掏钱买票,母子三个终于坐上公交车。

  现在出门要证明,上招待所要证明,去哪里,办什么事都要证明,出来一趟很麻烦,加上刁婆子上了年纪,所以这些年极少出门,上一次来县城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李青梨则是懒,懒得出门,反正每次买衣裳买零嘴都有李老三帮忙,李老三带货这方面还是挺靠谱的,这次李青梨出门那是带着事的。

  母女两都是许久没来县城,看到县城的变化,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什么。

  县城这几年确实发展的很不错,贯通南北的长街,柏油马路,百货大楼,医院,电影院,邮电局,招待所,照相馆,商店,理发店……应有尽有。

  不过刁大舅并不住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而是老街后面的职工宿舍楼。

  刁大舅原名刁宜春,比刁婆子大十来岁,原本也是地里刨食的,但是耐不住人家大儿子出息,靠自己混进县化肥厂,最近又把老小弄进厂,虽然还只是临时工,但那也是改头换面,改变命运了!说出去谁不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眼泪都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了?

  母子三个顶着烈日又走了近四五十分钟,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化肥厂职工宿舍楼的二楼。

  刁婆子欢天喜地地敲开刁大舅家的门,看清开门的人,刁婆子的脸垮下来了,李青梨往里头瞅一眼,脸也垮下来了,就连李老三都俊脸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