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逆袭的欧石楠>第122章 局中局

  暗夜女神数次在航线沿岸的港口停留, 茉莉都有机会离开。希瑞尔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蔷薇的战力朝他想要的方向开火,显然某些人已经看透他的局并且按照他想要的去做了,他已经不再需要茉莉作为引线。他知道茉莉拿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会遵循相应的义务, 不介意满足她急切复仇的愿望,同样也不在乎她的行迹是不是会暴露了自己。

  他布的局是通过凯里与蓝魔之手,搅弄风雨时防的是外面而并未在内部禁口, 以尤利西斯在蓝魔的地位, 如果他想追根究底自然会知道一切。希瑞尔并不掩饰。

  他知道尤利会愤怒,极端愤怒,就像知道他也会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帮自己扫尾一样。就算是无法预料行动的蔷薇,他也有种笃定, 对方就算明知道是他在背后操控,还是会帮他做一切他想要做的。

  仗着别人的容忍肆无忌惮捅刀子,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你为什么不走?”希瑞尔看着窗外天空的发呆, 心里再难受,面上仍是风平浪静。

  无意经过的茉莉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犹豫着过不过来,听到问话才慢慢走近了几步:“因为复仇这种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现在还没有力量做到我想做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她把散在颊侧的头发慢慢拨到耳后,眉目流转有种异样的动人,“我愿为复仇舍弃所有,但并不意味我不想要活着。我想我没把握在离开之后完全隐匿行迹,阁下,若真有人顺着我这条线索找到您……我死不足惜,可若给您带来任何危险,那我会生不如死。”

  说的一点没有夸大,生不如死真的就是表面意义上的生不如死。

  “那位”的心偏得没边了。如果会伤害到公爵大人,哪怕她本来就是受害者,她都不会有好下场。茉莉很有自知之明,纵是她被那位先生收养多年,也比不上这位阁下一根头发丝。所以如何保全自己,就变成本能。与其不管不顾出去,也许会影响到局势干扰公爵阁下布的局,还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等待事件落幕。

  公爵会庇佑她的——哪怕她现在已经得到自己应得的,他没有必要再将她纳入保护。看上去如此冷漠静郁的人,可是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真正触摸到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颗极为敏感柔软的心脏。而只要他曾表现过一点对她的怜悯,她就得到了免死金牌。“那位”绝对不会再在事后清算她,毕竟她曾如此接近公爵阁下——她与他说过话,与他一同进过餐,陪伴他看过海上的日落,敬畏并且真心喜爱着他——虽然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但“那位”是真的不介意美好且无害的女性走进他的生命,“那位”甚至发自内心地想要公爵阁下得到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也包括爱情。

  当然,茉莉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她虽骄傲于自己的美貌,但是丝毫不敢表露出亲近的意思。这很难,毕竟公爵阁下的魅力有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力,能直达人心胸,直击人灵魂。

  希瑞尔回头看了她一眼。

  茉莉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挺直脊背微微低头,身体是一种很放松的姿态,就礼仪来说毫无破绽。无论是谈吐还是仪态,她的模样都像是一位受到过严格教育的贵族小姐,而不是在灰道跌倒滚爬的佣兵。她从这位阁下的举动中敏锐觉察到他微妙关注的点,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果断选择说下去:“您……不应该去挑战他的极限。‘那位’是个极端固执与自负的人。您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您,可是……他会将所有的错误归咎于您身边的人。”

  希瑞尔并不想说话。

  茉莉抿了抿唇,轻轻道:“阁下,或许,您该想好退路了……为您的挚友。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目的要看到如今的局面,我想说,‘那位’并不会收手。”

  那位先生看不惯天使的主人很久了,只是一直无动作。茉莉现在能勉强猜到那位的想法。他不喜尤利西斯,倒不是因为他与公爵阁下交往亲密。公爵当然有交友的自由,他喜爱什么事物喜爱什么人对那位来说都无碍,甚至,公爵能拥有一位没有利益干系的真挚朋友还会叫他觉着喜悦。当然,在发现尤利西斯的身份背景有些微妙之时,态度就变了。

  他本人排斥公爵的存在,从不会主动接近,但任何会伤害到这位阁下的事物又会叫他深恶痛绝。尤利西斯在他看来显然是个威胁,然而在公爵未觉察之时,他也不准备做什么。他就像一个阴影,漆夜中是无形无际,若非光线照射,也不会刻意显现。

  直到麦德林事件的爆发——茉莉不敢刻意去接触这方面的情报,所以其实并不清楚尤利西斯先生的黑历史是什么方面,不过“那位”的态度证明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麻烦。倘若公爵对此并不在意,他也会找到别的切入口解决这个麻烦,而事实上公爵也想解决这个麻烦——于是正中那位先生下怀。公爵布了局,“那位”顺势入了局,但入局之后的所有,就再不会由人控制了。按照他惯来的行事,会直接将威胁清除殆尽,不留一点隐患。

  茉莉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侧面,控制不住地去看眼前之人的神情。

  夕阳在海面上燃烧,这样的美景有种热烈至澎湃的震撼。但公爵的神情依然是安静的平和的,并不曾为大自然的奇妙壮观流露出一点喜悦。

  “我知道,”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我有后手。”

  茉莉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问。她直觉得自己不能知道太多,所以强忍住好奇心。她看着银月公爵俊美仿若神祇般的颜容,忽然想起了洛桑尼克那一片巨大的玫瑰园圃。其实他本人就是这世上珍贵无匹的黑宝石,连最娇妍的玫瑰都无法匹敌他一丝一毫的风采。

  ……他可真美。

  *

  凯里的电话终于打通的时候,暗夜女神号已经快抵达洛杉矶的港口。

  他讲完自己的猜测与疑惑,以此来询问希瑞尔之时,希瑞尔本人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凯里也沉默,好一会儿电话中只有安静得几乎不闻的呼吸声,然后他慢慢对自己曾发誓效忠一生的主人道:“您很痛苦。”

  他带着一种信徒般的虔诚:“我知道您很痛苦。”

  希瑞尔靠着放电话的高脚几,偏头看客厅猩红厚重的窗帘垂下的流苏,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纹路吸引了他一般,专注了许久。他听到线路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有什么在翻江倒海,但又被习惯性压抑着,无法表现出来。真是可怕。

  “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希瑞尔说道。

  以爱为名的伤害,并不能掩盖伤害的本质。

  尤利西斯有他自己的人生,无论他如何过他的人生——是作为一个组织首领在灰道风生水起,还是作为一个复仇者一个悲剧英雄在进行一项注定徒劳无功的事业——无论他最后会到怎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希瑞尔并无权利干涉。

  可是怎么能无动于衷?就因为这个,他们争吵过也冷战过——当然如之前的无数次矛盾一样,妥协的依然是尤利西斯。尤利西斯以为,希瑞尔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便会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冷眼旁观不一直是他所习惯做的吗?希瑞尔也表现得好像是不准备再逾距的模样。但事实是……固执己见,并且为此不惜狠狠捅了他一刀。

  凯里一直没说话,他明白或许这个时候的希瑞尔只是需要个倾听的对话。

  “我大概很久以前一直都在怀疑,只是不愿意惹他不快。尤利不曾追究我的目的,我也不去探寻他的来历,我以为大概这样相处才是最好的,只不过……”希瑞尔慢慢道,“我太低估尤利对我的影响,以至于——我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来。”

  他又沉默了片刻:“当时英格兰暗营开幕,查理德见到尤利西斯就觉得眼熟。不是说曾见过,只是觉得与曾经所见某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容颜有一种异样的感应。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将它忽略,当做从未听过这段话。可我在那之后亲自去了摩纳哥,问苏珊娜王妃要了那本相册,然后见到查理德曾说的,那个……跟尤利西斯有着相似眼睛的女人。”

  “毫无疑问,那样的瞳色是一种家族遗传。”希瑞尔深深吸了口气,“而那位夫人……是巴斯克人的公主。”

  “欧罗巴最古老的民族,传统且孤立的地域。两个世纪的独立之战,烙印在巴斯克人灵魂中的不屈与斗争。”连苦笑都难笑起来吧,“凯里,你知道的,那一个混乱地带,法、西边界,毒品,枪支,走私,极端团结的民族……以及,巴斯克内部以非法手段试图取得独立的好战主义者‘自由意志’……”

  因为是非法手段,凌驾于法律与纪律之上,为达目的不在乎牺牲,于是显得过分激烈与残暴。这样明显的暴徒行径,渐渐就失了原本渴望独立与争取和平的意义,再加上它大肆吸收那些臭名昭著的犯罪分子强大自身,成为国际公认的独立主义恐怖组织。

  “尤利西斯的长相不是典型巴斯克人的长相,他的血统并不纯。我试图去找他父系方面的血缘,以确定他的身份……我当时有怀疑,但并不敢相信。直到,麦德林,尤利西斯的方寸大乱,以及安娜在临死前对我透露的事物。”那个人透过安娜之口,冷酷而嘲讽地对他说出,他如此信任之人的真实身份。

  朋友之间当然对彼此坦诚,但是总有事物是不能说的。比如,尤利所承载的,比如,自己所背负的。说实话,希瑞尔并不介意他的来历,至少他知道,尤利是一个温暖宽容有同情心并且心胸宽广的人,“自由意志”所犯下的罪孽,不该压在他身上。可麦德林市心的恐怖袭击叫他震惊了,他从而明白,这枷锁迟早会毁了尤利西斯。

  希瑞尔是多么自负的人啊。这世上他所在乎的事物也就这么多了。失去任何一样对他来说都难以忍受。而他又很明确,尤利西斯的固执压根不下于他。于是……大概也只剩下仗着别人的容忍来伤害别人这条路径了?

  凯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希瑞尔的语气有这么浓的无望,然后听到另一端传来的一句话:“你不知道,公主的情人是西王——前任西班牙的国王陛下。”

  希瑞尔的语速慢得几乎一字一顿:“前西王在位时最广为流传的一项政绩,便是抓住并且审判了自由意志的首领……而那就是公主的父亲,尤利西斯的外祖父。”

  尤利西斯血脉的另一半来自于西班牙王室,他作为私生子在利比里亚半岛成长,直到他的外祖父为他父亲所杀,他的母亲在郁郁寡欢之中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从此以后,他就作为尤利西斯而活,就像他为自己所取的名字一般——复仇者。

  希瑞尔的手几乎抓不住电话筒,他靠在那儿,注视着幔布上细腻精致的纹路,好半天发出一声笑,充满了自弃:“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应该去干预他的人生。这么做只会叫他怨恨我,厌弃我,远离我。可是我忍不住……凯里,我忍不住。”

  凯里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忍不住用手抹眼角,然后惊讶地发现指间是湿润的。多么强烈的悲伤——他的主人从来都没法表现这些情感,但是旁人却能清晰感知到。

  “所以我布局叫蔷薇入场,我设计那位与尤利西斯站到一个博弈的舞台。”希瑞尔慢慢道,“我想毁了自由意志……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完全不去想尤利西斯会有的反应。也不担忧一切做不到我的预期。”

  ——“他巴不得我与尤利西斯反目成仇。”

  理智与情感之间的选择,为难处就在于两难。本来理智该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情感才是担忧尤利西斯的未来,可事实上,理智告诉希瑞尔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情感却在拉扯他的心脏告诉他,他或许要失去一位挚友了。

  尤利西斯爱他,因为他是他唯一的朋友。那样痛苦的人生,希瑞尔的出现,是多么难得的光明啊。所以他总会原谅他的,再绝望再疲惫,他也会原谅他的。可是原谅之后呢?真的能抛却所有的芥蒂吗?希瑞尔在他胸膛上狠狠捅了一刀,毁了他为复仇所作的一切努力——他在毁于一旦的心血面前,真的还能做回最初的从容吗?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可以容忍他所有的放肆。可这原来就不是爱。

  凯里轻轻道:“接下去……您、打算,怎么做?”

  蔷薇向三大组织开战,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主意。首先,既然被国际定义为恐怖组织,其成员确实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但不可否认成员中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被牵累的无辜者。其次,地域范围太大,因为牵扯到宗教力量,有些组织成员,甚至被当地人奉上神坛,当地人会不计一切代价藏匿他们,如何准确击毙对方但不伤害平民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再者,蔷薇的行动不可能不引起白道的警惕,很多当地政府宁肯放任毒瘤存在,都不允许外来势力干涉本国统治。最末,蔷薇肯定会有极大的损失。无论是成员,还是金钱,无论是人脉,还是线路,定然会损失重大。

  凯里对此十分疑虑,问道:“蔷薇……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在南欧与西亚的利益都会损失惨重。蔷薇之主,真的……舍得?”

  “你以为,他当真只是在乖乖做他的棋子?”希瑞尔淡淡道,“纯粹的猎手纵使丢下武器进入猎场,也不会有人将它视为猎物。我是布了局,但那位连将计就计都懒——他只是顺便入局,顺带继续棋局而已。”

  在凯里的越发浓重的疑惑中,听筒对面的声音徐缓而冷漠:“蔷薇,从一开始就预想着要转移势力范围。在南欧闹得再天翻地覆,都不会干扰到他们在欧罗巴的大势,相反,这只是一种伪装,大张旗鼓地撤离,所以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的触手仍牢牢把持着欧罗巴的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蔷薇的新总部,就在南美!”

  蔷薇占据中欧太久了,这一地带在欧洲的心脏位置,能轻易辐射到整个欧洲。它的势力已经庞大到叫白道黑道都警惕恐惧的地步了。于是它的现任主人作出了搬移总部的预想。

  对于现在的蔷薇来说,它的成员设计欧洲各国方方面面,总部只是一个象征罢了。但是总部的移位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蔷薇开辟新势力的打算,那么在原欧洲的势力必然要收缩,原本的威胁也就必然会逐渐消失。

  而为什么是南美呢?当初暗营选在巴西真的是随机的?以蔷薇当时在评议会中的话语权,真的什么都无所谓?甚至,麦德林发生的一切,包括政府与毒阀的战争,包括自由意志成员的参与,真是只是意外?只是个意外?

  难道不是经过硝烟之后新生才能叫那块地域变得更有魅力?就像你要入住一幢房子前,先将蜘蛛网清扫干净,这是最基本的吧!

  “我是给了他一个理由,但我的理由从来都不是他作出决定的主要动力。”希瑞尔冷酷地说道,“是利益,灰道至高准则——利益。”

  所以,他与他的博弈其实早从麦德林之前就开始了。希瑞尔一直处在被动的局面中,他在明,对方在暗,永远在等待着事件发生之后再想对策。甚至绑架茉莉也并非他自己的决定,他只能在对方给的选择中,选一个更好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被动对方毁了尤莱亚。

  “他想要一石二鸟,我只能在局中再布局叫他放弃斩草除根,叫尤利西斯能够脱险。”

  你们都不知道,他比我能想到的一切还要来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