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孙芳丽和许清朗吵了一架。
气势是前所未有的凶悍,甚至模糊惊醒了隔壁的沈阿姨。
却只持续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时, 许家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和平宁静。
邢刻拉把椅子陪了许拙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同他说了会话, 再把他牵回家,到门口时松开手,问孙芳丽说:“阿姨,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许拙跟在他背后低着眉毛不吭声,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
孙芳丽看见这个场景, 饶是内心千言万语,终归也没舍得说出来。
低叹了口气说:“没有, 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今早是最后一点儿, 不用帮忙。桌上有早点, 热乎的,你带出出去吃了吧。”
邢刻说:“好。”
然后便把许拙带了进去。
桌面上果然放着热腾腾的馄饨,两碗。
前几天邢刻不在临西,是去隔壁市了。老曹带他去收了点配件,顺带给邢刻弄了台电脑。
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让他最近对这个很感兴趣。
老曹这半年赚的钱比前几年加起来的总和都多。挥挥手就大度地允许邢刻把这台电脑装在自己店里, 还答应给他个独立空间- -都知道邢刻家是不可能允许他完好地放台电脑的。所以很多东西,邢刻都是分散开地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电脑面积大, 自然也就只有同样面积大的地方才行。
老曹原以为这个举动应该是雪中送炭, 却不想这一次邢刻却拒绝了他。
受到许家搬家的启发, 邢刻打起了自己租房的主意。
他未成年, 办不下来合同。所以他问老曹能不能给他租间,就在店面附近就行,不用太好。
这事儿只是起了个头,还没下定论,所以邢刻早上安慰许拙的时候,就没和他说。
一直等到中午,老曹才就这个事儿回电话给邢刻,邢刻于是放下许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这个时候,正如孙芳丽所说,许家的东西是真的搬得七.七.八.八了。
床不带走,床铺一卷,整个家都空了。同他们刚搬来时大差不差。
邢刻走了,孙芳丽下去叫车,许拙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呆。
许清朗在这个时候坐过来,清清嗓子道:“出出啊。”
许拙啊了一声,叫:“爸。”
他注意到了,许清朗的眼下也有黑眼圈。但许拙没有想太多,他以为只是最近搬家太累人了。
于是小大人似的拍拍许清朗的手背说:“回头搬好了晚上多睡会。”
许清朗抿了抿唇,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行,爸爸记住了。阿刻呢?”
“接电话去了。”
“他朋友给他的吗?”
“应该是。”
“哦。”
客厅安静了下来。
等到这个时候,许拙才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他疑惑地看向问完奇怪问题就坐在他身边不说话的许清朗:“爸,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许清朗搓了搓腿。
这个时候孙芳丽还在楼下和师傅商量,倒是隔壁沈阿姨进来探了个头,好奇他家搬成什么样了。许清朗和人打完招呼,这搓腿的动作还没断,足以见紧张程度。
许拙:“……”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许清朗才扯着他那破锣嗓子说:“爸爸就是想问问,你和阿刻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许清朗发现了,回回只要提起邢刻,许拙的表情就会变得好看一些。尤其是在搬家这么让他抗拒的事情面前,那就更明显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当许清朗再度提起邢刻的时候,许拙刚刚还很狐疑的脸色一下就阳光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笑眯眯道:“对啊。”
昨天夜里许拙在大院里睡着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沉重的。可今天早上一起来,看见和他一样睡在大院里的邢刻时,心情就像小鸟一样,顿时放飞了。
有些问题在共同面对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多语言,坚定的陪伴足矣。
在睁开眼看见邢刻的一瞬间,许拙就懂了邢刻不会和他分开的决心。
而这种懂得消弭了他许多对于搬家的不快。
只要他两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许拙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而面对儿子如此单纯无邪的笑容,许清朗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样说:“只是,朋友的关系好吗?”
“对。”许拙强调:“最重要的那种朋友。”
是哪怕他上一世记忆日渐消散,也依旧无法忘却的人。
许清朗看着儿子坦荡的小表情,一言难尽极了。
孙芳丽在这个时候叫好车走进来,她似乎也听见了父子两的最后一小节对话,同许清朗交换了一个眼神,皱起眉头来让他不要再问了。
随即便说:“走了出出。”
许拙还在生妈妈变卦的气,不第一时间起身,装听不见。
孙芳丽在这件事上倒是不逞多让,见他不肯起身,立刻换了语气,严肃道:“走了许拙。”
许拙这才像被抓住后颈的猫一样站起身来。
*
同样是筒子楼,十几分钟前,邢刻走出去接老曹电话。
他没有走太远,就在许拙这一层最里面的住户门口。这户人家的作息规律,白天家里从来没人。
邢刻接起电话之后同老曹说了两句。
老曹办事利落,直接把他附近的房价报了出来,且都是邢刻能接受的范围。邢刻也是个动作快的,三言两语,两人就确定了要一起出去看房子的时间。
本来电话到这就该挂断了,但邢刻抿抿唇,似乎还是放不下什么,于是背过身去,询问老曹说,附中附近的房子多少钱。
这一问可让老曹吓了一跳。
附中附近虽然有一些老房区,但那地儿临近学区,还是附中这样的学校。
所谓近朱者赤,租起来价格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邢刻现在是有些存款了,倒也不是说租不起,只是这才赚一点就这么花,多少让人感到担心。
“你可想好了啊,你真想租附中附近?不过如果是为了上下学方便,倒也不是不行。”老曹说。
“不,不是这个。”邢刻很快就否认了:“我就是问问,你告诉我多少钱就行。”
那边的老曹安静了一会,似乎是同人沟通去了。片刻之后,给了邢刻一个报价。
电话挂断,邢刻在原地站了一会。
内心比较了一下他的存款和租房的价格,沉吟片刻。
他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少,听上去数目挺吓人。但如果正常户型的话,也就够他在附中附近租两年时间而已。
老曹担心的入不敷出邢刻不担心,他在这一瞬间的对比中,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他想要一直呆在许拙身边,他的钱似乎还是不够多。
许拙现在是搬家,过几年上大学,再过几年工作,得要多少钱才能保证两人永远畅通无阻的见面?
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邢刻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坚决。
他想赚更多的钱,因为钱能解决他所能想象到的一切问题。
正当他恢复平常,预备去找许拙的时候,一个转身,却瞧见了李书梅。
也不知道她在那站多久了,脸上带着十足的错愕。
邢刻皱起眉头来:“你怎么在这?”
“妈妈、妈妈过来看看孙阿姨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然后就看见你在这……是和朋友打电话吗?”
邢刻觉得李书梅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怪。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往许拙家的方向走。
李书梅赶紧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
而邢刻走到她身边时,才突然意识到方才那股奇怪来自哪里。
他停下脚步,问李书梅说:“你什么时候和他们家那么熟了?”
李书梅一下便攥紧了手。
*
搬家公司的最后一辆大车已经走了。
许家难得奢侈一把,打车去新房,出租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这种大院一旦搬起家来就特别热闹,所有人都会出来送行。
许定平是肯定会来的,徐妈徐梦吟他们也排成了一列,还有隔壁沈阿姨。大家都出来送,手里还都捧了点各家的点心和小礼物。
饶是这两天心情乌云密布的孙芳丽,在看见这样的场景时,表情都不自觉软下来。
“哎呀,别送啦,弄得多不好意思,我都没能给大家准备礼物。”
“你搬家那么辛苦准备什么礼物。”沈阿姨说:“以后要记得多回来看看啊,出出,也得记得多回来看看,听见没?”
许拙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会儿连连点头。
离别的气氛实在是太丧了,人群中有人故意挑气氛说:“就出出这孩子的心思,搞不好一天回来三次,你们也别太难过哟。”
大家都知道他昨晚在大院里睡觉,心里都道这孩子心肠软。
许拙被这么调侃也不生气,笑得特别高兴,对方才那人说:“来了去你家吃饭,不吃饱不走。”
那人:“哎!”
出租车司机在背后按喇叭催促。
孙芳丽拍了拍许拙,示意他该走了。
而等到这个时候,邢刻才匆匆忙忙地从筒子楼里边跑出来。
许拙方才一直慢吞吞的,就是在等邢刻呢。还以为他一个电话要打到自己走了才结束,没成想还是赶上了。
也许是之前被许清朗用古怪的态度问了好几遍,导致许拙这会儿总觉得他的回答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对邢刻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坦荡大方了。
车和父母就在背后,许拙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给了远处邢刻一个眼神。
随即对他做口型道:“走啦,学校见。”
身后的孙芳丽似乎捕捉到了一点许拙的动静,不由分说地直接把他往车里按,导致许拙最后三个字的嘴型都变了。
坐进车里正要抱怨妈妈暴力呢,手机便响了一下。
是邢刻回的。
“好,学校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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