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炳慌忙跪下, 道:“奴才该死。”

  岑嘉声音颤抖着,说:“你是该死,这么大的事你竟敢不告诉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事无巨细, 一点一点都要告诉我?”

  梁炳神色为难,道:“陛下,不是奴才不说啊。是顾公子说,不让奴才跟您说。”

  岑嘉眼圈发红。

  顾哥不让跟他说。

  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都把顾哥气晕了, 顾哥还怕他知道之后内疚,不让人跟他说。

  顾哥怕他难过, 他怎么就从不为顾哥着想?

  梁炳看他神色不对劲, 连忙道:“陛下, 切莫伤心太过, 不然顾公子一片好心不就白费了吗?”

  岑嘉哪里听得见这些话, 他现在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梁炳道:“奴才觉得, 当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和顾公子和好不是?”

  岑嘉浑身发抖, 说:“顾哥如此生我的气,我怎么道歉都没用了。”

  梁炳恨铁不成钢,道:“陛下怎么还看不出来呢,顾公子是让您道歉吗?”

  岑嘉道:“不然呢?”

  梁炳说:“顾公子是想让您记住教训啊。”

  岑嘉攥紧椅子, 苦笑道:“这次我是真记住了,再也不敢了,若是下次再气顾哥, 我还不如去死。”

  梁炳虽说这段时间都把岑嘉对顾宁的感情看在眼里, 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他情已至此,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道:“陛下,若是如此,那便等上一个月,再去负荆请罪吧。”

  岑嘉心下一紧,道:“一个月?”

  梁炳道:“若是没有这一个月,顾公子消不了气,也不信您真反省了,您去也没用。”

  岑嘉白着脸,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现在他一想起顾宁被他气晕过去,就觉得窒息,他真的无颜见顾宁。

  别说一个月,就算过十个月,他怕是也不敢去见他。

  *********

  数日后。

  顾宁在含玉轩里住着,其实倒也心里有些纳闷。

  岑嘉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一向沉不住气,如今这是怎么了?

  已经足足数日没有动静。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宁想着,觉得不应该,这回岑嘉应该记住教训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敢有瞒着他的事儿了。

  他想着,拿了个篮子,嘱咐小明子看门,就走了出去。

  他平常闲来无事,喜欢在含玉轩旁边的御花园里溜达,研究一下古代的珍奇植物。

  而且岑嘉虽说整体上没什么问题了,但是由于医疗水平有限,他身体里的毒也不好清干净,还得再看看哪种植物里面有化毒的东西。

  想起这件事来顾宁就生气,你说他用苦肉计就用苦肉计,偏偏还选个毒性大的。

  顾宁这么想着,拿着花锄刨了几株花的花根,往含玉轩里走。

  进了院门,走到门口,看见小明子正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顾宁一顿,道:“怎么了?”

  小明子低着头,没敢说话。

  能让他吓成这样的,除了岑嘉也没别人了。

  他可算是来了。

  顾宁松了口气,把花根交给小明子,道:“找个太阳地晒开,过几日给我。”

  然后便进了屋。

  屋子很大,据说是从前一个宠妃住过的,环境清幽,但装潢华美。

  在粉色的若隐若现的纱幔里,透出一个人影。

  人影正跪在地上,背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宁眉头微蹙。

  他掀开帘子,看见岑嘉正浑身赤.裸地跪在地上,背上还背着干荆条。

  顾宁沉了声,道:“你先起来。”

  岑嘉跟没听见似的,不动。

  顾宁走到他身后,抽出一根荆条,道:“起来,把后面的荆条放下。”

  岑嘉知道要受教训了,立刻把身后的荆条放下,但还是跪着,不起来。

  顾宁蹙眉,见说不动他,也不再说了。

  岑嘉现在极其愧疚,要不是实在想顾宁,差点都不敢来了,他跪着,心里还好受点。

  顾宁看了看手里的荆条,他特意挑了一个没什么刺的。他在手里撸了撸,又在手里打了两下,试了试,放下了心。

  他转身,一鞭子抽到了岑嘉的后背上。

  岑嘉后背上立刻出现一道血印子,开始往外渗血,岑嘉闷哼一声,没说话。

  顾宁把带着血迹的荆条扔到他面前,道:“行了,起来吧。”

  岑嘉一怔,没想到就这么一下。

  他摇摇头,还是不肯起来。

  顾宁蹙眉,道:“你来了就是为了再惹我生一次气?”

  岑嘉听不得他说“生气”二字,他白着脸,说:“顾哥,我错了。你让我跪着吧。”

  顾宁以为他跪着又是卖可怜,如今看来又不对。

  他沉了声,道:“顾家还没有让夫人下跪的传统,你要是愿意一直跪着就跪着吧。”

  岑嘉这才站起来。

  顾宁说:“趴到床上。”

  岑嘉立刻走到床上,趴下,呈大字状。

  顾宁:“………”

  他从暗格里拿出药,撒到岑嘉后背上。

  岑嘉也知道自己误会了,脸微红,收回了腿。

  顾宁刚刚一鞭子还是收着力的,特别长的一道印子,看着吓人,其实也没留多少血。

  但是他不知道,他好好打一顿,岑嘉心里还好受点,这样轻拿轻放,岑嘉越觉得他好,心里就越难过。

  岑嘉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

  顾宁撒药的手一抖,道:“你干嘛呢?”

  他抬起岑嘉的脸。岑嘉可比他狠多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上面一个极重的手印。

  顾宁没好气地说:“要是真毁容了,你看我还要不要你?”

  这小王八蛋真不让他省心。

  岑嘉知道脸肿起来了,连忙伸手捂住半边脸,低着头,道:“顾哥,别看。”

  顾宁心想,得,这回倒好,前面后面全是伤,上药都不知道怎么上。

  还好这边是宫里,像这种去巴掌印,去脸上痕迹,去疤痕的药数不胜数。顾宁跟太医要了一瓶,回来跟岑嘉抹上了。

  他回来,给岑嘉抹药的时候,觉得那半边脸还在发烫。

  他心里也有点不好受,皱眉,道:“你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岑嘉说:“顾哥,别管我,我活该。”

  顾宁气的牙痒,他心想,你是挺活该的。

  顾宁其实也有点纳闷,岑嘉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说要去跟太医要药的时候,岑嘉只是点点头,一点飞醋没多吃,他还有点不习惯。

  顾宁纳闷的还不止这个。

  岑嘉好像突然失声了似的,他上药的时候,心里有气,下手很重地给他揉。

  他既不讨饶也不撒娇,也不跟他吵架,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他一看回去,他又收回了目光。

  跟受气小媳妇似的。

  顾宁无法,给他上完药,就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岑嘉也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不说话。

  顾宁:“……”

  晾他一个月,这小王八蛋不是外边有人了吧?

  他眉头魏皱,找了梁炳,问道:“你们家主子怎么回事?”

  梁炳装傻:“公子,奴才听不懂,什么怎么了?”

  顾宁道:“别装傻,有什么事赶紧说,不然他要是出点什么事你看我能不能放过你。”

  梁炳想起那天那个神秘男人的鞭子,想想那能打猎地砖的鞭子要是落在自己身上……

  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跟个双面间谍似的。他无奈,只能实话实说,道:“前段时间,陛下知道了您气晕过去的事。”

  顾宁蹙眉,他其实隐隐也猜到了,道:“我嘱咐了你多少遍,不许跟他说。”

  他说完又觉得没意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摆摆手,道:“下去吧,别在我面前,惹我心烦。”

  梁炳委屈巴巴地下去了。

  一个个地都觉得他烦,什么事还都问他。

  他走后,顾宁只觉得脑仁疼。

  岑嘉在他的事上特别爱钻牛角尖,这次觉得是他的原因,肯定要折腾死自己。

  他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哪怕再生气也没让岑嘉知道。他收拾岑嘉都收着劲,岑嘉对他自己可比他狠多了。

  他进了房,看见岑嘉趴在床上,双目无神。

  顾宁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角,道:“今日奏章看了吗?”

  岑嘉点点头,说:“看了。”

  顾宁顿了顿,说:“那便别下床了,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能在床上解决便在床上解决,别下来,又把伤口崩坏了。”

  岑嘉顿了顿,道:“我想上厕所。”

  顾宁一愣。

  岑嘉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他红了脸,道:“我自己去。”

  岑嘉回来的时候,顾宁看着他肿了的半边脸,调侃道:“你现在这半边脸比从前胖了一半。”

  岑嘉刚刚偷偷照了镜子,也觉得自己丑死了,他躲进被子,不让顾宁看他。

  顾宁拍拍他:“别闷着,不然伤口更不好好了。”

  岑嘉还是不肯出来。

  顾宁本来以为教训过他就没事了,哪成想这人又开始自己折腾自己。

  他无奈,只能强行拉下他的被子,在他红肿的侧脸上亲了一口,说:“不丑的。”

  岑嘉红着脸,说:“丑。”

  顾宁说:“知道丑还自己打自己?你是不是傻。”

  岑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顾哥,你果然就是觉得我丑。”

  顾宁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