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看到岑嘉给他的信都惊呆了。足足一沓。他数了数, 竟然有15张,而且没有半句正经话,满篇子的各种甜言蜜语。

  “废话真多。”他心想。

  虽然这么说着, 顾宁还是拿着信, 跑到了床上,拉上帘子,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看完了。

  他有点酸地想, 果然是个臭流氓,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这些话。

  哼, 这些话还是都留着给你未来老婆说吧。

  他想撕了那些纸, 结果发现都是些帛书, 又厚的要死, 撕也撕不动, 索性扔在了地上, 看着梁炳慌忙捡起,也没说话。

  进被窝, 睡觉。

  他要养精蓄锐。

  他考察了好久千岁府,终于在一个废弃的院子旁边找到了漏洞,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门,防守极疏。他这两天要养精蓄锐, 过两天一定跑。

  到时候江湖路远,看岑嘉到哪里去找他!

  顾宁万万没想到,等他醒来的时候, 却是在马车上。

  一片黑暗中, 只听见马蹄的声音和人的脚步声。

  被绑架了?

  不对啊, 也没捆住他?

  他微微皱眉, 掀开车窗的帘子,看见外面月光下穿着常服骑着马的梁炳。

  梁炳眼尖,看见他探出头来,连忙下马,把马交给旁边的小太监牵着,他自己跟着马车一边小跑一边问道:“顾公子,有什么事吗?”

  顾宁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洒满了月光的小道,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梁炳这才想起来顾宁还不知道这件事,连忙说:“顾公子,事出突然,没跟您说,又见您睡得熟,没敢叫您,直接把您接上了。”

  顾宁听见事出突然,心一紧:“岑嘉出事了?”

  梁炳忙摇头,道:“奴才并不知道有什么事,只是干爹有令,让即刻把您带过去,我等只是依令而行。”

  顾宁眉头皱起,心想不会真出事了?

  那个故事里岑嘉并没有出事啊。

  不对,在那个故事里,岑嘉是很久之后才去的疆场,也不是这个时候。

  是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故事的轨迹吗?

  他想起岑嘉说的“新皇好战”,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发慌。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其实有多次跑走的机会他也没有走。

  外面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到了晚上,防守极松,那些人并没有对他严加看管,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么多次安全逃走的机会在眼前,顾宁却一直没有走。

  他心想,就看看岑嘉,看看他出没出事,他要是没出事,我就走。

  为什么一定要看看岑嘉出没出事,顾宁也说不清。

  少年的心事总是一团乱麻,看也看不透,数也数不清。

  他从小被光辉笼罩,身份地位,才华横溢,无数因素加在一起令他从来都是别人仰视的对象,不知道是多少人整个青春的幻梦。

  但是却偏偏喜欢上了黑暗里出生,只能仰仗太阳之光才敢有微微光亮的月亮。

  日夜奔波,大概半个月,顾宁才到了战地,到那儿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雪。

  他披着雪白色的狐毛大氅,狐尾巴的毛蜷在他脸侧,衬得他被寒雪冻的发红的脸更加漂亮,远望之又觉气质卓然,恍若仙人,令人见之忘俗。

  看见的人五一不瞪直了眼,时人盛行巫蛊之术,信奉神鬼之说,以为是仙子下凡。

  岑嘉听见顾宁来的时候,扔下手里的书就跑了出来,见到的正是此番景象。

  他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顾宁,嘴唇微颤,道:“我很想你。”

  顾宁不顾形象地把手伸到他衣服里面,跺着脚,说:“快冻死了,还不快领我进去。”

  岑嘉一把抱起了他。

  顾宁脸立刻黑了。什么玩意儿。

  他咬着牙,道:“你欠揍是吧?”

  岑嘉闷笑一声,道:“我要面子,别当着人,等回了营帐,随你怎么打。”

  他在顾宁冻红的耳朵边吹了口气,道:“打哪儿都行。”

  顾宁:“……变.态吧你。”

  此地苦寒,岑嘉怕他老站着冻坏了脚,才把他抱起,不过也多少有点宣誓主权的意思。

  他一抱起顾宁,旁边站着的小兵都不敢再看了。

  原来不是神仙,是九千岁的家眷。

  岑嘉把顾宁抱到营帐的床上,把他的鞋脱下来,又脱了他的袜子,看脚都冻红了。又心疼又后悔。心想自己让他来干什么?

  顾宁快冻死了,扯着被子缩在角落里,颤颤巍巍地说道:“快给我打点热水,我泡泡脚。”

  他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岑嘉摇摇头,道:“不行,你这脚冻的厉害,乍一碰热水,脚就废了。”

  顾宁牙齿直打颤,直喊冷。

  岑嘉心里心疼的要命,迁怒似的冲着梁炳发火:“这都多久了?火炉弄来了没有?在路上让你好好照顾顾公子,不许他饿着冻着,你就这么照顾的?”

  梁炳冤死了,这么冷的地方,这么冷的天,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啊,他忙跪下:“奴才该死。”

  顾宁见他发火,皱着眉,说:“行了,你生什么气啊,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岑嘉看向梁炳,道:“没听见?”

  梁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还是多讨好顾公子才是久存之道。忙应了一声,带着下人下去了。

  见人都走了,岑嘉把顾宁的大氅给他脱了下来,挂到墙上,又抱了一床被子来,回来的时候,顾宁已经严严实实的把自己裹了起来,缩成了一个蚕蛹。

  岑嘉给他又盖上一层被子,然后自己脱了外衣,又解开上衣的带子,露出赤.裸的胸膛。

  顾宁牙齿打颤,瞪他:“我跟你说,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搞那个。”

  冻的站都站不起来。

  岑嘉没说话,他钻了顾宁的被窝,然后去够了他的脚,把它夹到自己的腿之间。

  “我身上热,给你暖暖脚。”

  顾宁脸微红。

  好吧。

  不过不太对劲啊,这么好的机会,岑嘉怎么没调侃他?

  他看向岑嘉,见他脸紧绷着,面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他顿了顿,问道。

  岑嘉说:“没事。”

  顾宁生气了,他大老远过来就是看他摆脸色的?

  他问:“你说不说?”

  岑嘉绷着脸,不说话。

  顾宁掀开被子,下床就要走。

  岑嘉登时变了脸色,连忙下床,拉住顾宁,抱着他往床上走。

  他皱着眉,道:“你不要命了?这么冷的天光着脚往外?你当这是京都吗?”

  顾宁冷哼一声:“你管我?”

  岑嘉脸色微变,没说话。他把顾宁的脚放进被子里,心里才稍稍放心。

  顾宁气死了,怒道:“平常那么多话,堵你的嘴都堵不住,现在问你话你不说?你真想让我走。”

  岑嘉脸色发白,道:“你让我说什么?说我有多后悔!”

  顾宁一愣:“你后悔个什么劲儿?”

  岑嘉又不说话了。

  顾宁脸一板,说:“岑嘉,我可告诉你,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岑嘉看着他,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我后悔让你过来,我怕你身体受不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顾宁眉头微蹙,道:“我有那么娇气?”

  岑嘉没说话。

  顾宁踹踹他,问:“我还没问你呢,你闲着没事叫我来干什么?”

  岑嘉顿了顿,没说话。

  顾宁纳闷,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话这么少?”

  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顾宁酸溜溜地想。

  岑嘉静默了好久,才突然开口,开口就把顾宁吓了个半死,他说:“你怎么没跑?”

  顾宁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心存侥幸地问了一句:“跑什么?”

  岑嘉说:“逃跑。你不是一直想逃跑吗?”

  顾宁一愣,他当然不承认,他转过头去,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岑嘉静静地看着他,良久,问道:“我拨给你的两个贴身太监,你能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吗?”

  顾宁哑口无言。

  岑嘉仍旧看着他,眼睛里有些许的难过和无可奈何。

  他说:“你这个人好像在这儿了无牵挂似的,连死也不怕,我不知道你怕什么,拨给你的太监,你连他们的名字都没问过,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的吧?”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想。

  顾宁静默地看着他,良久,道:“你都知道了,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岑嘉突然火了,他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顾风和,你有没有良心?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我连你饿着冻着都能心疼死,我是舍得杀你还是舍得剐你?”

  顾宁一愣。他顿了顿,赌气似的说:“全凭你一张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管我怎么样?反正你也……”

  他想说反正你也要娶妻,说到一半又停住了,觉得这话说出来像是自己吃醋了,服软撒娇似的,顾少爷才不肯,他说:“反正你也不让我走,自然你说什么都对!”

  岑嘉气的脸都白了,下床,快步走了。

  顾宁扯着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烦人精。说走就走。

  冻死你活该。

  顾宁委屈地想,脚好疼。

  千辛万苦来找他,他还冲他发火!

  其实他这是头一次见岑嘉发火,他知道,这种人就跟他爹地似的,轻易从不生气,一旦生气,没有十天半个月绝不可能好。

  不过他也生气,不理就不理,谁稀罕!

  没想到,还不到晚上,岑嘉就来了。

  他语气柔和,跟白天的吵架从没发生过似的,说:“风和,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顾宁:“………”

  你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