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一周目的勇者与二周目的好感度>第一百三十六章

  祭品是早已准备好的各类牲畜和五谷杂粮, 作为君主,尼普诺手捧前些天他在斋戒时抄写的符文走在队列最前,前后簇拥着的是数十人组成的祭司团, 再之后便是拉着祭品的低级神职人员。

  一脚踏出神庙, 道路两旁本来安静聚集在一起的臣民齐刷刷下跪,除了两侧负责警戒的卫兵,人们像潮水一般由神庙中心为起点下浮,并随着尼普诺等人走动的路线, 将下降的范围越发扩大。

  卡琳娜早在窜出神庙的第一时间就飘到了高空之上, 从这个角度俯视准备祭祀的人们,则更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感触。

  人类所拥有的力量确实不算强大, 但数千蝼蚁可以与狮搏命,数万人心向一的人类便更是一股任谁都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

  或许只有神灵才能够与之较量。

  卡琳娜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身旁,在人们激动的情绪中,那根金线再一次于这片天空显现。

  这次卡琳娜刻意飞得高了一点,但却依然寻不到这金线的起点究竟在何处。

  它仿佛没有一个固定的起点, 甚至连确定的形体都没有,除了远在海平面上的落脚点没有变化以外, 剩下露在空气中的部分仿佛是在随风抖动, 忽隐忽现。

  特别是作为起点的这端,如果将人们头顶以上的空间列作一块三位经纬度空间,那所谓的落脚点就是这个空间里的一个随机数。无人知道下一秒它将要落在何处, 也无人知晓这金线到底如何产生。

  或者说,作为这个空间里异样的存在,卡琳娜能够看到这丝金线, 便已经是上苍所赐予的莫大荣耀。

  今天的金线要明显比前些日子的更加粗.壮,并且看上去随机的落点仔细分析起来, 似乎也有一种潜在的规律——它像是在追逐那由尼普诺和祭司们组成的人群,行动轨迹和他们的前进路线息息相关,却又被什么其他的因素干扰让人无法完全计算。

  卡琳娜好奇地追逐了几次金线的落点,在想是被刷着玩一样擦身而过几次之后,她果断放弃了这种幼稚的行为,将注意力从天空上收回到人群之中。

  灵体无法感知到温度,所以就算阳光再怎么炙热,卡琳娜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下面那些人类就不一样了,他们□□凡躯,吃着五谷杂粮,挥洒于方寸之间。

  特别是尼普诺,为了凸显庄重感,祭祀用的衣服大多层层叠叠,再加上今天依旧是个没有风的烈日,从他头顶上冒汗的速度就足以看出,他现在的境况绝对不算好受。

  只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步伐依旧稳健,且极具节奏,仿佛看着他走路就能让人心灵都安定下来。

  卡琳娜再次肯定了尼普诺在神棍方面的天赋,并试图证明其实神棍也是成为一个好君主的必要条件。

  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感受到祭祀的庄严,尼普诺等人走得很慢,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位祭司停下,似乎是为了之后的祭祀活动做准备。卡琳娜看了一会就嫌无聊想着不如重新去追逐那个落脚点,却在升上天空后的随意一瞥里,发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朱庇特。

  为了保证祭祀的正常运行,尼普诺在人群中安插了不少士兵和眼线,既是为了防止有人捣乱,也是为了避免可能的类人族的冲击。但在这样的层层防守下,朱庇特依旧光明正大地来到了距离庆典如此近的地方,而没有惊起任何一方的警惕。

  卡琳娜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发现距离上次朱庇特到来留下的那个日期还有几日,于是就更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又是如何而来。

  他站在一座建筑物的阴影中,与阳光下跪伏的人群对比鲜明。

  明明如此瞩目,却毫无任何人关注。

  回想起先前这人离去时展现出来的异于人类的力量,卡琳娜不禁为人群之中的尼普诺感到无限压力。

  其实占星师夜观天象所给出来的吉日有好几个,其中降雨概率较大的一天正好是朱庇特给的那个日期。不过不知道是为了警惕还是退却,尼普诺在挑选日期的时候特意跳过了那天,并最终选择了今天来作为祭祀的开场。

  只是尼普诺的良苦用心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算没有按照预先定好的时间,朱庇特也依旧来到了这个城市,再次和尼普诺的计划正面相对。

  现在的朱庇特明显已经不是曾经的朱庇特,他拥有了神奇的力量,或许已经抛弃了凡人的身体。

  抛弃了和尼普诺有着血缘关系的身躯。

  在某种程度上,就“无情”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出奇的相似。

  卡琳娜感叹着血缘的力量,身体不由自主下飘,想要靠近朱庇特的身边多获取一些情报。

  也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只不过是卡琳娜想要追求真相的强迫症又发作了而已。

  但她忘了现在她是在天上,烈阳下的金线用视线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在这整片天空中游走,没有人能追赶上,没有人能抓住,也没有人能够预测它的下一个落脚点。

  那个落脚点可能远在天边也可能——

  就那样,近在眼前。

  卡琳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金线一定会避开她,但她确实在那个时候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以那金线跳跃的速度还有耀光的掩饰,等刺眼的光芒正巧落在她眼前让她毫无防备一头撞上去的时候,这时候反应已经迟了!

  金线穿过身躯,耀眼的光斑在瞳孔前炸开,在那个瞬间,卡琳娜仿佛脱离了灵体的存在再次重生为人!

  她能感触到那般高空上呼啸的风,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她的脊背,红色的发丝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于空中狂飞乱舞!

  在宛如通过深邃峡谷高空时的狂风里她本不应该听到除了风声以外的任何声音,在眼前被光斑蒙蔽的时候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景象,但她偏偏就看见了!

  原本无法被定格的落脚点在卡琳娜眼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能够被她看见的金线其实是由无数金丝所组成,每一根金丝连接着一个下面跪伏的人民,甚至有不少从远方一直蔓延过来代表了其他地方人们的信仰。那些金丝在空中飞舞,越是临近落脚点就越发紧密缠绕在一起,只有达到了一定的数量才能形成卡琳娜先前看到的金线。而那些快速变幻的起点,也不过是因为金丝不断波动导致粗细不均,所以产生的视觉效果。

  在清楚金线的构成后,又是一波新的画面涌入了卡琳娜的脑海之中。

  人们虔诚祈祷的模样以一个极近的距离极快的速度从她眼前划过,他们低声祷告,在卡琳娜的耳中却宛如雷鸣,他们渴求着上苍的恩赐,他们希望能够付出代价来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们寻求着能够有什么存在庇佑他们美好生活所以他们奉献出了——

  “呜——”

  长长一声号角将卡琳娜从朦胧状态中惊醒,她眨了两下眼睛,诧异地发现在她以为只有一瞬的时间中,尼普诺已经从大道正中走到了尽头。刚刚那声号角正是等第一位祭司将脚踏上神殿下方第一级台阶时的宣告。

  英勇的士兵手捧远超一臂长度的号角站在台阶的入口处,这号角是用犀龙的独角所制,吹出来的声音可以撼动人心,叫人胆寒。

  无论在什么地方,音乐总是各种正式场合的标配。就好比在今次的祭祀,伴着祭司们一级级登上台阶,主号角声声震耳欲聋,而从旁为辅的各类乐器则伴着节奏一起响彻大地,吹奏一曲送给神灵的赞歌。

  这阵势大得估计就算是在郊外的人也能清晰听见这里发生的事情,卡琳娜甚至能看见在山崖底下的海面上,那些海妖从水中浮起,看着上面神庙和举行庆典的人们,眼中流露出嫉妒和羡慕。

  作为距离祭祀地点最近的类人族,海妖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使得他们成了第一个发现珍宝的存在。他们本想将自己发现的东西悄悄藏起来享受,但没想到却被那些狡猾的人类提前发现了意图。

  现在如此浩大的阵势自然是瞒不了其他的种族,海妖想要独占计划落空,但与此同时它们又在为人类的愚蠢而嗤笑。

  怀璧其罪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人类世界的道理,类人族先前的冷漠不过是因为人类没能拿出足够让它们肯为之付出行动的诱惑。

  现在诱惑近在眼前,海妖们可不相信那些沽名自傲的种族还会像从前那般熟视无睹,它们期待着几方势力掀起波澜,然后它们再在其中分一杯羹。

  到那时无论人类社会是会再次崩溃分离,还是陷入水深火热被奴役的地狱,那也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罪。

  只要一想到未来可能的美妙景象,海妖们就忍不住裂开嘴去笑。为了进食海鱼,他们长出了锋利多层的牙齿,这些捕食者的证明正在阳光下反射出残忍的蓝光。

  悬崖之上的人类可没想到这些手下败将们还有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而尼普诺就算知道了也顶多给予一些嗤笑。

  他可从来都不打没准备的仗,他进行的每一次豪赌,前提都必须是自己掌握的信息里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占了绝大多数。

  就好比这次,他在拒绝海妖一族的胁迫前将自己占领的所有城市的史书记载都看了一遍,就算没有留下记载的也都通过各种方式打听过。在整个大陆上除了他们罗卡骆城,也就是现在的波塞冬城,其他城市也都或多或少有举行过祭祀,有自己所信仰的编造出来的神灵。甚至有的城市直接将一些美貌又强大的类人族供为神灵,但那都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并没有类人族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甚至在城市被他攻破拿下后,那些类人族也没有再次要求人们对他信奉。

  唯一主动提出的,就只有旁观过这次大一统集权国家祭祀的海妖一族。

  两边的情况相较叠加,尼普诺能够很简单地得出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结论。

  人类确实拥有一股他们先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同时或许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这种力量只有当聚成一团有着共同信仰的人类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才能够显现。

  所以对于尼普诺来说,现在的情况其实对他有利。

  在成为国王之后,他一直致力于向民众科普和类人族有关的事情。若说先前他只是为了能够达到一种“知己知彼”的程度,那么现在这个举动就更多了一层含义——人类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抱有一种敬畏和恐惧,而想要破除这种心理,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应该撕下那层神秘的面纱。

  人们对于类人族知道的越多,就越会将它们同一些高智商并且有强大力量的魔兽进行相等,进而减少对于这些种族的敬畏,也就再也不会把它们当成信仰的对象。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类人族想要轻易改变人类的信仰,并且让大多数人类都信仰他们想让人类信仰的东西,那么光靠武力是绝对没可能办到。毕竟信仰这种东西出自内心,光靠武力胁迫很难得到人类发自内心的尊重。更何况如果遇到了人类抵死不从的情况,类人族将会成为人类的仇敌,两方一旦开战,到了最后类人族就算凭借着强大的能力胜利了,剩下的人类估计也所剩无几,支撑不了类人族所需要的信仰。

  介于以上种种原因,类人族想要得到人类的供奉,那么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也是唯一一个可能的方式便是同人类的君主——也就是尼普诺联手。

  因为唯有人类才懂得人类所需要的东西,更何况也只有尼普诺才能够让大多数的人听进去他所说的话,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从内部开始渗透永远比在外部用外力施压要来的好解决。

  但这样一来有件事情就非常明显,那就是如果是为了信仰类人族要和人类联手,那么其决定权一定掌控在尼普诺的手中。

  毕竟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同这样一位开辟历史的君主相比。

  一步步踏上台阶,尼普诺的心神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在现在的祭祀上。他一边规划着内心的计划,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以及规避风险的手段。虽然走神,但他脚步依旧稳健,腥咸的海风吹动他手中捧着的书卷,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压在书卷上的那块刻着神灵名讳的石板不知为何,竟在海风中被逐渐润湿。

  卡琳娜遥遥看着尼普诺终于登上九九八十一层台阶到了主庙的门口,却又突然回过神来看向了之前朱庇特所在的那个角落。

  不过她移开注意的时间实在太长,此时的朱庇特早已不在原地,卡琳娜甚至无法分辨他到底是直接走开,还是像之前那样化为光芒散尽。因为在号角吹响之后,就连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卫兵也不由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建造在崖壁上的神殿之上,而在卡琳娜的视野里,则表现成颜色更加深邃,也更加耀眼的金线。

  简直都快粗成麻绳了。

  与此同时,远处奔来的几股金丝也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那是位于别的城市所举行的祭祀活动。虽然尼普诺没有要求别的城市也一同举行祭祀,但自发进行祷告的人民从来都不会少,那么多城市的信徒聚集起来,自然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尼普诺和祭司们各自站位就绪,开始朗诵由君主书写的祷告词,卡琳娜原先想着近距离观摩一番,却没想到在尼普诺开口读出第一个读音的时候,她却像是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给推拒了出去!

  要知道,卡琳娜先前一直以灵体自居甚至已经习惯穿墙而过,但今天她却接连两次接触到了久违的触感!

  并且,这两次似乎都是在这些由人类的信仰所聚集而成的力量中产生,这不禁让卡琳娜对于这股未知的力量更加感兴趣了起来!

  如果之前只是在看戏,第一次她可以当成是意外,却在这一秒,卡琳娜不可否认地察觉到一股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渴望。

  对于这股未知而又强大的力量的渴望。

  只是多年的冷漠心境让她最终按捺住了这份冲动,她放弃硬抗,而是选择顺着那股排斥力渐渐远离,最终在能够清晰看到一切祭祀细节且排斥力并不那样强大中间选择了个平衡点,撑着身体继续观察了下去。

  尼普诺写的祷文很长,也很巧妙。他从罗卡骆的建城之初说起,从当时远离大海到后来的地壳变动,他当上城主统领群众,最终征战四方成为国王。他看似是将所有的功劳都分归在那位“将他从海中送回”的神灵的头上,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丰功伟绩穿插在了祷文之中,并隐隐将自己拔高成了和神灵一样的存在。

  海风从没有遮蔽的海平面那边吹拂向大地,将尼普诺响亮的声音扩散到下面聆听的群众的耳朵里,并且之前那些停留在大道上的祭司也一并开始诵读。

  卡琳娜哑然失笑,要不是现在的民众还没有那样敏锐的嗅觉,凭尼普诺这么明显的做法,他的目的早已被人看穿。

  如果只是为了歌颂神明并祈求神明庇佑的话,其实根本不用安排这么多人,让祷文的内容被所有人都知道,再加上这祷文中塞进去的那些话语,尼普诺的小心思相当于是明晃晃地摆在了卡琳娜的眼前。

  假如先前尼普诺大约只是为了办一场平定民心的祭祀,那么现在这场祭祀就已经在多方势力的催化下改变了它原有的意义。

  尼普诺知道了人民的信仰或许是一种力量,在不清楚这股力量究竟能不能为人类所使用的时候,他选择的道路是先尝试一下。

  先尝试着让人民信仰自己,将自己塑造成神灵在这世间的代理人,将自己变成另一个神灵。

  如果这力量人类能用,那么他将会得到连类人族都无比羡慕的能力,赚翻。

  如果这力量人类不能用,那至少他也尝试过能够将信仰之力从虚无的神灵身上轻易转移,以后和类人族做交易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筹码,不亏。

  只是尼普诺未免想得有些太过美好,他没有想过,或者说他没有意识到过,如果这股力量人类不能使用,并且人类的躯体无法轻易承受的话,那么到那个时候他将……

  卡琳娜的脑海中转过好几种死法,叹息到了舌尖却又打了个转咽了回去。

  出于尼普诺和她如出一辙的无死角强迫症,要让卡琳娜相信尼普诺使没想到或者说不在意这种可能性,那大概有些强人所难。

  但要是尼普诺想到了这点却依旧准备尝试一下这种力量的话……

  卡琳娜觉得,眼前这场祭祀的水是越来越深了。

  她曾以为自己一直跟随尼普诺到现在,她一定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知道他的残酷他的无情,她也知道他的痛脚他的过去。

  但她毕竟不是他。

  卡琳娜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笑自己。

  从尼普诺身体中离开已经过了多久?她怎么到现在才意识到,尼普诺其实并不是她,她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更何况她也并非知晓他的一切。

  卡琳娜再次对那片模糊的记忆产生了极大兴趣。

  她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其实她并非是在登基大典上看见朱庇特的时候才脱离尼普诺的身体,早在当初,在被浪头打翻进了海水中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和身体失去了联系——那个时候她作为尼普诺掉进了海里,却在呛水的时候根本没从嘴里尝出海水的味道来,甚至连窒息的感觉都没有,只是下一秒就陷入了昏迷。

  而细想起来,她对于尼普诺的记忆开始模糊,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是回忆,卡琳娜不禁做出这样一个设想:如果她能够再次清晰地记起那段时光,那么,她是不是就能从中发现一些之前一直欺瞒了她的事情。

  是不是,她就能从中找到着所有疑问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