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布卡的侧颜, 和以往的轻浮不同，那是安静到让柔光打在他脸上都仿佛多了一丝俊秀意味的侧颜。
只可惜卡琳娜并不算是个视觉动物，也没有什么对美的敏感性, 人在她眼中也就只有丑和不丑两种区别。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都挺难搞的。
所以当大家都看出来布卡对卡琳娜在献殷勤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卧槽你傻了吧？”的态度，就连古里也都毫不例外。
要不然这两个单独加入的家伙为什么不会被单独分组而是拆开了混进本来就有的队伍里？
当然肯定是因为有人在从旁出力咯。
所以除了古里和卡琳娜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很快发现了布卡的意图, 而一旦古里进队, 布卡殷勤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他看出问题。他和布卡谈过不止一次，可惜都没能将布卡给劝回来, 最后只能放任自流，甚至同意了布卡和他换班的提议。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布卡对卡琳娜有想法，唯有卡琳娜自己一直表现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自觉作为比较了解（？）卡琳娜的几人之一，古里本着拯救自己兄弟于水火之中的义务与责任感，和布卡解释过这也是卡琳娜的一种另类的拒绝方式, 但似乎并没有被当事人听进去。
所以直到现在，直到布卡打开屏蔽之前的时间点, 卡琳娜和布卡一直都是一种非常非常普通的朋友, 或者说顶多加上一层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的关系。
当然，在卡琳娜心中，这份追求是要被打引号的。
她并不觉得, 布卡那样的表现是在追求自己。
他们依旧顺着骑兽步伐的频率慢慢前进着，两人和大部队们保持着相对禁止，让他们之间的谈话, 始终没能听到别人的耳朵里。
布卡笑着探出了头，就像是在和朋友唠嗑一样, 他问卡琳娜，问得十分轻松：“卡琳娜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呀，好过分，看出来了都不告诉我！”
说着他真的鼓起了嘴，就像是朋友之间被开玩笑然后生气了一般。
“从你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卡琳娜回了一句，同时也转头看向他，“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这点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在对话的一开始，卡琳娜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布卡身上。
“那岂不是就从这次见面一开始嘛！”布卡不满地大叫，“卡琳娜你要看出来了就早点告诉我啊，我可是有很努力地在套话哎！”
没错，套话。
这才是在卡琳娜认知中，布卡接近自己那唯一，也是真正的目的。
布卡是凯恩的人。
在普通的佣兵工会会长和隶属于或者说登记在他手下的佣兵这层关系之上，布卡是真真正正的，凯恩的人。
布卡不是作为一个佣兵在为他的会长工作，而是作为一个知道内幕的人，在为凯恩工作。
这份工作可能是效忠，也有可能只是雇佣关系。
卡琳娜用了可能，是因为她现在也暂且还不是非常清楚布卡究竟到底有没有异心——要知道，布卡的伪装水平可不算低，如果他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至少是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内不让她发现他的目的。
可现在卡琳娜却发现了，而且还是因为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大破绽。
这很容易就会让人怀疑，布卡让卡琳娜发现他的身份和目的其实另有原因。
卡琳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了想自己那被其他人不知道诟病了多少次的性格，觉得如果就这样觉得布卡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或者外貌就来投奔自己是不是可能会有点脸大？
可如果不是这种因为这种外在因素，从实力上来说，卡琳娜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比凯恩厉害了——她有着比凯恩更加强大的潜力，同时也有比凯恩更加有可能性的未来，这点她不否认。
但就从现在的她去下注以后的她，转而抛弃了现在仍旧处于强盛一方的凯恩？
卡琳娜又觉得，凭布卡的智商，他应当做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她怀疑布卡肯定是另有所图，为了什么其他的理由，想要让她看出这件事，或者麻痹别人的视线。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卡琳娜问得坦荡而又直接，“或者说，我究竟能给你些什么？”
她让自己无惧的目光对上布卡的眼睛，直面对方探索的眼光。
对视一会后，布卡再次笑了起来，将自己眼中赤果果的审视收了回去：“我并没有想要从你身上直接得到什么——或者说，我希望我得到的，都是别人真的想要给我的东西。”
“比如情报？”卡琳娜问道。
“比如情报。”布卡像是惊讶了一刹，然后回过神来，点头应道。
作为一位使双刀的刀客，布卡在武力上并不算出众，仅仅是能够保住自己的等级，而这样的人甚至能打进凯恩圈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有着在别处的优点。
布卡擅长同人相处，让人对他敞开心房，这就意味着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他当成是很亲密的朋友所以不多加设防，让他能够引导出话题，进而获得自己想要的讯息。
他是一名情报贩子，一名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奸商。
卡琳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是个轻浮的，会自己去逛窑子，而且还企图将古里带坏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佣兵里的“前辈”。也调侃过古里为何不去和布卡一起逛窑子，是不是怕大姐姐都被布卡给拐走了，剩下他个没人要的？
卡琳娜本想是调侃一下古里，没曾想却从脸爆红的古里口中得出一种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布卡就算带人去窑子，也从来只会将人带到红灯区门口然后各玩各的。他像是个引路人，会给他们介绍这里哪位哪位姐姐温柔，哪位哪位姐姐会玩，自己却经常只会坐在高台欣赏舞女们的表演，很少去做那些男人们都喜欢做的事。甚至于古里有次都能看见，他和某处的花魁像朋友般交谈甚欢，却又相敬如宾，并没有做出过于越线的举动。
红灯区的花销可叫一个非同一般，布卡花了大价钱去这里不是为了□□上的享受，却总是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举动。
而且还经常去。
古里是当笑话说出来的这种不对劲的地方，目的是为了试图转移卡琳娜对于他交友情况的好奇，但他的话却让卡琳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男人去逛窑子当然在很大可能性上是去找乐子，而且还会喝酒误事，做多伤身——然后在醉意里，在睡意袭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有可能向枕边人说出一些他本来不应该说出来的话。
在卡琳娜曾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打猎完了，将猎物带到离村子最近的镇子上卖掉之后，在茶馆里坐着。
那些大汉在茶馆里喝着酒，吹牛皮，而卡琳娜就会将他们的话当成说书的来听。
这些人喝醉酒之后说得几乎都是些自娱自乐的胡言乱语，但卡琳娜往往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譬如哪家哪家最近又捅了什么篓子所以最近不要去他家买东西，以及哪家哪家老婆给他戴绿帽了而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就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群喝醉酒的男人心防就会降低到如此的地步，那在幽暗的小屋里，在温柔乡中，被美色蛊惑的人只会说出更多的东西。
红灯区，这里是一个极佳的，获取情报的地方。
为何她之前没有想到过呢？
卡琳娜为自己的惯性思维而感到懊恼，同时也更加敬佩布卡这种先见之明。他能想到别人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这就是对方的能力，对方的才华。
同时，也是卡琳娜警惕对方的地方。
在她的认知里，布卡作为情报贩子，拿佣兵的身份作为表面上的伪装，一是因为佣兵常常出入于红灯区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佣兵工作强度大，压力也大，休息的时候很喜欢到红灯区去找乐子，二也是由于佣兵的工作性质，他们能在世界各地到处跑。
所以在此之前，布卡和凯恩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协议。
凯恩在公会任务和出行上给他便利，布卡则会为凯恩提供很多情报——卡琳娜可算是知道这佣兵工会为什么能发展得比上周目还要更加迅速了，凯恩的手段还真叫一个厉害。
那现在看来这两个人是要散伙了？
布卡想单干但凯恩不让？所以谈崩了，布卡就想转投到她的手下？
可她现在对于情报这种事情不那么热衷哎，这布卡是找错人了吧？
想通这点之后，卡琳娜便也说的直截了当：“要是你想让我去把凯恩的位置掀翻的话，我不做。”
她不愿意去做。
若是直接将凯恩就是曾经挑起反叛战争的人的内幕说出去，她能很快击垮现在已经隐隐成了大陆一大脱离于国家制度之外的佣兵势力，但在那之后呢？
会有很多人为了佣兵工会下一任会长的职位闹得满城风雨，会有很多人因此失去对佣兵工会的信任，会有很多佣兵再次失去他们的工作。
这些后果叫人无法想象，也承担不起。
太过于简单粗暴的方法，不仅是卡琳娜不愿意做，布卡同样也不愿——不然，他早就可以自己这样背后去捅凯恩那么一刀。
但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让旁人去做？
卡琳娜可不想当他的刀。
路程早已进入了后半截，在曲折的隧道里，幽暗的灯光下，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但这时间却足以让卡琳娜在和布卡的谈话里，逐渐逐渐地，看到远处一抹不一样的亮光，然后亮光扩大成一个圈。
出口的地方到了。
布卡看着出口的光芒，似乎眼神像是被它吸引了一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等到很近很近了，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光似乎都已经能抵达他们脚底，一路陪着他们走完全程，完成了又一次任务的隧道护送人员吆喝着让后面的人走快点，快些经过的时候，布卡才在一片吵吵嚷嚷里面再次开口。
“我想要的不是那些。”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被他如数咽下。
最后他问卡琳娜，问她是否要去夏之国的一个小城镇。那里是曾经神父所任职的教堂所在地，自然也是卡琳娜这次要去的目标。
这只商队在埃卡拉停留过，卡琳娜也相信对方绝对能得到一些内部人才能知道的消息，所以听他说起了这事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从卡琳娜那里听到一句肯定的答复后，布卡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
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光正好逐渐从他的下巴一路划过头顶，仿佛他正逐渐脱离黑暗，被镀上圣光：“那我建议你去格瑞诺瑞。”
没头没尾一句话，布卡也没解释自己这句话到底为什么现在在这里说，而恰巧在这个时候，古里从前面的马车上偷溜了回来，一边感谢卡琳娜让他睡了这么久，一边挤眉弄眼让卡琳娜回去——在隧道里理应是不应该这么换位的，卡琳娜不会去那里空着了的话，到时候检查的人肯定又要多嘴多舌。
卡琳娜就走了，临行前，她也没从布卡的口中得出更多的消息。
在她走后，古里用胳膊肘捅了捅布卡，问他情况究竟如何，布卡对他露出一个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古里用胳膊套着布卡的头，绞尽脑汁想安慰布卡别伤心，你失去的是一棵树得到的确是整个森林。但他却不知道被他半搂在怀里的布卡，脸上却一点也没有他以为的失意，而是满面无情。
他确实是带着目的来这里的，只是不是为了和凯恩作对，而是顺从凯恩的意思。
凯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不放心古里，也忧心着妮娜，甚至连自己他都不相信——在让布卡来这里之前，凯恩的嘱咐是这次让他来是最后一次命令，而接下来布卡将履行的契约对象就换成了卡琳娜，以后凯恩无论再说什么甚至反悔，那也都已经和他们之间的契约无关，布卡也没必要去听从。
凯恩知道他或许已经要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所以他将自己的暗棋交到了卡琳娜的手上。
但是啊……
布卡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古里都满脸疑惑地扫视着他，甚至都觉得这人恐怕被卡琳娜打击得有些不太正常了，布卡才拍拍他的肩膀，舒了口气：“对，失去了一棵树，却得到了一个森林呢！”
但是，凯恩他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暗棋，本身就是别人的卧底呢？
布卡只会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对和自己志趣相同的人有好感，对自己同类喜欢的东西而好奇。
他啊，可不愿和那些人做着真情实感你是我朋友，我是你搭档的游戏。
简单几句哄走古里，布卡把玩着手里的怀表，将那上面蕴含的魔法层面从一个切换到另一个，然后又啪一下合上盖子，将所有法术全部关闭。
消息他已经传出去了，他也已经将所有该出场的演员给送过去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上演大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布卡是属于哪一边？
反正在我心里，就在码这一章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三条边三个身份（冷漠
我的大纲是随心所欲的，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圆回来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