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钦对轮回王一见钟情了。

  原本, 因为敖钦一直不近女色——当然也不近男色,让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某方面有些问题,后来有人爱慕他, 主动出击, 却不是远走他乡就是离奇失踪,便被扣上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号。

  民间传言, 敖钦自知是天煞孤星, 所以不娶妻不纳妾,与人交往疏离有礼,一心为国,令人动容。这好名声是打出去了,可却是越发无人敢靠近他。

  这一夜之间,敖钦老树开花, 带着轮回王到众人面前, 含情脉脉地说这是自己的心上人, 可想而知,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偏偏敖钦像是离开了轮回王就会咽气儿似的, 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让众人把眼睛擦了又擦, 简直要怀疑是哪里来的妖孽夺舍了敖钦的身体。

  见敖钦有了心上人,不少人又开始动心思,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女儿塞过去做个平妻, 亦或是把自己的庶子塞过去当个男妾——没办法,轮回王容貌太盛, 偏还不是那种胭脂俗粉的美, 而是一种飘然出尘的美, 即便是他只不过是一平民, 也没人敢争夺正房位置。

  ——就算是敢,对上轮回王那张脸,会被绿的还指不定是谁。

  ……

  “敖钦对你不错,看来咱们的演技很成功。”蓐收说着,夹起一筷子鱼肉,送进口中,满足地微微眯眼,像只慵懒的大猫。

  从捞起到上桌不超一炷香的顶顶新鲜鱼肉,几乎能达到入口即化的程度,奶白的汤汁,鲜到只要喝上一口,再吃旁的菜肴,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像这种程度的菜,还有一桌子。

  敖钦给轮回王的待遇,是顶级的。

  不过扮演绑匪的蓐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趁着敖钦不在,悄悄蹭菜用餐。

  好在敖钦或许是顾忌着轮回王可能会觉得不自在,平素不与他同桌,这才让蓐收有机会蹭吃蹭喝。

  轮回王放下筷子,思及这几日,总觉得有丝丝违和,“咱们扮演的,好像过于成功了。”

  蓐收吃饱喝足,端起茶杯清口,“怎么,你担心敖钦真的会对你情根深种?别担心,等他渡劫之后,就不会被情爱困住了。”

  轮回王叹气,“你知道的,我不是说这个。”

  蓐收放下茶杯,笑得有些狡黠,“旁的都无所谓,总之只要让外人觉得他对你很上心就行了,不是吗?”

  轮回王想了想,也笑起来,应道,“你说得对,我想的太多了。”

  蓐收靠在窗边,太阳穿过树叶,落在他的身上,惬意无比。他伸了个懒腰,一手靠在窗台上撑着腮,也不回头看他,只闭着眼享受阳光的温暖,“轮回,有风有叶,阳光晴好,来支曲子如何?”

  轮回王早已坐在古琴之前,轻轻掀开上面的绸布,“正有此意。”

  很惊讶的,轮回王的曲子,并不像地府一样阴冷冷的,反而透着股生机,他的琴声里有蝉鸣,有流水,有高山,还有渔夫坐在扁舟上,悠闲自在地垂钓,小鱼儿带起阵阵水花,溅地鱼线轻轻摇晃,却就是不去碰它。

  蓐收指尖点在窗棂上,打着拍子,跟着轻轻哼着调子,午后安静,伴着蝉鸣声声,竟如此契合。

  轮回王弹得惬意,他侧头看过去,那在天界令众多仙家闻风丧胆的刑神,此时眉目柔和,带着笑意,阳光在他的睫毛上刷下一层金色,让他整个人带着融融的金光。

  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轮回王垂眸,下一瞬,却听蓐收带笑的声音响起,“轮回,说来,你的功夫不错,不知可否愿意切磋一下?”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风声却已到了面前,轮回王暗叹一声,抬手挡住蓐收的筷子。

  蓐收眼中战意勃发,丢给轮回王一根筷子,“来,接剑!”

  “好。”轮回王无奈,笑着接过筷子,难得被激起了斗志。

  怕打斗惊了侍从,两人便以桌子作为演武场,以筷子为剑,在小小一方桌子上,打得难舍难分。

  虽然身法施展不开,却有种大战的酣畅,最终,蓐收稍胜半分,筷子尖儿点在了轮回王的手腕。

  他扬眉笑道,“是我胜了!得有个彩头。”

  轮回王收起筷子,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正巧外面有走路声传来,蓐收便也收了接机再打一场的念头,他灵巧地跳到窗棂上,沉思几息,“那就再听一支曲子?我想听你前夜弹过的。”

  “好。”

  蓐收已经跳到了窗外的大树上,树叶茂密无比,将蓐收的身形完全遮掩,唯有轻轻晃动的树叶知道,刚才有人来过。

  轮回王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袖口微微下垂,露出的手腕如玉如竹。

  ……

  隔天,一架新的古琴就送到了轮回王的房中。

  这古琴乃凡间制琴大师所制,价值连城。

  敖钦送琴的时候,没有遮掩隐瞒,所以几乎整个避暑山庄的人,都知道敖钦是真的宠极了这位,就连皇上都在和皇后商量,若是他们大婚,该送些什么才好,宰相娶一个男子为妻的例子,之前还从未有过。

  也因为敖钦对轮回王实在“宠爱有加”,那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波动的气息被蓐收捕捉,当晚,轮回王就趁着夜色,称有事相商,把敖钦给叫到了房间中——

  然后一枕头拍晕了他。

  轮回王放下手中的瓷枕,把人摆在床上,和瓷枕摆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人证物证齐全的案发现场。

  蓐收满脸的不忍直视,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设性问题,“你把他拍晕了,一会怎么演?”

  轮回王一愣,“演什么?”

  蓐收理所应当地道,“当然是洞房啦,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吹灭红烛,一夜云雨’。”

  轮回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当时你我商议的剧情里,好像不包括这一段。”

  蓐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以为你是想加戏——所以你把人叫过来做什么?”

  轮回王道,“刺激在暗处的那人……”

  他说着说着闭了嘴,果不其然在蓐收的脸上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轮回王无奈扶额,“总之,等他来便可。”

  三人静静呆在黑暗中,敖钦晕的干脆,空余蓐收和轮回王大眼瞪小眼。

  “有点黑。”

  “他怎么还没来。”

  “真沉得住气这小子。”

  蓐收从怀里拿出一块灶糖,丢进嘴里,又拿出一块递给轮回王,“他是不是怕这是个陷阱?我觉得还是得弄出点声……”

  敖钦悠悠转醒,后脑还在一阵阵地疼,被打蒙了的他刚支起身子,就被轮回王一瓷枕拍下,可怜敖钦只发出一声闷哼,就重新回归黑暗。

  “……音。”

  蓐收此时才把余下一字吐出。

  他看看被重新规整地放在敖钦身边的瓷枕,又看看轮回王,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挣扎,“我不是这个意思。”

  轮回王看着蓐收,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分外乖巧。

  他拿起瓷枕,道,“实在不行,只能再打醒了,敖钦的皮厚好得快,我回头摘两朵曼珠沙华送他插花。”

  蓐收捂住脸,“你放过敖钦吧,回头他肯定要从我这敲上几坛子好酒。”

  突然,两人同时止住话头,外面有窸窣声响起。

  轮回王和蓐收屏住呼吸,却听见那声音在外面止住,再也不动。

  过了片刻,竟然开始向后退去了,显然是生出了疑心。

  这可不行,情急之下,蓐收一拉轮回王,两人倒在帐中,勾环松开,窗帘落下。

  蓐收仗着两人的阴阳眼,在黑暗中对轮回王使眼色——

  快叫!

  轮回王接收到蓐收的信号,默默地注视着蓐收:你以为你不会,我就会了吗?

  蓐收为了抓住潜逃罪仙,充分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清了清嗓子,模仿敖钦的声音“啊”了一声。

  【怎么样?】

  蓐收用眼神询问。

  【好极,有种阎罗对月老抛媚眼的美感。】

  轮回王用眼神如实回答。

  蓐收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道自己回去一定要苦练口技,卷死这帮罪仙。

  听着那声音就要远去,蓐收连忙动了动,坚固且新的床勉强发出“嘎吱”一声。

  那窸窣声当即一停。

  有戏!

  蓐收眼前一亮,轮回王默契地开始晃动,承载着三个人的新床,被生生摇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窸窣声像是被激怒了似的,猛地向这边冲来!

  蓐收和轮回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如释重负”四个大字。

  就在那窸窣声变为破空声,撞破窗棂闯入屋内时,蓐收和轮回王一人转轮宝,一人扛长斧,跃下大床,和来人来了个脸贴脸。

  来人惊呆了,转身就想跑。

  蓐收狞笑着一斧劈下,连带着虚空一起劈开,轮回王轮宝转动,来人如同从灵魂开始被冻结,身体瞬间僵硬。

  直到他被金色锁链捆住,都无法行动分毫。

  蓐收甩了甩手臂,走到来人面前,大道共鸣之下,立即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敖钦养的小蛇?”

  天庭的人都知道,敖钦养了一条小蛇。

  当初本来只是想煮个蛇蛋吃,没想到在锅里滚了滚,蛇蛋破了个口子,一条小蛇探出了头。

  敖钦觉得这小蛇和自己有缘,就把他带了回去。

  龙族傲慢,对血统很看重,敖钦把小蛇带回去很是让龙议论了一阵子。

  敖钦倒是不在意,还给小蛇起了个名字,叫焦鳞。

  听说小蛇被养得很不错,已经变成了蛟龙,再过上个几百年,应该就能试着跳龙门化龙了。

  蓐收诧异极了,他解开对焦鳞的言语限制,问,“敖钦哪里对不起你?”

  焦鳞却一直看着似乎马上要散架的床,在解除限制的一瞬间,怒骂道:“你们、你们两个神仙,居然为了引我出来,在爹爹身边做这样的事情,不要脸!”

  蓐收大脑空白一瞬。

  ……等等?哪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