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顾笙惊觉不对, 猛地向后窜去,“他有问题!”

  可眨眼之间便是阵成,他又如何躲避, 黄杉眸光一厉, 心中发狠,尖锐的钢笔如同暗器般射向飞羽的手腕, 可就在触及的瞬间, 他的手腕附上一层坚硬的鱼鳞,那支特质的钢笔跌落,笔尖竟然弯了。

  飞羽与阵法中的高顾笙,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卧槽……他妈的老大你别担心,我能追踪到乐乐!”

  冉秋双手发着抖拿出笔记本, 扛着天道的威压爬上了车。

  “等我!”

  黄杉翻身上车, 把冉秋放到后座上, 发动油门。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在车上, 黄杉一个漂移, 堪堪躲开巨石。

  冉秋还以为要命丧当场, 没想到黄哥还有这一手,“牛!”

  “系好安全带。”

  他驾驶着车,如同车身生出双翼。

  【快一点, 再快一点嘛!】

  【我之前飞行的时候,一动可去三千里, 区区这点速度……】

  【等我力量恢复之后, 我就带你去云层上面, 劈风破浪, 看看什么才叫极致的速度!】

  黄杉握紧了方向盘。

  冬雪……

  ……

  “开阵!快!启动B计划!”

  异警们躲过重重从天而降的天火,跳过开裂的土地,奔向各自的阵法方位。

  天道仿佛被蝼蚁的反抗激怒,祂降下天威,雷霆闪烁,几十人环抱粗细的巨大雷柱从天劈下,恍如要将地面劈成两半,大地震动,蛇鼠遁逃,虫蚁四散。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三组就位!”

  ……

  “A市阵成!”

  “C市阵成!”

  “W市阵成!”

  ……

  全国各地的异警们同时开始动作起来,一个个市阵被启动。

  这原本是灵警的布置,此刻灵警们受压制太强,便由异警接手。

  异警的职能,本就是绝对辅助。

  B市由于直面天道威慑,所面临的的阻碍更大,别的市区有些灵警尚可动作,B市灵管所全部瘫痪,异管局不得不全面接手。

  可异警也只是灵气旺盛的普通人,他们如何能轻松抵抗天威?

  应不解身后轮回暴长,如同伞盖,挡住天火雷霆,高顾笙手持巨斧,猛地劈开虚空,生生截断一次地动。

  雷霆之声化作嗡嗡人声,如远古圣言,直达心底。

  “你两人能护住百人,千人,又怎么护得住整个市的人?”

  “吾乃天道,万物遵守秩序,反哺于吾,才能更保生灵各族昌盛。”

  “交出灵花,天怒可熄。”

  随着声音响起,万千维持阵法的异警灵警面前,徒生异象。

  那是藏于心底的遗憾、不能触及的过往、辗转难眠的不甘、不可触及的希望。

  庄貅貅扛着雷霆,一拳砸碎挡住阵眼的水泥层,露出生长在泥土中的一棵小草,她手中玉符中滴落一滴精华,落于草叶之上,草叶轻颤,升高半寸。

  玉符精华缓缓再度凝结,小草越是生长,阵法越是稳固。

  她面上沾着黑灰,一只手臂衣袖劈烂,手臂都微微焦黑,面上却极坚毅。

  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轻轻唤她——

  “貅貅。”

  她猛地抬头,手微微一抖,那一滴精华险些洒在外面。

  她那与鬼怪战至身死的男友,正站在她面前,黑暗天地间,他是唯一的亮色。

  他张开双臂,等着他的女孩与他拥吻。

  “貅貅,我回来了。”

  ……

  常阳咬着一块芥末味糖果,双手死死按在符纸上。

  这符纸本该一位水火不侵的灵警来使用,可那位灵警已经抵抗天威近乎晕厥,只能由他顶上。

  符纸在他手心燃烧,难以言喻的灼伤之痛从手心到四肢百骸,他咬碎了糖果,不去想淡淡的烤肉香味来自哪里。

  疼到恍惚时,有人在他身侧蹲下,笑嘻嘻地问,“笨蛋老弟,你在偷吃什么东西?见者有份,快快分你哥一口!”

  ……

  熊雄壮硕的身子蜷缩在一方小小的角落,他小心翼翼地把身体塞进花瓶里,明明空气充足,他却有种窒息的错觉。

  花瓶底部,是一方小小的红色凹槽,他拿出准备好的灵血浇灌在上,突然听见在耳畔,有人轻声安慰他。

  “大熊,别怕,爷爷在这里。”

  ……

  冉秋额上有汗,汗水滴落进眼睛,他胡乱摸了一把脸,眼前的屏幕却变成了一个暗色的直播间。

  几个半大学生,带着恶劣的笑容,指着那栋房子,“老铁们,刚刚我们的好学生进鬼屋了,看看他能不能完好地出来,可别尿裤子了!”

  冉秋双手发抖,脸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地发出悲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无法忍住的呜咽声,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

  不、不会的、应该不是的……

  “球球,你在看什么?”

  冉秋浑身一震,愣愣转头,他看见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男孩子,好奇地凑上前去。

  “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我写完了,你哪里不会我教你啊。”

  男孩看了一眼,觉得不感兴趣,从书包里掏出初中课本,笑着看着冉秋。

  是当初十三岁的模样。

  ……

  “木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白色人影坐在副驾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景色。

  黄杉手一抖,险些没有躲过前方的巨坑。

  “笨木头,你怎么不说话?”

  那白色人影似乎很不悦,他气哼哼地双手环臂,“你今晚若是不做金丝虾球,我就不理你了!”

  黄杉的眼前,几乎要被泪水模糊。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转头,去看他曾等了十年的……

  冬雪。

  ……

  万般异象出现在身侧,午夜梦回时曾千遍万遍念在心口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原本稳固的大阵瞬间开始变得虚幻,有雷霆击落,大阵上隐隐裂开口子。

  那声音似乎带着嘲讽的笑意,祂轻轻地问他们,“人族渺小,生灵羸弱,不依附于天道,该如何存活?”

  “交出灵花,交出你们的功德与仙骨,吾自然会退去。”

  “相比起吾,你们才是干预此方安稳的源头。”

  高誓力量尚未恢复,他如今只是拥有前生记忆的普通人,甚至不能飞天,只能靠着应不解维持腾空,他长时间奔波,加上击破震动,已经有些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焦躁。

  应不解听闻天道声音,目光一冷,他挡在高誓面前,双指一并,那道攻击竟然直直划破虚空。

  “转轮王,你觉得,天道会怕自己的规则吗?”

  应不解淡淡道,“天道不会怕,但天道,也不会违背。”

  天道不再说话,唯有雷霆惊动,仿如天公盛怒。

  连接不断的雷霆击落,整个天地不见阳光,竟恍如灭世之景。

  加强的威压与灾难,诱惑与引导,让阵法越来越弱,如风中残烛,仿若下一秒就要熄灭。

  天道也看出来高誓的力量并未恢复,突然之间,高誓感觉头脑一阵剧痛,那天道竟是将九成的压力施加于他!

  他双腿一软,被应不解及时捞住,此时天火又降,大雨倾盆,雷霆闪烁,地动山摇,仿若整个世界都在向他们发起攻击。

  高誓的眼前,出现了困扰他十多年的噩梦。

  幼时被胁迫成为乞儿乞讨的高顾笙。

  在学校中被温凉的爱慕者口舌相对的高顾笙。

  从冰冷的学校喷泉中,捡起自己熬夜写了半月方案的高顾笙。

  被厉陌尘当做物品展览亵玩的高顾笙。

  坐在福利院废墟前的高顾笙,

  被无数粉丝质疑却不能辩解的高顾笙。

  在荆棘丛中仓皇奔逃的高顾笙。

  被归焰欺骗,倒在暴雨中的高顾笙。

  被万鬼环伺,日日噩梦的高顾笙。

  被鬼王离间,如过街老鼠般的高顾笙。

  被天师欺压,眼睁睁看着挚友被吞噬的高顾笙。

  是湿淋淋的床铺。

  是脚上的金色锁链。

  是血染的玫瑰。

  是不可攀比的明月。

  是网络上的指指点点。

  是不能亲近的烟火气。

  是掉在地上,再也无人捡起的书本。

  是他的孩子,日日夜夜,遭受万般疾苦。

  “乐乐……”

  所有的高顾笙,年幼的,年少的,年青的。

  整洁的,染血的,破败的。

  所有的高顾笙,都在哭泣着,冲他伸出手。

  “爸爸,好疼。”

  “爸爸,救救我。”

  “爸爸,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

  他眉心金光明灭,耳畔金蛇嘶鸣,眼前的幻境与身体的痛苦,几乎要让他分明不幻境与现实。

  可是,他死死咬住舌尖,维持一线清明。

  不对的、不对的……

  ……

  应不解手中轮宝转动,他左手环住高誓,轻声道,“莫怕。”

  直视苍穹,轮宝轻转。

  一转金光成,二转威伏生,三转雷霆落,四转众生惊。

  他白衣烈烈于长空,银白灵气灌入灵宝,恍如黑沉的天幕之上,升起一轮明月。

  他目光平静,大道竟然并未受天道影响分毫,可那灵气周转被桎梏,无法完全供应于他,他消耗自身灵气,眨眼之间,面色已是惨白,唇角一滴鲜血,滴落在高誓耳畔,金色的小蛇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嚎叫。

  高誓想,不对的。

  他的孩子,今生虽经历诸多坎坷,但半生平安顺遂,有亲人相伴,有挚友交谈,受众人喜爱。

  梦境,只是梦境。

  也只能是梦境。

  在他眉心,金光终于稳定,而后一分为四。

  如有感召,两条金龙冲破层层天灾,覆于阵上,强行稳住阵法。

  手中长斧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如与龙吟遥相呼应。

  他耳畔金蛇咬住耳垂,面上白毛,双腿被金光包裹,成虎爪状,眨眼之间,变了模样。

  西方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

  他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

  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