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顾笙看见自家老爸往这边赶来, 当即稳住了心神。

  他对归焰道,“归先生,咱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了,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听见高顾笙认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居然就把自己看做了朋友, 一群小家伙们当时感动非常, 他们纷纷聚在高顾笙的身后,七嘴八舌地说,“对呀对呀,归焰哥哥,我们和顾笙哥哥关系可好了,有什么话说就好了。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的话, 我们也都可以帮忙的。”

  这些小辈从小就在圈里,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归焰想说的话可能确实不适合旁人听, 可是既然高顾笙都表现出自己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了,那他们这些也不能干看着, 看着毕竟是和高家交好的家族, 论远近亲疏, 还轮不到归焰横插一脚。

  归焰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他微微抿了抿唇,看向高顾笙。

  不得不说, 一个看似桀骜的男生在你面前突然露出有点像犯了错的大型犬似的表情,确实有点戳人, 可惜高顾笙的审美异于常人, 就算是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家伙忍不住捂住心口, 他也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豆一样冷酷。

  高顾笙露出个笑来, “归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见高顾笙无动于衷,归焰低垂着的眸子终于抬起,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是这样的。高顾笙,我对你一见……”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一道男声自身后响起。

  “归先生是吧?幸会。”

  高誓大步走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与归焰一握即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非常,就像是想要泡小姑娘的男生,告白宣言说到一半,抬头看见了对方的家长,提着杀猪刀气势汹汹地赶来,周围看热闹的过路人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总之就是非常尴尬。

  归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除了帅到不像总裁之外,还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但不管再怎么年轻,到底辈分上是高顾笙他爸,归焰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高先生您好,我是归焰。”

  高誓冲他微笑,“归先生,正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这场景宛如刚才的场景重现,归焰简直要以为高誓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亦或是刚才他向高顾笙搭讪的时候,高誓就站在他的身后。

  归焰下意识地看了眼高顾笙,然后点头,“荣幸至极。”

  到了偏僻的一角,归焰莫名有些不自在,或者说,面前的人给他一种面对谛听的毛骨悚然感,分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却像是被看破了内心。

  高誓冲他笑笑,从一旁使者的手中端过一杯果汁递给他。

  归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这不是酒,是橙汁。”

  归焰很喜欢喝橙汁,于是他接了过来,可是下一秒,他的手就僵住了。

  他确实喜欢喝橙汁,他还喜欢甜点,可是这些他从未在镜头前表现过,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讨厌甜的东西。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高誓看着他,又垂眸看向杯中的酒液,“归先生,咱们就看门见山,谈一下正事吧。”

  归焰下意识的问道,“正事?”

  “对,”高誓轻轻晃了晃酒杯,“比如说,白酩月的事情。”

  归焰脸色瞬变。

  ***

  提前离开会场的萧予圣一出会场,经纪人便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余西正抱着笔记本在副驾处理着事物,看见萧予圣上车,他放下笔记本,到驾驶座上,“我已经让水军去帮你控制舆论了,粉丝群的大粉也开始带着粉丝下场了。但是这件事恐怕会有些麻烦——不,是很麻烦。”

  余西的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焦灼。

  “高家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次口碑两极反转,你身上这个蹭热度的名号,恐怕得费大力气才能扯下来。”

  “况且你站得太高了,有不少人想把你拉下水,现在我已经发现好几家的水军在攻击你了。”

  萧予圣脑海里还在想着站在台上熠熠生辉的高顾笙,高顾笙笑得那样好看,让他现在的情绪还能保持稳定。

  他挥挥手道,“这么做可以,我再宣传一下电影,发几条微博。”

  “高家现在不会和我撕破脸的,毕竟在明面上我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既然高家这次把高顾笙推到众人面前,说明有意让高顾笙接触高家事务,那么,他可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小少爷,却不可以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少爷。”

  只要他做的事没被抓到把柄公之于众,他就还是曾为高顾笙在网上发声过的“恩人”,高顾笙不可能借助高家的力量对他下手。

  萧予圣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罕见地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车窗,考虑着要写什么内容,这时恰好手机铃声响起,这些电话里面正是周柚的声音。

  “萧影帝你好,我是周柚。”

  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萧予圣微微勾了勾唇,语气温和,“周柚小姐,是吗?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觉得您的形象非常适合我电影里一个角色,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呢?感兴趣的话,咱们约个时间来视镜吧。”

  电话那头稀有虽然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激动,但欣喜依旧从话筒中溢了出来。

  “有时间的,有时间的,我现在就有时间。”

  萧予圣故作疑惑,问:“不是要直播吗?”

  “刚才直播平台崩溃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了,所以我现在就有时间的。”

  萧予圣笑笑说:“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小礼服的周柚就急匆匆地赶了出来,她身边还跟着她的小富二代男友。

  萧予圣落下车窗冲她微笑,“周小姐,钱先生,来,请坐。”

  富二代男友顾念着自己的女朋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来,看到萧予圣,男友警惕地看了看萧予圣,然后贴近了自家女朋友,那神情,似乎是害怕对方将自己的女朋友抢走似的。

  周柚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羞赧。

  哎呀,萧影帝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自家男朋友真是多虑了,这副样子,虽然男朋友小小的吃醋让自己有点甜蜜,但这副样子让影帝看见怎么好意思?

  坐到车后座后,余西开着车往市区行驶。

  萧予圣将剧本递给周柚,“这剧本不长,你先看看。”

  剧本大概只有一千来个字,概述了一个哑巴女孩的故事。

  “这是角色比较重要的两个部分,你看一下,然后咱们试一下镜。”

  周柚愣住了,“现、现在吗?现在就要试镜吗?”

  “嗯,对。不要紧张,这个角色比较重要的是里面蕴含的感情,需要你仔细去体会。至于其他的,如何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以及面对镜头的站位,在后期我会教你。放心,这个角色的镜头不是很多,所以其他的上手也非常简单,你现在读一下剧本。”

  谈起专业知识的萧予圣变得严肃起来,周柚也不敢怠慢,连忙开始翻录剧本,这剧本特别短,她不过花几分钟就将剧本看完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仍然又多看了两遍。

  萧予圣的剧本是有关人口拐卖的。

  这个剧本的主线,是一个女大学生在车站,因为好心为一位老婆婆指路,没有想到被绑架带入了深山。

  在深山中,她见到了许多和她一样有经历的女人,而周柚试镜的角色,就是在深山中的受害者之一。

  这个女孩儿是一个哑巴,她心地善良,有时候会为隔壁经常遭受家暴的母女俩送去饭菜。一年又一年,隔壁房的母亲因为实在无法忍受丈夫的家暴,所以决定带着自己的孩子逃跑,可是家里的钱都在那个酒鬼又家暴的男人身上,她们身无分文,该如何跑呢?

  于是她把这个可怜的哑巴女孩卖了。

  拐卖进行得很顺利,哑巴女孩对这个印象中可怜又无助的女人毫不设防。

  在交易成功之后,哑巴女孩不会说话,便只能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个她曾帮助过很多次的女人,用目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人被她看的心虚又恼火,她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之前帮过我这么多次,这一次我终于有勇气离开家里的那个鬼东西了。你就帮帮我,最后再给我凑一笔钱吧!”

  哑巴女孩被卖到了深山里。

  她日夜夜过生不如死的生活,直到女主也被拐卖进了这个村庄,在女主逃跑的夜晚,她们对视。

  被养在猪圈里的哑巴女孩,望着七八人组成的逃亡小分队,满眼希冀。

  可是哑巴女孩的两条腿都被打断了,女主角没有办法带着女孩一起逃走,这样的哑巴女孩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拖累。

  可是,这些人如果逃走了,她们这些被剩下的人,就会更难过了。

  女孩看向女主角的目光,从充满了希冀到暗淡到绝望到愤怒乃至歇斯底里,最后又归于平静。

  她可以选择大喊大叫,让整个村庄的人都醒来去抓住这群不知死活、妄图逃跑的家伙。

  可是最终,她的嘴唇张开了几次,还是闭上了。

  周柚要表演的,就是这两幕。

  第一幕,她要演哑巴女孩看邻居家大婶的最后一眼。

  第二幕,她要演哑巴女孩儿发现自己没办法跟着女主一起逃跑时,内心的情感波动与挣扎。

  哑巴女孩没有台词,表演全靠一双眼睛。

  过了一会儿,周柚放下了手中的剧本。

  萧予圣轻声问,“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周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周柚的表演还算顺利。

  剧本写得很好,周柚的情绪被带动的很足,其实她的演技只有一分,但最终,萧予圣给了七分。三分是由于她的外貌与哑巴女孩的契合。另外三分则是得益于她被充分带动的情绪。

  萧予圣点点头,然后微笑着伸出手,“那么,欢迎你加入《归途》。”

  ……

  将两人放到市区,余西问,“确定了?让那个女孩演哑巴女孩?”

  萧予圣点了点头道,“一石三鸟,不是吗?”

  余西皱着眉头, “一石三鸟?”

  “第一点嘛,是她的形象与剧组里哑巴女孩的形象确实比较符合。”萧予圣一边打字一边说。

  “第二点嘛——她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编辑完成,选择发送。

  屏幕上面是他新发出的一条微博。

  【很开心,今天去宴会时,遇到了一位很符合角色的演员,欢迎周柚小姐加入我们的剧组。】

  他在后视镜中,与余西的目光对视,“我怎么可能拜金?我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才被埋没的伯乐而已。”

  他这条微博发出之后,评论瞬间暴涨。

  “哎呀,哥哥终于发微博了,哥哥实在太敬业了,去宴会的时候还不忘给剧组选演员。”

  “哥哥我真的要气死了!你看看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我们哥哥这么敬业,怎么可能是那种拜金的货色?!”

  “就是啊,说不定哥哥接触高顾笙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高家公子呢,在宴会里面不是也说今天才向大众宣布高顾笙的身份吗?哥哥当时肯定只是看见人才心里激动,所以才会去搭讪高顾笙的。”

  “呜呜,我是双担,我看见两家粉丝吵架真的是急死了。”

  粉丝和水军瞬间涌入战场。

  然而,事情其实比萧予圣和余西估计得还要严峻一些,在微博各处都是黑粉水军以及粉丝吵架的痕迹,反而原本处于舆论中的高顾笙被剥离出来了,在他的微博下面全都是舔屏的。

  “笙宝,你爸还缺老婆吗?”

  “笙宝,今天会不会营业自拍呀。”

  “今天是笙宝瘾发作最严重的一次,躺在床上,拼命念笙宝的名字,难受得一直抓自己眼睛!我真的想笙宝想得要发疯了!”

  与高顾笙这边的其乐融融不同,在其他微博下,萧予圣有罪党和萧予圣无罪党正在吵的热火朝天。

  “之前某影帝的粉丝还在高顾笙的评论区上蹿下跳地说高顾笙蹭你们家影帝的热度呢,现在高顾笙的身份爆出来了,形式逆转了,又变成两人之间是友好合作关系了,又变成你家正主,只是赏识人才了?”

  “这么双标,双标狗就是指你们吧,可真牛逼。”

  “如果两人真是正常商务合作的话,那你们干什么说人家蹭热度?现在高顾笙的身份报出来了,你们倒是改口了。我不管,反正你这波就是你们影帝在蹭热度。”

  “人家高家小公子还需要蹭热度?人家本身就是热度!到底是谁蹭谁的热度?我就问,这波到底是谁蹭谁的热度!”

  “之前高顾笙都发图说了,这两人之间只不过是误会而已,你们那里还硬把蹭热度的名头往人家小少爷身上扣。”

  “大家好,我是影帝的粉丝,但是也非常喜欢笙宝,请大家不要吵了。我们现在正在排查当初发表不当言论引战的人,因为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所以有很大可能是黑粉冒充粉丝发的,请大家理智一点。给大家带来了不便,非常抱歉,在这里也给笙宝道歉了。”

  “你们说黑粉就是黑粉啊?笑死,张嘴闭嘴有理的的都是你们呗。”

  “其实影帝也很无辜啊,人家影帝只不过是想去挖掘一个人才而已,现在人才没挖掘到,反而被你们这群粉丝给搅黄了,心里指不定有多生气呢。”

  “前两天高顾笙被黑那么厉害,你们家影帝除了转发了一条微博之外,别的啥也没干,别告诉我他不知道这事儿。”

  “别吵了别吵了,今天哥哥发新微博了,去宴会他也不找人拉拉赞助之类的,倒是又找出来一个新演员,这也太敬业了吧?”

  “啊这……我不是萧予圣的粉丝,都要被他的敬业精神感动了。”

  “咱们有多少人是看着萧影帝长大的?被咱们看着长大的萧影帝,真的会有什么坏心思吗?”

  “而且影帝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呀?他不是帮高顾笙转发了他的那条拍照微博吗?不是影帝转发,也没那么多人知道高顾笙的微博吧?”

  “对呀,影帝也不知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影帝这两天在忙着试镜吧?去宴会的时候也还要忙着选角,肯定是因为把精力都用在选角上了呀。”

  “就是,高顾笙又不是特例,萧影帝爱护后辈,喜欢提携新人是出了名的。”

  ……

  随着水军和粉丝的涌入,战场上的风波没有之前那样激烈了,但看这个趋势恐怕依然要持续几天。

  是好是坏一张嘴这个道理,萧予圣明白的最为透彻,他这条微博以及引导,也不过是发给想看的人看的,至于那些一意孤行的黑粉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他们所相信的,不过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而已。

  可是话虽如此,萧予圣在部分路人和黑粉心里被贴上一个表里不一的拜金标签,以及不会约束粉丝的无能标签是跑不掉了。

  萧予圣多年以来一直从未出现过裂纹的口碑,有些松动了。

  萧予圣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可是扭转印象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他看着那些反对他的言论,脸色有些发黑,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面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余西皱眉,然后丢了一块薄荷糖给他。

  “冷静点,别看微博了。”

  萧予圣像是着了魔似的,不停地翻着那些反对他的言论。

  余西见状,干脆地靠边停车,呵道,“萧予圣!”

  萧予圣像是被从梦魇中惊醒似的,猛地清醒过来。

  他用力将薄荷糖咬碎,任由微辣的口感刺激整个口腔,然后熄灭了手机屏幕。

  余西见他冷静下来,重新启动了汽车,转移话题问道,“你既然说的是一石三鸟,那第三呢?”

  “第三?”

  萧予圣眼底赤红一片,他垂下了眸子,不让余西看到自己的异样,缓缓勾起了嘴角。

  “第三嘛,保密。要再过几天才能说。”

  ***

  解决完归焰的事情之后,高誓又在回来的路上谈了一笔单子,宴会也已经临近期末了。

  走到朋友们聚在一起的隐蔽角落,就看见他在临走之前在乖乖吃东西的应不解,如今桌子前面摆了好几瓶酒,而应不解虽然乍得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去便可以发现,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高誓连忙上前两步走到应不解旁边。

  “怎么喝成这样?”

  他顺手将酒杯从应不解手里夺下来,应不解慢了半拍抬头看向他,眼睛水蒙蒙的,像是笼着一层雾气。

  然后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这是直接醉懵了。

  高誓瞪了几个发小一眼,“你们几个居然和他拼酒。也不看着他点,让他喝成这个样子?”

  唯一清醒着的发小,大着舌头,叫苦不迭,“啊不是老高,你倒是睁眼瞅瞅哪边拼赢了?”

  男人嘛,联络感情的方式就是酒,在一开始他们看应不接仙气飘飘的,还有点放不开,总有种面对道士泥塑的见了鬼的敬畏感,没想到应不解端起酒喝了一口后,就像是小孩喝到喜欢的饮料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几人一看,嘿,这话题不就来了吗?

  一开始还是和和气气地推杯换盏,到后来看着应不解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脸色就是不带改的,几人也起了好胜心,开始拼酒,应不解来者不拒,看起来没有丝毫醉的样子,把几人直接喝服气了,一个个的都改口叫哥。

  这里面以承泽奇为甚。

  承泽奇一直都觉着自家老高和应道长有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今天带应不解来他们发小圈里头见面,在承泽奇心里,这就是事儿成了,来见兄弟了,这不得好好的喝上两杯?

  没想到应道长看起来这么一个不沾烟火气的人,竟然这么能喝,把他们这一群人全喝趴下了!

  偏偏高誓这心偏得没边了,只看见没什么问题的道长,看不见他们这一圈被喝得横七竖八的发小。

  高誓低头看看这一片狼藉,头疼地拍了拍额头,挨个给这几家子打电话。说他们家的少爷先不回去了,哥几个好久没见了,聚一聚。

  然后把这几个醉得人事不知的家伙叫人给拉到房间里面先休息着,总不能躺在这里,横尸遍野得,像什么样子。

  要是再来个走错房间一夜缠情,带球跑回国火葬场,那可就有意思了。

  把这群醉鬼送回房间,最后就是应道长了。

  应道长像小学生似的,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面,抬着眼睛看高誓雷厉风行的,把这一群醉鬼送走。

  他的眼睛一直随着高誓的动作动作着,看着很专注。

  高誓扫了一眼桌子,桌子上有一瓶红酒,一瓶白酒,还有半瓶已经开封的葡萄酒。

  应道长的酒量不太好,居然还敢把这几种酒混着喝?这不得罪糊涂了。

  然而高誓不知道,应不解之前喝得太多桌子放不下了,已经被侍者收拾走不知道第几桌了。

  可惜现在的高誓并不知道。

  他看了看应不解,叹了口气,道“应道长,你自己能走路吗?”

  应不解慢了半地点点头,然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高誓一看应不解这状态,干脆将应不解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然后他扶着应不解的腰往客房走。

  高誓就这么把人带回了房间,他一边给应不解脱下西装外套,一边叫人给准备了温水。

  “应道长,在外面陌生的场合不能喝醉。”

  “这也不像山里那么安全。”

  也不知道应不解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又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酒劲儿似乎上来了,应不解脸颊和耳朵渐渐地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像蝴蝶,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喝醉了都应不解似乎格外粘人,他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把额头抵在了高誓的肩膀上。

  应不解身上的檀香香气笼罩了他。

  高誓放轻了声音,“应道长不舒服吗?”

  应不解摇摇头,额头蹭得他颈窝微痒。

  眼见着呼吸平稳,竟是看起来要睡着了。

  高誓轻手轻脚的将人抱起来,没想到应不解,看着身形修长,重量却不低,高誓想想之前看到的应不接□□着的上身,又觉得这个重量倒也合理。

  高誓轻轻地将应不解放在床上,却没料到自己的领带不是何时被应不解藏在了手里,高誓踉跄了一下,连忙撑在床上,好险没压到应不解的身上。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刚想把自己的领带从应不解的手里拉出来,却见应不解微微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双手却向上伸来,环住高誓的腰向下一拉。

  应不解的力道大的惊人,高誓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地被应不解抱了满怀。

  应不解就像是抱着一个大抱枕似的,在高誓的头顶蹭了蹭,看起来似乎有就这么睡的打算。

  这可不行。

  高誓又挣扎了两下,想把自己的脑袋从应不解怀里□□。应不解却抱得越发紧了,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少爷,新毛巾和贴身衣物。”

  高誓无奈,只好推推应不解的腰,“道长?道长,毛巾来了,擦擦身上再睡。”

  却见应不解像是被打扰到睡觉的小兔子似的,迷迷糊糊地从喉中挤出一个“唔”,然后从指尖溢出一道白色的灵力,轻轻拍到了高誓的身上,顿时两人周身环绕星星点点的白光,高誓瞬觉整个身子都轻了不少,身上的酒气烟气消散,只留下淡淡的乌檀木香,整个人就像是刚刚泡过澡似的畅快。

  得这下子连毛巾都不用了,高誓只得扬声道,“先不用了,送到承泽奇他们几个那里去,给乐乐说,让他早点睡。”

  侍者应声离去。

  可就算是身上干净了,也不能一起睡吧?

  高誓挣扎了一下,没挣脱,苦笑,“道长,你放开我。你得休息了,我不能在这儿睡吧?”

  这次应不解听到了,再次睁开眼睛,因为醉酒,他眼圈带着一层粉红,看起来像受了委屈似的,好像在问他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应不解醉成这个样子,声音却依然是清清冷冷的,蕴含着化不开的悲伤,像是责怪,又像是难过,“说好的,以后不分开了。”

  他的声音藏着那么多隐忍的悲伤,就好像多年的等待都揉进了这一句话里。

  高誓听了,心口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满是酸涩,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酸涩从哪里来,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梦中有人一身玄色长袍,光怪陆离的扭曲风景在眼前掠过又崩塌,唯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他下意识的回答,“好,不分开。”

  他回答完,应不解才心满意足地又合上了眼睛,还不忘用力把高誓重新压进怀里。

  高誓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被这么揽在怀里头,这种新奇的体验恐怕自高誓懂事起就再没有过了。

  高誓说不出的别扭,他尝试着稍稍动了动,却见睡梦中的应不解皱起了眉头,他便再也不敢动了

  高誓心里叹了口气,心道等再过一会儿,等应道长睡熟了自己再走好了。

  他以为自己很难真正的睡着,可是他合上眼睛,紧接着就沉入了梦乡。

  ……

  高誓看见了归焰。

  归焰身边是一个个子比他略矮一点的青年。

  高誓知道,他叫白酩月。

  自从第一次将目标锁定到赛车手,他便通过数据调出了所有知名赛车手的资料,通过重重排查找出了19名符合条件的赛车手,他将这19名赛车手的资料看得烂熟于心。所以才能在见到归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并迅速猜出那个可能存在的白月光。

  事实上,他猜对了。

  如今,在梦境中,高誓于上帝视角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白酩月,昂着头冲归焰笑着。

  高誓怎么看都觉得这白酩月,比起他的儿子来说,差的远多了。

  不说别的,哪怕仅仅只是看样貌,都比不上他儿子的万分之一。

  当然,高誓其实有些主观了,如果说像,其实还是有那么一分相似的。

  这白酩月的眼睛,有与高顾笙有一分相似,像的也就是这么一分。

  归焰似乎有些出神。

  白酩月的手微微收紧。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叹息,然后他苦笑着抬起头看向归焰说,“烈焰,恐怕我以后就不能和你一起上赛道了,医生说,过不了多久,我的左眼就看不见了。”

  “还有我的身体……”他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转移话题。

  “你今天又给我带了果篮?你呀,果然是钢铁直,真是的,给病人送礼物都不会送。”他笑着抓过一个橙子,拿过水果刀,比了比,却犹豫着迟迟没下手。

  归焰连忙将刀从他手里夺走,“你、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剥就好了。”

  他看着白酩月比起左眼更加黯淡的右眼,想去抚摸他的脸颊,可是又收回了手,于是他紧紧紧紧地攥住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把白酩月留在身边。

  “放心吧酩月,我已经为你找到合适的眼角膜和□□了。”

  俊美的青年猛地抬起头,欣喜中带着不可置信,“真的吗?”

  归焰笑了笑,“当然是真的!酩月,以你的天赋,就连老天都不舍得让你就这么离开赛道。”

  “我原本不告诉你,主要是怕时间还没定下来,让你等的心焦。”

  “放心吧酩月。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护身体,然后等待眼角膜和肾脏移植。”

  白酩月神色有些怔忪,眼泪一颗颗滑落,在被单上晕开一个个水花。

  “我、我还以为再不能……”

  “瞎说什么?”

  白酩月轻轻擦去泪水,冲着归焰笑,“你这么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感谢你了。”

  归焰摇摇头,“我想要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和你并肩作战。”

  离开病房的归焰大踏步地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天空中下起了大雨,他不得已站在屋檐旁避雨。

  望着雨丝,他不由得想起了曾与高顾笙的初遇。

  在雨中的少年,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身子流浪猫似的,可怜又无助,可偏偏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悲伤。就那一眼,一向眼高于顶的他,第一次低下了头,问他,“你还好吗?”

  也就是那一句话,就将少年的眼睛点亮了。

  从此之后,少年追随着他的目光,就一直是亮晶晶的。

  如果捐出眼角膜的话,他的眼睛应该就不会这样清亮透彻了吧?

  这样的念头只在归焰的心中闪过了短短的一瞬,可是紧接着他又用力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晃出了脑外。

  你在想什么归焰?高顾笙不过从一开始就是酩月的替身罢了,不过酩月的□□罢了,不过是眼睛有一分像酩月罢了。他哪里配和酩月相提并论?

  不过是一个没有自己就会死在那场大雨里的可怜虫,现在只是要他一只眼睛和一个肾脏而已。

  对,没错,我这么爱酩月,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这件事虽然做起来是有点过分了,不过他也会给高顾生一笔钱,让他保证他后半生一世无忧的。

  高誓在半空中气得脑仁儿疼,这个狗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他儿子肾脏和眼睛的归处。

  怪不得在之前的梦境中,他看到儿子状态这么糟糕,有只眼睛灰灰暗暗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

  看来白天他做的还是轻了。

  他不应该以一副所有的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去警告这畜生,而是应该借酒耍疯,直接一拳把他撂在地上。

  高誓狠狠一脚踹向终于做好决定,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的归焰踹去。

  这一脚不但没有穿过去,反而狠狠地将归焰给踹到了旁边的树上。

  高誓心知,这恐怕又是应道长插手了。

  高誓知道眼前这些是假的,可他还是忍不住上前狠狠的一拳砸向了归焰高挺的鼻梁,看着他的鼻孔滑稽地滑下两道血痕。

  高誓一边揍人一边想,不错,应道长的法力在恢复了,这次的梦境他竟然感觉比之前以往的要真实。

  揍完人的高誓神清气爽,他感到梦境开始片片破碎,恐怕马上就要醒来。

  随着梦境崩塌,那边的归焰,在一阵扭曲终化为了飞灰。

  然而无人知道的是,在一座别墅中,归焰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狼狈的喘息着,浑身汗湿。

  他手指颤抖着摸向墙壁上的灯,反复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又拿起镜子来照自己的脸,可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个噩梦。

  好真实的噩梦,在梦中被疯狂殴打的痛楚如此清晰,简直就像是真的被人揍了一顿一样。

  在一片漆黑中,有谁对他拳脚相向,可怖的力道让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归焰暴躁地抓抓头发,脑海里又回想起了白天听到的警告。

  “我儿子就是我儿子,高顾笙就是高顾笙。不是白酩月的替代品。”

  “但是如果想要取代归家,我有很多种方法。”

  归焰勾起嘴角,他想要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归家虽然比不过四大家族,但好歹也是仅次于四大家族的一大家族,怎么可能被高家轻而易举地覆灭?

  他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贵阳又躺回床上,可这次,像是身体在本能的抗拒着入眠一样,他睡不着了。

  ……

  “来啊,继续。”

  装点精致的庭院,修剪趣味的花草,看得出庭院的主人很有闲情雅致。

  在庭院正中,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壶酒,两只茶杯。

  高誓的眼前有些花,看什么东西都带着重影,身子轻飘飘的。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轻薄黑袍,轻叹一声。

  “你醉了。”

  “我没醉,这次的拼酒,我一定要胜过你!”

  高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副“小小酒杯,能奈我何”的模样,可脚下都快要使不上力气了。

  眼前男人摇摇头轻笑,似乎有些无奈,“你呀……”

  男人又端起酒壶,最终只倒出浅浅半杯,他像饮茶似的,将这最后一口酒送入口中,却不料眼前看起来已经醉了的高誓却猛然的起身,一闪便到了他面前,不等他将口中的酒咽下去,便掐住他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

  高誓像一个横行霸道的土匪,将男人口中的酒液掠夺殆尽,而后得意洋洋地道,“我胜了!”

  酒劲儿让高誓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漂亮的薄红,男人目光微凝,捧着他的面颊,拇指轻轻抚过带着酒香的、晶亮而红润的下唇,“好,那就你胜了。”

  他扣住高誓的脖子向下压来,两人形式倒转,男人开始攻城略地。

  高誓不甘示弱,环住男人的脖子,反攻回去。

  唇齿纠缠之间,酒香越浓。

  高誓在这方面也要争个长短,却奈何到底是醉酒,气息略短一截,气喘吁吁地讨了饶。

  男人也微微轻喘着,看着脖颈也泛上漂亮绯红的高誓,手指紧了紧,到底,只是低头轻轻吻了吻高誓的唇角,“一胜一负,扯平了,你该歇息了。”

  说罢,便将人抱起,高誓不挣扎,但人却不老实,伸手去勾男人微晃的发带。

  那发带极为漂亮精致,带着金色的纹路,绕过指间,带着薄薄的凉意。

  他像只不听话的猫,将发带绕在指尖,又握进手里,接着他又环住男人的脖子,大抵是觉的男人身上微凉的温度靠着让人觉得舒服,又或是因为狩猎的本能,他看着男人脖颈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舔了舔犬齿。

  脖颈酥麻麻的痒。

  男人抱住高誓肩头的手微微收紧,“收,别闹。”

  说罢,进了屋,他摸摸高誓的额头,想让他躺一躺,醒醒酒。

  高誓此时,整个人仿佛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冷静的审视着这一切,而另一半却已经躺在躯壳中与梦境中的他融为一体。

  这一刻,他便是梦中人。

  男人俯身,在他眉心点了点,“你该歇息了。”

  他却并不满意,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襟,仰头与他亲吻。

  舌卷犬齿酒意浓,地覆天翻青丝重。

  借问郎君,谁家乌锦,结情铺幽宫?

  低笑,“可战否?”

  眸光微暗,哑声沉沉。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天边的乌云沉沉地压下,雨滴噼里啪啦地拍在房顶,他们即将远行,去广阔的大海上,对抗狂风巨浪。

  高誓分明被暴烈的海风刮得眼尾都红了,却依旧装作浑不在意,拖长了尾音懒洋洋地调笑,“可是今晚的晚宴不称心意?掌舵的手怎么这般无力。”

  “我今晚倒是餍足,不如让我来。”

  他下巴靠在男人的颈窝,分明天边的乌云仍未散去,越发低沉,他的手却依旧不老实勾着男人的发尾,调笑着男人掌舵的手。

  高誓说完,直起身子,侵略性十足地打量着男人的唇。

  可下一秒,狂风卷起海啸,远处有雷声隆隆作响,暴风雨的乐章终于在他眼前展开了序幕,他乘坐的扁舟在暴风雨中飘摇。

  狂风吹湿他的眼尾,海平线在暴风中朦胧。

  他为了将自己固定住,手脚并用抱住船杆,尖锐的犬齿刺入木质的船舷,他透过眼前的水色望向天际的紫色的闪电。

  过了半晌,这张暴风雨才进入了终章,小船终于不再被狂浪卷席,海平面缓缓平息。

  劫后余生,他这才发现,自己一副好牙口,居然在木质的船舷上留下了一圈咬痕。

  他登时心虚,不小心咬了铲屎官的顽皮猫儿似的舔过伤处,好像想掩埋罪证,又像是想补偿什么,却突然感觉自己腰肢一紧。

  侧头一看,男人的脖颈青筋绷起。

  “收儿……”

  高誓心里一突,一个“停”字还没喊出口,天际乌云再次逼近,黑暗中有粗大的雷光劈落,高誓又一次被卷入了暴风雨之中。

  直到亮白的闪电划过天边,劈开重重乌云,这场漫长的旅行在终于达到终点,天边乌云散去,露出深邃的苍穹。

  崎岖的旅途让他浑身脱力,他被放回床上,此时酒气散尽,他终于看到了男人的正面。

  竟然是……应不解的脸!

  如同一个响雷,晴天霹雳,高誓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顿了两秒,霍然起身,却被身后的力道一拉,再次跌回床榻上。

  一道手臂正环在他腰间。

  昨晚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高誓惊疑不定地回想着梦中幻象,低头看向两人身上盖着的被子。

  高誓深呼吸两次,闭上眼,然后睁开,果断地将被子掀开。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