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凶猛地砸过去, 不一会儿就击穿墙壁，洞中震了震，有灰尘落下来, 又被洛祝展开的灵力屏障悉数挡在外头。
秦沐吓了一跳，连忙朝前一步：“师尊你怎么样了？”
洛祝看了秦沐一眼。
周围的墙壁发出闷鸣声，灰尘簌簌落下，洛祝像是怒了, 可这会儿却还能克制住怒火, 温声道：“无碍。”
接着如平时那般优雅地，他逼出了手指上带毒的鲜血。
一滴，两滴, 统统落到地上，没进泥土中。
在被泥土彻底裹没前, 甚至还能看见鲜血呲出一小片火光。
接着，以他们为中心，藏在洞府中，被黑暗藏得极深的阵法回应似地闪了闪。
因着黑暗和山洞的声响，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切。
“这蝙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沐思忖了下,“我从没见过蝙蝠。”
他即使那会儿麻木到无法感知到外界, 可也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从没见过蝙蝠。
可这里现在不仅多了蝙蝠, 还是只死去的蝙蝠，还是一只死了许久却依旧能爬起来咬了洛祝一口的蝙蝠。
倘若和洛祝不相识, 秦沐都要以为是洛祝上辈子对蝙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秦沐无意识托着洛祝的手, 意识到什么：“这山洞果然被别人闯入过了是不是？”
洛祝目光落在秦沐握他的那只手上, 心里不自主地软了软, 他道：“放心, 本尊无碍，这山洞里也没别人了。”
他从踏进来的那一刻便用灵力探查过，只是一时大意，只注意探查活体，没曾想一只死去的蝙蝠，竟能诈尸起来咬他。
这一会儿，洛祝已经猜到布下阵的人应该和魔教也有关系。
对方应该会魔教的驭尸术。
对方为何要来这里？是想对秦沐做什么吗？
洛祝想着，向秦沐道：“带本尊去你住的地方，你还能记得吗？”
秦沐茫然道：“大概……记得的吧？”
这里哪哪都差不多，秦沐说实话印象不深，不过应该不是在这里。
秦沐硬着头皮带洛祝进去。
山洞一直朝里延伸，有灵花在那照明，走路也快上许多，秦沐有意盯着地面，生怕又冒出来一只小蝙蝠，不过似乎整个洞里只有那一只阻碍他们，秦沐再往里走，就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路很快到了地方。
秦沐瞧见前面被堵着的墙壁，道：“师尊，应当是这里了。”
洛祝慢条斯理停下脚步，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朝地上一按，那圈便落到地面，嘶嘶往下渗去，像是要钻到地心去，一直钻空了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秦沐看安静得有些过分，正想说话，却突然见数道金光从方才那圈里冒出来，像是一个柱形的牢笼，泛着刺眼的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整个洞府，驱散了所有的黑暗，甚至将墙壁上的字纹都照得一清二楚。
洛祝只是扫了一眼，眉心便皱了皱，他转过头，问秦沐：“你可见过这墙壁上的字？”
秦沐茫然又无辜，像只是在欣赏漂亮的牢笼：“弟子那会儿连弟子是谁都不知道。”
顿了顿，秦沐道：“连话都不会说。”
“好。”洛祝垂下眸子，伸手接住被灵力击晕的秦沐，将他放置在金光牢笼中，接着朝墙壁走去。
他每踏一步，便有无数灵力爬向地面，渗透进泥土中，寻找着地里的阵法。
等洛祝停在墙壁前时，他的灵力已经紧紧箍住了阵法，只需要他动动手指，便能将这个阵法尽数拆除。
但此刻，洛祝发现了什么。
他瞳仁微微一缩，近乎难以置信地盯着墙壁。
那墙壁上，刻着的每一道符纹，竟全是出自他的手！
洛祝眸仁轻颤，抬手覆上字纹，指腹被咬出来的伤口仿佛受到蛊惑，又开始往外涌血，鲜血沾染上字纹，然后蔓延出去，不过片刻，整面墙都染上了他的鲜血。
洛祝眉头紧皱，他意识到这情况并不太好。
倘若秦沐那小子是重回到他的过去，自己的现在。
那么未来的他的这般举动，就是逆天命。
一时间，散仙骨，逆天命，扭曲重回等等的字眼同时挤进他的脑袋，他只觉得自己被未来的自己狠揍了一拳，身体踉跄了下，不得不单膝跪地。
洛祝抬眸，目光缓慢朝上挪，以他此刻的修为，并不能抵抗未来他的灵力。
不过，他至少可以逃脱，不必在此刻受苦。
洛祝沉默了片刻，看了眼被他放在灵力芥子里的秦沐。
最终，洛祝还是按下了手。
灵力一瞬间从他的手掌中迸发出去，连接了墙壁上的阵法，那些阵法有如沙盘上滚动的细小佛珠，在运转过后，被一根金丝串在一起，然后一颗一颗爆裂开去，被包裹在佛珠中的灵力便一束一束打进洛祝的额心。
这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每一次灵针没入，都仿佛淬体重生般，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骨骼融化重建，能感觉到灵力走遍全身经脉，稍有不慎，经脉逆冲，他便会爆体而亡。
而最令他痛苦的，却并非仅仅这些。
在灵针没入的同时，他还看到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秦沐被诬陷离开万仙阁，长老们试图对洛祝下手，却被洛祝察觉，杀了之后，他又收了新一任弟子霈缺，随后感知到神兽之力现世，洛祝这才意识到，秦沐居然就是他身边的灵宠本体。
洛祝带着霈缺下山，本想引魂归位，但见秦沐道骨尽失，修为尽散，怨恨不断，便将他以家仆的名义收到身边，找借口赏他些碎丹，助他修复道骨。
然而这些秦沐并不领情，怨怒无以消减，洛祝想他倘若如此修炼，终究会走火入魔，便骗他去辽城打天岭妖兽，用灵力解化。
秦沐受了霈缺蛊惑，用了洗髓丹，虽然运气好没死，可道骨再次受损，且怨怒已被激到顶峰。
洛祝和他对峙，不曾想却将秦沐逼至自杀，他救下秦沐，在一番救治时，发现秦沐魂体有异，似是被人下了咒。
这咒应是当年他与魔界交锋时，魔界种下的，受此咒者，终生会遭人厌恶，以助心魔滋长，到最后堕魔。
霈缺助他洗髓，使得秦沐堕魔更深。
神兽堕魔，万物不复，洛祝打算先留下秦沐，去寻找解除之法。
却没想到，在此期间，霈缺利用秦沐对他的信任，直接让秦沐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秦沐彻底解除了洛祝的封印，也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踏上万仙阁，平了整个宗阁，又杀了霈缺，然后是那些欺负过他的平民百姓。
洛祝找到了解除之法，可对走火入魔的秦沐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他主动到秦沐面前，成为秦沐的阶下囚。
秦沐怨恨洛祝，可秦沐也太过天真。
他将洛祝携至魔界魔宫，看洛祝身上白袍逐渐染上魔气，受魔气侵蚀整日痛苦，秦沐便心软了。
他决定给洛祝一个机会，让洛祝堕魔陪他。
洛祝并不想堕魔，他只是知道，万兽醒，万世绝，秦沐是神兽之子，他觉醒后，其他的兽也会觉醒，他堕魔，其他的兽也会堕魔。
他需要阻止这一切，因为天道让他阻止。
他虚与委蛇，他温柔和旭，他悔过自己的冷漠。
他认真投秦沐所好，认真倾听秦沐的难过，终究叫秦沐卸下防备，喝下了洛祝给他的祛咒水。
咒术解除后，洛祝带着昏迷的秦沐回到人间，放置在他当初在辽城的房子里，便回到万仙阁取回他的灵丹。
谁知这时，本该死去的霈缺却再次出现，告诉秦沐，他是洛祝授意来带秦沐去补天裂的。
他告诉秦沐，洛祝待秦沐的好，只为了哄骗秦沐，祛除秦沐身上的魔气，才能让秦沐去补天裂。
否则，万兽降世，天地骤灭。
秦沐信了，恨得满目血红。
他此刻又极其虚弱，几乎无法反抗，就被霈缺丢进了天裂中。
待洛祝赶到时，一切晚矣。
与此同时，雷劫已至，天道念洛祝功高，准备让他得道升仙。
洛祝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他望着天边雷云，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
随后，一旁察觉到事态不报正欲逃跑的霈缺，被强行抹杀。
第一道雷劈下时，洛祝不躲不闪，生生受了一击。
第二道雷劈下时，洛祝亲手折下了他的仙骨。
他用那截仙骨，在不断坠下的雷劫中，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将法宝设下封印，借以法宝之力，强行打开三千世界的入口。
第二件事，在秦沐当年被关着的洞府刻下字纹，修养秦沐魂体的破损。
第三件事，他引雷破开天裂口，孤身闯进去，寻到秦沐已被腐蚀的魂体，将其以法宝送回过去。
随后，他以自身葬天裂，结束了这一切。
——
洛祝睁开眼睛，眼角淌下了两行血泪。
过重的灵压叫他几乎承受不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破损移位。
待字符消散，灵压一点一点消失，扼着他心脏的那只无形的手也松开了去。
洛祝这才慢慢抬起手，擦去脸上的血迹。
那些记忆反蚀，使得他苦不堪言，可他又清楚知道，这是自己应得。
倘若在最开始，他能注意到秦沐。
倘若当初在抢神兽蛋时，他能再谨慎些。
倘若他……能更早意识到自己的心。
好在现在应该……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