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君凯偶尔推着余鹤去医院后面的那个花园里转转,即使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地很抗拒。他会像个傻瓜一样跟余鹤说起自己学生时代各种搞笑的经历,虽然通常在笑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每天费尽心思地去各种餐厅给余鹤买容易消化又味道鲜美的食物,值得欣慰的是,大多数时候余鹤还会象征性地吃上两口。

  到了后来,余鹤已经只吃得下流食了,简君凯就每天自己回家煮粥熬汤之后再赶到医院,开始的几天,他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切菜的时候切到手指,被沸油溅到手臂,食物的味道也不是那么的让人满意。但是余鹤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指责过味道不好,也没有说过一句谢谢。简君凯端上来什么,他就安静地吃掉。后来,他送来的粥就越来越美味,白粥,蔬菜粥,皮蛋瘦肉粥,花样也越来越多。但是......余鹤吃的却越来越少。他越来越频繁地在半夜痛醒,简君凯已经不敢让自己睡着了,他每晚都握着余鹤的手趴在他的床头浅眠。余鹤有任何动静,他都能最快惊醒。

  余鹤并不习惯让人握着手,他皱着眉挣脱过几次,可是在下一次睡醒的时候,却会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简君凯握在了手里。

  后来,他也就默认了,也慢慢习惯了永远被简君凯温暖的手掌心所包裹着的感觉。

  “你很疼吗?没关系,我在,有我在。”君凯紧紧的握着余鹤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但是眼神却无比地坚定。

  “啊......”余鹤咬着牙,能够感觉到一抹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这些天来他消瘦得有些可怕,越来越无法忍受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在某一天的某个夜晚,余鹤再次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惊醒,他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是简君凯带着痛苦和迷茫的脸,君凯的眼睛充满血丝,底下是一圈消也消不掉的黑眼圈,这几个月以来,他消瘦的程度不会比余鹤好多少。

  余鹤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他好像一直这样看着自己,好像会永远陪着他,永远不离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吧,所有的热量一寸一寸地消散,除了手掌依然被简君凯的温暖的手心握得紧紧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想哭,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他都有点不记得了。

  “下辈子......你给我早......早点出现!”

  简君凯俯下身子,他感觉到余鹤的嘴唇在他耳边微微动了动,一阵微弱的气息吹在他的耳根让他浑身一阵颤抖,他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似的停在那里,脑海里一片混乱。没有任何动作、任何表情。

  即使很久很久之后,他依然没有办法很好地描述出他当时的心情。扑天盖地的喜悦就翻涌了那么一瞬,就被更巨大的痛苦和绝望所代替。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这个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让他知道余鹤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身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他,为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受伤了之后的哀嚎,一颗一颗的眼泪迅速地从他的眼眶蔓延出来,滴在余鹤苍白冰冷的脸颊上。

  “不要,求求你不要。”他狠狠的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好像要把余鹤揉碎在自己怀里,泪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就连意识也模糊起来。他只是任凭本能地抱紧他,好像这样余鹤的体温就不会凉下来,好像这样他就不会离开。

  可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自己怎么捂也捂不暖他的手了。

  简君凯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不要,不要这样,余鹤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让我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的时候离开我,怎么可以留我一个人痛苦悔恨。你怎么可以......

  “我不允许你这样,醒过来好不好。我还没有让你真真正正地爱上我,我还没有证明我跟乔宾皓那个人不一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余鹤.....”简君凯从来没有如此狼狈的模样,此刻,他红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哭得像个孩子,哭声一阵一阵地在医院病房回荡着,好像一阵雾气弥漫开来,在很多护士的眼角旁凝结出一颗又一颗水珠。

  “不要,不要!”简君凯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捂着心脏重重地喘息着,满头的冷汗顺着鬓角落了下来。他急急地吸了几口气,终于觉得那种压抑得让人窒息的痛苦消散了些许。

  意识好像还有些模糊,过了好久,简君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余鹤。梦到了他临死前的样子,梦到自己哑着嗓子一声一声的叫喊,可是他却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也不会像最后一段时光那样平静地望着他。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再被疼痛折磨得半夜醒过来,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简君凯握紧了拳头,他等不了了,一天也等不了了。他想看见余鹤,想看他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想马上去到余鹤的学校,就算是在学校门口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也想能亲眼看到他。

  是的,简君凯重生了,他重生回了十年前。那时候,十六岁的余鹤,十七岁的简君凯,无可预料的未来。

  ☆第三章

  简君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也许是他回到过去的愿望太过强烈,让上帝都忍不住动容。但是,不管怎样,当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候,无法言喻的喜悦几乎淹没了他。

  余鹤,如果我现在就遇到了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特别是乔宾皓,这一次,我绝对要抢在他之前赢得你的心,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要说简君凯是怎么重生到过去的,还要从上辈子说起。

  上辈子,余鹤死后把自己所有的财产留给了简君凯。当时他心情无比的复杂,还带着一丝酸涩。余鹤会把所有的财产留给自己这个外人,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不是,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他了,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他的关心。

  如果不是有律师把他的财产转让证明拿到简君凯面前,他还从来不知道余鹤这个所谓的股市传说所留下来的财产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多。除了一些不动产和现金,他还掌握着国内国外很多大型公司的股份,光是分红就能让人惊叹不止。

  在看到这个的时候,简君凯不由地浮现出一丝冷笑。看来,乔宾皓完全低估了余鹤的能力,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甩了他。

  在余鹤死后的半年里,简君凯派了几批人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余鹤的过去。越了解他,简君凯就越恨。他变得越来越冷漠,在很多时候,简君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极了以前的余鹤。

  他有些任性地把余鹤的死全都怪罪到那些人的头上,倾尽自己的所有,包括余鹤给他留下来的这些财富,去一个一个的报复那些伤害过余鹤的人。特别是——乔宾皓,这个曾经是余鹤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也是伤他最深的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疯狂,他只知道,既然当初乔宾皓利用余鹤是为了利益,那么他就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钱财名利,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只有这样,只有让自己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他才不会想余鹤想到发疯。

  最后的最后,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晚,简君凯在酒吧里喝得烂醉。余鹤,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了报应,但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关于那晚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简君凯只记得自己醉酒后一觉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弧形吊顶。他愣了愣,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只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皱了皱眉,环顾四周,那一丝熟悉感越来越重......突然,君凯脑海里光芒一闪,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是杭州的老宅,自己高一之前一直住着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来,昨天自己明明是醉倒在北京的一间酒吧里了,为什么只是一觉之后,就能够穿越千里的距离回到杭州。

  他几乎有些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手机,手机呢?等等......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自己的双手,这......这双白嫩的小手完全小了一号!他低头望去,自己正穿着一套格子睡衣,脚上还套着一双深蓝色的凉拖鞋。

  简君凯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先不论这个装扮已经如此的陌生,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我的身体,这幅少年般纤瘦的体型怎么可能是常年在健身房锻炼的自己。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间竟然依靠着脑海里开始复苏的些许记忆冲到了卫生间。难道......难道......

  他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个长相清逸俊秀的少年,软软的头发搭在额前,眼角眉梢里透露出一抹稚气,却有着一双历经沧桑般深邃迷人的眼眸。

  这明明是自己年幼时的模样!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骤然的疼痛从手臂传入脑海。

  简君凯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红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阵又一阵地思绪在脑海里波涛汹涌,最后也只留下了唯一的一个念头。

  余鹤,马上见到余鹤。

  不过只是片刻间君凯就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安静地望着镜子中表情有些激动的自己。现在自己还住在杭州,记得上一世父亲因为忙着他的生意一直满世界乱跑,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呆在老宅里,由保姆照顾。后来一直到高中,他终于在北京打下一席之地,安排好了一切之后才把自己接过去。

  简君凯咬了咬嘴唇,朝着镜子里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貌似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温暖的,灿烂的,遮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他一切如常地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静静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终于在书桌旁看见了一本日历。200X年,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自己刚好高一暑假。 七月二十九日上被打上了一个红圈,旁边标注着爸爸回家几个字。

  简君凯微微一怔,依稀记得,好像就是这次,父亲回来后跟自己说要让自己转学到北京。记得当时自己还满心不愿地大闹了一场,毕竟要突然离开自己早已熟悉的环境,离开老师同学朋友,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真的是一件挺难过的事。

  上辈子自己是转学到北京的一个私立高中就读,根本就不可能遇到当时的余鹤。这一次,君凯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早就迫不及待地相见到他,这个一旦想起就微微心痛的人。

  简君凯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当初查到的那些关于余鹤的资料,他的高中好像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学校读的,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自己转学到他的学校。不过他如何不同意自己也是要去的,君凯抿了抿唇,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性向的问题,让简父气愤万分,几乎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他直到今天还记得父亲在机场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沉着张脸,语气异常严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把你接到美国,不然你就一个人在北京呆着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不要说自己是我们简家的人。”

  简君凯的嘴唇有点颤抖,他扬着一抹冷笑,“哼,简行知,你还把我当那个j□j岁的孩子吗?你想到我的时候回来看看,忙的时候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生意安定下来了才想到接我,一旦有事又不知道把我这个儿子抛到哪个角落。接我去美国?你认为你来接我就会愿意去?你以为我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