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并不觉得这里有表面看得那么无害,尽管没感到什么恶意,但还是要保持警惕心才是。

顺着陡峭的山路沿正东方向直行,明明看上去也就数千米的路程,可是变幻不定的四季,还有看似到尽头却永远都到不了的终点。这数千米的距离,沈离愣是走了一个月的时间。那感觉就像是孙悟空明明以为自己飞了很久,逃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前行了数日,也不过就是行走了那么点须臾的天地。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界中界!故而才会一直如此近在眼前,却只能前行须臾之地。

最后让沈离感觉似乎这就是终点的地界,是一面高耸陡峭的悬崖上,而悬崖下则是一片汪洋大海,看不见尽头!明明刚刚没听到半点水声,明明一直以来就是山地,树林……这片汪洋大海仿佛就像是突然之间出现的一般。沈离知道,想要的东西就在下面。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那种奋不顾身,不顾一切要跳下去的感觉愈加明显。他的心狂跳不止,血脉仿佛都在急速涌动着。他的眼眸里慢慢出现丝丝血红色,神志慢慢变得模糊,直愣愣的注视着下面那片海。只要跳下去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一切的答案,长生不老的办法,与爱人永不分离的能力……

只要跳下去,就可以全部得到了。

沈离灵魂传来一丝刺痛,他眼前现突然出现寂星那张隐忍冷傲却深藏着爱恋的脸庞。那一霎那,眼眸中的血红色退却,眸中渐渐回神,发现——山林依旧是山林,悬崖依旧是悬崖,哪来什么一望无际的大海?下面有的只不过是幽黑而又深不见底的悬崖罢了!

沈离立马回神,后退两步。冷汗慢慢从额头上冒出,幸好幸好,没有跳下去,不然自己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看到侧前方有一条小路,从陡峭危险的悬崖上经过,两侧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有前方才有一面大山,罡风时不时的从不同的地方吹过。沈离颤抖着身子慢慢从中间经过,就像是没有系安全绳走钢丝的人,还是个走钢丝的新手,不是那些身经百战,久炼成神的人。

罡风吹过,沈离巍巍颤颤,险些从悬崖上掉下去。庆幸,他没有。越往后走,罡风越强,沈离不得不趴下来一点一点的挪动身体。凛冽的罡风吹过身体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割出一个一个的口子,鲜血慢慢渗透下来。要不是他的衣袍是寂星给的冰血蚕丝制作成的,防御能力甚强,能挡住合体期修士的攻击,不然的话,沈离现在恐怕早已衣衫褴褛,鲜血淋漓,不成人样了。

越爬行路面越小,最后只是一个不到半人宽的地方可供行走,罡风已经是沈离必须用双手牢牢握住,不然就会被风吹走的那种强度。拼着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沈离艰难的上抵达了另一坐山上。一瞬间罡风消失,浓重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沈离失血过多,没有灵力恢复身体,他只能撑着最后的力气摊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以期望恢复体力。他看着上面将落的太阳,一点点的落下,晚霞漫天,犹如一条彩织从天边滑过,最后消散。只余下漫天繁星,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沈离慢慢起身,看着前面仅剩的光源——那是这面大山唯一的入口。这只是一个山壁上开出的一条裂缝,一个口子,从里面透出光亮,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十分的显眼。暖黄色的光亮,似乎还带着点点温度,暖和得不得了。沈离不知道里面等待着自己的什么,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像那走去了。

因为那暖黄色的光亮,像极了他所向往的地方——家、和温暖。

这一次没再有四季交替,天气无常;没有什么界中界,千米走数日的鬼怪之地,也没有什么罡风凛冽,道路难行……他就这么一路通畅的走到了那里。

暖色的光亮里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陷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自己所设想的一切不好的结局。那光亮果然就如同自己一开始想的那般,温暖舒适,如坠温泉之中。

里面是一些自己见惯了的摆设,自己毕生难忘!

最左边,是当初与谢瑜(第一个世界)在S市,在丧尸群里的那幢房子,不算破烂,但也算不上好的住宅。此时房屋外的天空似乎还是灰蒙蒙再带点血色的模样,看着让人很是难受与压抑。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认认真真的坐着“哥哥”给他布置的家庭作业,尽管末世了,没人上学了,沈离依旧给他布置了相应的学习与作业,尽管作业不多也不难,但是小小的少年还是认真做了,而且他知道如果做得更好的话“哥哥”会更加高兴,还会夸奖他,于是他学得更卖力了。

但是,时间还是不过,因为他觉醒异能那天身体不适,导致他现在吸收异能石较难,他还需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去练异能。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有异能,还要努力让自己在不使用异能的同时有自保能力,他还需要努力去练武功,去跟沈离给自己指派的师父学习……“哥哥”今天快回来了,我还要准备晚饭,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受伤没有?小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一边做饭一边时不时的往窗外看去……

这座房子的右边是一幢两层的小别墅。条件好了很多,但是上面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再带着些血色。别墅外很安全,附近还有异能者在守着。里面的少年长大点了,五官愈发精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淡色的唇发出不安的声音:“不要……哥哥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别死……”他脸上的表情悲伤、痛苦、绝望……还悄然留下两行热泪,他被噩梦惊醒,起了床,环顾四周后,擦干泪水。前往城墙的方向,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冰冷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点血腥和腐臭味儿,他看着泛着黎明曙光的地方,喃喃的开口:“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

在往右一间屋子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宅院,丝毫不比红楼里描写的大观园差。里面的依旧还是那个少年,只是这个少年五官柔和了不少,精致了不少,但是却带着些娇弱与纤细。他缓缓走进了一间点着香火的房间里,侍女被留在外面,也不等主人就自行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进去了里面,房门被合上。

里面是矗立的牌位,旁边有香烛和案子。他点了三根香,恭恭敬敬的插上去,再跪下叩首。目光专注的看向其中一个牌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诉说一般,“母亲,我今天看见一个人了,就是您给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猜他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以后必有一番作为,名留史书。只是,这个人太冷清冷心了,坊间已经有人传沈家小将军回来就会跟我退婚了。其实……退了也挺好的,不必跟您当初一样。”他话语虽是如此却依旧带着些沧桑和难过……

隔了一段时间,这个小公子又来了。“母亲,他来退婚了,可是他似乎对我一见钟情了。可是一见钟情这回事有多靠谱呢?前一秒退婚后一秒又改口,怕不是托了这张脸的福?沈小将军的一见钟情能当真吗?他的一见钟情这份情又能维持多久呢?”说着他便苦笑起来,“说来也是奇怪,我明明也是才见他第二面,却活生生感觉这些年就在等他,像是爱了他很多年一样。我,我要跟他去沈府了……以后即便他不喜爱我了,我恐怕也依旧会喜欢他。到那时,即便如您一样看错了人,那我也便认了,就当一颗真心喂了狗。”说罢他就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开门的一刹那,他也不知前方是荆棘还是蜜糖。

第三次来的时候,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身后换了个侍女,这个侍女却不再像上次那个一般随他过来便离开了,而是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外,脸上挂着对他的担心。

“娘亲,他对我很好。自从您走后便再也没有人对我这般好,这般仔细了。我本想就这样无争无求的在后院过完一生,却不想遇上了他。我现在所求不过只有他了,所有跟我抢他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清理干净。”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要。只有他,不能让。”

少年断断续续的来了几次祠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脸色也好了很多,消瘦的身子也长肉了不少。当他穿着大红的嫁衣进入的时候,脸上的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下来,“母亲,孩儿今天就要嫁人了。您开心吗?我很开心,就像是夙愿达成一般。”

“我很爱那个人,希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他整日在战场上,我很是担忧。那种他在千里外,命悬一线,生死不知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撕心裂肺的难受,而我却又在那么远的地方,连见他一面都难,想跟他死在一块就难。”

“说实话,孩儿很自私。孩儿不想管什么天下安危,百姓祸福。孩儿只想要那个人好好的,不要丢下孩儿,不要死去,更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去。”他稍稍捂住心口,面露痛苦,“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跟自己挥手离去,就觉得似曾相识,觉得他会一去不回来,把自己忘记那般……”

后来,那个少年就很少回来了,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他说,“我总是不想他先我而去的,可是……我已经尽力挽留他了,他依旧走了……”他白发斑斑,泪如雨下,“不过,很快我就会去陪他了。听说人死后会有灵魂,不知他的灵魂前往哪去了?孩儿会留下来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他不会舍得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的。”

几年后,那雄伟的地下宫殿建成。岁月悠悠中,那固执而悲伤的灵魂不肯离去,被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