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真君看着阮映辞, 目光意味不明,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

  他道:“师弟, 你这可是自己伤了自己啊。”

  阮映辞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他道:“我无事, 师兄有何事?”

  蓝真君却是无视了阮映辞的话,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听说师弟这次带了个孩子回来?”

  阮映辞挑眉,不答话,连眼神余光也不给掌门留一分。

  拜师大典他溜了,掌门手中的那花名册自然也就没能拿的出来。如今蓝真君这番旁敲侧击的询问,莫不是还要硬塞给他最后一个弟子

  “我并无别的意思, 只是问问罢了。既然师弟不想说,那我就不提了。”

  蓝真君和阮映辞站在同一排面上,好似也在等天一道君。

  阮映辞没有话说, 蓝真君却没话找话。片刻后,他忽然又开口, 阮映辞只觉得不妙, 不禁眉宇紧蹙。

  “师父下了趟山回来后, 就再未出过青鸾峰了。”他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听说弟子说, 他们看到师父手中抱了个孩子,此事师弟可知详情?”

  阮映辞终是被逼得偏头看了眼蓝真君,半晌后才道:“我不知。”

  这三个字当真是咬着牙才说出来了。

  “哦, 也对,毕竟师弟才从钧天城赶回来。”他又道:“门中弟子出了事,我本是想来禀告师父的。既然师父不方便,那我明日再来。”

  门中弟子出了事?连掌门都要请示师父,只怕事情不一般。

  但阮映辞也无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心中只装着季枭。

  方才被弹回去的时候,自己又差点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强撑着,才在空中运气一周天,方才平息丹田内那股真气躁动。

  如今他站在青鸾峰上,身姿挺拔,风吹过衣袍飞扬。

  他感受这天地自然的灵气,渐渐也静下了心,也愈发坚定“季枭有主角光环,必定无所不能”这一理论。

  于是阮映辞就一直站在青鸾峰上,等着季枭醒来。这一等竟是等到了次日午时,天一道君的府邸才有动静。

  他这才恍然回神,竟不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天一道君从府邸走出来,撤去结界。在见阮映辞时,很是惊讶,可片刻之后,不禁怒呵:“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阮映辞回来后一直守在青鸾峰,自然也没来得及换门内弟子派服。原本未着道服一事不算多大,况且他还是刚回来,但天一道君如此怒斥他,显然还在气头上。

  阮映辞只得垂首,摆出认错的姿态。

  “上一届你为躲避拜师大典闭关冲刺元婴也就算了,可如今你却直接下山,一去不回。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天一道君确实很生气,化身期的威压直面而来,竟是让阮映辞双膝发软,险些跪下。

  道君的怒气稍稍收敛,说罢竟是忍不住叹气。

  “徒儿没来得及参加拜师大典,实属意外。”阮映辞见师父的脾气有所缓和,才出口解释,于是他继续道:“钧天城出现魔修,接二连三地发生惨案。徒弟是为了查出那魔修,才滞留在钧天城的。”

  阮映辞不说这魔修还好,一说天一道君顿时冷脸,“知道那魔修修为高于你,你还硬碰硬?不要命了,也不是你这么个死法!!!”

  “弟子知错。”

  “你到好命大,却是害了别人。”天一道君道:“你进去吧。”

  他看着阮映辞,竟是摇头叹息,“你这性子,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所伤。”

  阮映辞急着见季枭,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他踏出步子后,立马收了回来。

  他道:“师父,昨夜掌门来青鸾峰似是又重要的事禀报。”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看看救了你的那孩子吧。”

  见天一道君挥手,阮映辞闪身,迫不及待地飞进了师父的府邸。

  然而,在见到季枭后,他才知道天一道君的那句“害了别人”是什么意思。

  阮映辞感受不到眼前这人的丝毫真气,他竟是经脉受损,修为全废!!!

  季枭醒了,他一直在石床上打坐。阮映辞看着他双眼紧闭、睫毛颤抖。这隐忍又委屈的表情,惹得阮映辞很是心疼。

  这石床乃千年黑曜石所做,确实有救命的功效。

  天一道君为救活季枭,竟下了如此大的手笔。他或许是这样想的,季枭救了自己爱徒一命,他说什么也要将人救活。

  原本一件希望很渺茫的事情,却成了真。这还是主角光环在作祟吧,只要不放弃治疗,季枭始终是最顽强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股坚韧不拔,顽强抗争的精神,所以所有的主角最后都成了最强的存在。

  四周灵气浓郁,于现在的季枭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季枭见到阮映辞后十分惊喜,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闪耀,可就在下一刻,那星辰瞬间就变得灰暗无光。

  他垂头,闷声喊了句:“真君。”

  这声称呼就能反应此刻季枭脆弱的心灵,阮映辞更心疼他了。

  “傻孩子。”他摸着季枭的头发,触感依旧柔软,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他道:“叫师父。”

  阮映辞撩起衣摆,然后坐在季枭身旁,安慰道:“你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那个阿飘的故事吗?”

  季枭的目光霎时变得复杂了起来。咬唇不语,又带着一丝倔强。阮映辞以为他听懂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很是欣慰。

  “只要你不放弃,那我永远不会丢下你这个徒弟。”

  阮映辞见季枭听了自己的这句话后,猛地抬头,他眼中星光再次燃了起来。阮映辞浅笑。

  “我们回清廉殿。”

  他说罢,就要拉着季枭的手回去,然而却没反应,季枭纹丝不动。

  季枭仰头看着阮映辞,眼中犹豫,低声道:“师父,徒弟……走不了。”

  阮映辞想着他现在的情况,一时愧疚。他本是想把季枭养成笼中鸟,却不想两人还没来得及正式拜师收徒,都还未正式确立师徒关系,他一不小心就把季枭搞成了废物。

  阮映辞公主抱似的托起季枭,然后往清廉殿的方向走去。而季枭许是怕掉下去,双手紧紧环住师父的脖子,头也埋在了师父胸口,还是不是地蹭一下。

  纵使是外袍下绸缎蚕衣,可阮映辞仍旧被季枭蹭得微痒。

  无论是不是主角光环,无论今后的主角会怎样,季枭既然能醒来,阮映辞觉得已经是很幸运了。

  于是他决定要开导季枭,道:“那阿飘前期经脉尽断,最后依旧成了化身期的大能者,我相信你也可以的。”

  说是这么说的,但阮映辞自己也不信。主角都这样了,经脉受魔修重创,还能成为化身期的大能者?

  主角光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这样……吧?

  “你修为废了,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

  反正也只有练气期的修为。

  “而且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如意?你知道何为涅槃重生吗?”阮映辞继续开导,说着说着他也有了一丝为人师表的成就感。他道:“就是像阿飘那样,终有一天会苦尽甘来,只要你能承受得住那些苦难,并把它化作前进的动力,为师相信你也会像阿飘一样的。”

  至于终有一天是哪一天,他也不知道。

  主角又活过来了,他也不用死了。阮映辞心中虽欢喜,但有喜就有忧,教育主角的路仍旧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归凤山上四季如春,青鸾峰山顶,偶有微风拂过,深秋的暖阳洒下,透过青松绿柏,留下斑驳的影子。

  而树下,阮映辞抱着季枭闲庭信步。

  季枭听了阮映辞的话,抬头,阳光让他微眯着双眼。他喃喃道:“苦尽甘来吗?”

  他双眸逐渐适应阳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映辞,他口中重复着方才那几个字,不断重复,眼中的目光也愈发坚定。

  最后竟是笑了,脸颊梨涡和那笑一闪而过。许是嘴唇有些干涩,他看着师父舔了舔唇,忽然坚定道:“我听师父的,苦尽甘来。”

  阮映辞甚是欣慰。

  半柱香的时间后,阮映辞抱着季枭,踏进清廉殿的范围。然而他还未入大殿,就见程源便飞身过来迎接。

  “弟子程源,恭迎师父回来。”清廉殿人少,故只有他一人出来迎接。程源依着礼数对师父问了好,这才注意到师父怀中抱的人,“师父,这是……”

  “你师弟。”

  “程源师兄。”

  季枭抱着阮映辞的脖子,往外探出头,面上表情很是乖巧。

  “你去为师弟准备一间寝房。”

  “麻烦师兄了。”

  ……

  阮映辞皱眉,当初见季枭见自己也没能这么乖巧吧?

  季枭只有左脸有个梨涡,阮映辞余光瞥见他面上灿烂的笑容,心中颇不是滋味。

  而程源被这么一叫,顿时对这师弟的好感加倍。他挠了挠头,虽对这莫名其妙而来的师弟有诸多疑惑,但还是领命去给他准备寝房了。

  这场面就好像以前,三师弟、四师弟刚入清廉殿一样,他为两人准备寝房,还交代了许多事情。

  师父对此不闻不问,都丢给了他,不过他也乐的为师父分忧。而且这季枭的态度倒是与四师弟江羲岚一样,程源一时感慨,不禁想起了那些时日的生活。

  清廉殿冷清,多添个人也就多热闹一份。虽然师父不喜热闹,但……清廉殿终究是要有些人气才好。

  季枭靠在阮映辞的脖子里,看着程源离开,心底的算盘却深得很。

  这清廉殿,他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同人打好关系的。江羲炎和江羲岚已再无可能回来,而邵衡,他将来迟早是要回钧天城继承邵家家主之位,于是这清廉殿就只剩下程源了。

  而现在,就是程源和自己。

  程源家庭关系简单,听说是一位元君的遗腹子。前世,他这人循规蹈矩地,连小错都没犯过,也就更没有重大过错了。他的修炼资质中等偏上,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清廉殿殿主的。

  下一任清廉殿殿主呐……

  季枭从师父的怀抱里爬起来,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若有所思。

  或许那不应该是叫前世,而应该是叫做前前世。

  前世,钧天城阮家,祭祀时,他为阮映辞挡了那魔修一掌,当场便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