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阮映辞就到了江家。

  听城主细说,他才知江家这次出事非同小可, 却是江家家主丹田被捅了个窟窿,刚形成的金丹就被挖了, 死的惨烈。

  那人是目的是高阶修士的金丹,他细思极恐,长老的情况与之何其类似!!!

  阮映辞震惊。而季枭却是垂首,不知做何思索。

  两人进江家,入眼皆是一片白色。这沉寂的气氛,不免使人心中凄凄。

  灵堂,众人白衣缟素。江母恸哭。江羲炎神色难辨, 一夕之间,整个人都变了。

  门口,冥币撒落, 在空中转了个圈。江羲炎忽见一人从中走来,是阮映辞, 他心中多少有些波动。

  他强颜欢笑, 上前迎接阮映辞, “师父……”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师父就冷冷的一句话打断了他, “为何不见江羲岚?”

  阮映辞心情凝重,却不是因为江羲炎如今这披麻戴孝的模样。恰在此时,季枭握紧师父的手, 他似乎能感觉到师父内心的纠结与怀疑。

  江羲炎强撑的笑容僵硬,方才心中的些许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是母亲的恸哭,身前是他万分敬爱的师父。

  他看了看季枭,道:“师父,还请借一步说话。”

  阮映辞皱眉,放开季枭的手,道:“你且在这儿等我。”

  说罢,他便跟着江羲炎走了,徒留季枭一人在原地。

  江羲炎行至园中假山泉水处,方才停下来。他要跟师父说的事,显然不止江羲岚一件。

  阮映辞对江家确实有怀疑,但家主之死也是事实,家主确实是被挖金丹而死。

  他看着江羲炎,目光复杂,问:“江羲岚到底在何处?”

  “父亲被害。”他说到家主时,神色悲凄,“暗中盯着江家的人行事越来越猖狂,江羲岚尚未痊愈,我怕弟弟再次遭毒手,便将他送往母族了。”

  江羲炎看着师父,声音越发低沉,声音像是闷在喉中。他继续道:“那日弟弟应承的事情,已有眉目,师父所说的那掌柜一直在城中行动,落脚之处皆为邵家旅店。”

  他顿了顿,“是邵家想害季枭!!!”

  突然,他睁大眼睛,惊呼,“师父……”

  阮映辞忽然想起那日为江羲岚输入真气后,江羲炎亦是如此低沉着声音说话,那之后自己便意识混沌。

  霎时,他周身寒气四溢,闪身而至,扣住江羲炎的命门。他本想质问是不是江羲炎将那秽物放在阮飞鸿喉中的,却不想探到江羲炎体内无一丝真气……

  江羲炎被扣住手腕,他挣扎,目光闪躲。

  阮映辞问:“怎么回事?”

  为何数十年的修为被废了!!!

  先前他还能感应到徒弟的气息,现在却是一丝都没有了,竟是如此原因!!!

  现在魂玉系在江羲炎腰侧如同空置。

  然而江羲炎却是闭口不答,无论师父如何逼问,他偏过头去避开师父的目光。

  阮映辞忽然放手,声音冷酷,道:“江家和柯家的斗争我不管,但若你做出有违天道人伦的事情,那我绝不轻饶!!!”

  “师父……”

  江羲炎此时如遭雷劈,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他想反手抓住师父,却不想师父早已抽身离去。

  他一个人怔在原地,只觉得方才师父的话如同寒气侵袭,怎么挡也挡不住。

  过了很久,假山后突然走出一人,他趁着江羲炎不注意的空档,扯下江羲炎腰间的魂玉。

  那人冷笑,声音带着一股桀骜不驯,道:“这破东西,早让你扔了你偏不扔,弄成现在这局面你满意了?”

  说话之人正是江羲岚,他单手翻转,那魂玉便成了灰烬落在江羲炎的脚下。

  江羲炎猛然反应过来,想捞住那一点点撒落的灰烬,却不想捞了个空,顿时愤恨地看着江羲岚。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将你捅个对穿。”

  江羲岚亦是愤恨,他手中出现一把黑色的弯刀,近看却是一把用黑雾凝成的刀,外头有金色纹路禁锢,黑雾才不至于散开。

  他指着对面的人,“要不是你优柔寡断,父亲能死么?”

  他讽刺,“阮映辞有什么好的,他教了我们什么?我要他毕生修为又怎么了,我没要他的命已是仁慈。我步步谋划,全被你给毁了!!!

  我利用阮飞鸿在阮映辞房中燃散神香,你当初怎么不阻止?偏偏到了快要成功的时候 突然撒手不干了。你以为你自废修为就能让他怜惜,做梦吧,他眼中什么时候有过你?”

  江羲岚越说越气,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不想要江家了,想继续呆在清廉殿?”

  他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也愈发觉得曾经崇拜的兄长,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傻子!!不禁冷笑连连。

  江羲炎突然握紧拳头,“我魔修的气息迟早会暴露,你觉得我还会呆在青鸾派找死?”

  江羲炎、江羲岚两人关系要好。方才,江羲岚也不过是想骂醒兄长,却不想糊涂之人其实看得比谁都要清楚。兄长一直在引导阮映辞修为晋升时产生的心魔扩散,只是他目前还不知师父的心魔是什么,若是知道了,再加以利用……

  “那你……”双生子之间极有默契,江羲岚一想明白兄长的意图,只觉得脊背冒寒气。可江羲岚还是忍不住讽刺,“你以为他变成魔修会分你半分目光?”

  “那就像我这样。”

  像他现在这般废了修为的样子。

  江羲炎说得坚定又狠厉,江家和阮映辞,他一个都放不下,但他不急,他可以慢慢等!!!

  此后,江羲炎又找了阮映辞。两人对坐,隔着茶具,茶的热气氤氲,两人眼中的彼此也渐渐被这热气模糊。

  江羲炎同阮映辞说着江家现在的局势。父亲去世,他似是很无助,很悲伤,所以来寻求师父的意见。

  他道:“江文祺遇害那日,我被魔修所击,本以为无碍,却不想后来感觉修为一天天从体内流失。江家一直被人盯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必以后徒儿都不能回归凤山了。

  江家直系相继遇害,我若强占着家主之位,江家到时候只怕更加不堪。”

  全程都是徒弟一个人在说话,阮映辞只是听着,也不用做何答话。他目光晦涩,神情复杂,心中稍稍减少了对江羲炎的怀疑。

  江家家主去世,江羲炎无意争夺家主之位,却是让给了江文祺的父亲,那位在江家乃至整个钧天城都德高望重的修士。

  一日的时间,钧天城像是变了个天似的。

  在城主再次严加钧天城的戒备时,魔修潜入的消息不胫而走,四大世家中有三大世家的人遇害。顿时坊间流言四起,邵家被众人所指。众人皆说邵家背叛城主,勾结魔修来害人。

  就在流言疯狂窜起的时候,又出了一条重磅的消息。有人在郊外丛林里看见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与那日官道躺在石堆上那孩子的死法一样。

  阮映辞震惊,带着季枭问询赶去了郊外,此时城主、江家现任家主和江羲炎都在。

  那尸体被扒光了,趴在草丛里,背部一道道细小的口子,现在还流着血,乍一看,仿若是什么仪式未完成一样。

  这与季枭那日的情况类似,只是这个更严重。黑雾萦绕着尸体,久久散不去,显然是魔修的手法。

  城主命人翻过那具尸体,见到正面,却猛地被吓到,后退不止。

  “他是我最小的堂弟!”

  这话让在场众人为之震惊。城主的堂弟不久前才结丹,其丹田被一团黑色的东西侵入,看似是包裹着金丹,却不是而是金丹被魔气吞噬殆尽。

  同样是丹田有异样,但柯家遇害的和江文祺都是魔修的手段,但阮家长老和江家家主却不是,这显然有两波人在作案。

  江羲炎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说话。阮映辞目光微寒,看向他,却见他一直低着头,存在感很低。一丝怪异感浮上心头,但转瞬即逝。

  有人在尸体下面发现了桃花,似是受魔气影响已经枯败了。

  阮映辞心中很是疑惑。之后他去了一趟桃花海,却见桃花海一片狼藉。方圆三十里的桃花全都死了,风一过,仿若那群成了精还不能化形的桃妖在悲鸣。

  这里经历过一场打战。桃花海深处有个木屋,一直被阵法隐藏,如今好似乎被人一剑劈开,倒向了两边,里头的家具尚还完整。这木屋一直都有人住。

  阮映辞见此,只觉得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他一直在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有人。

  却是季枭,他从身后抱住师父。阮映辞没带季枭过来,但他一直跟着师父。

  阮映辞所立的地方稍矮,如今季枭一低头,正好能伏在师父的肩窝里。

  阮映辞内心的不安渐渐被安抚。他见季枭一直不说话,便问:“你怎么了?”

  季枭蹭了蹭,闷声道:“我不开心。”

  阮映辞眉宇微皱,“为何?”

  “因为师父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开心。”

  季枭说话、呼吸间喷出的热气,打在阮映辞皮肤上,惹得他一颤。他刚想挣脱开季枭的怀抱,却不想季枭先一步松手。

  他松手,转而握住阮映辞的手,“师父,我们回去吧。”

  阮映辞任由季枭拉着往回走,他盯着两人相连的地方,心头微微发热。

  方才主角是在关心他?

  回了阮家,却见城主在此等候多时,他身后还跟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

  城主将人推到阮映辞面前,道:“这是我儿柯懿宸。”

  他就是那日琉璃台上赢了的人,现已被天一道君收做弟子?

  阮映辞仔细打量,资质确实不错,然而人却是狂妄了些。

  城主此番带柯懿宸前来,是想说儿子先前被劫杀的事情,以此推测那件事和现在发生的事有什么联系。

  柯懿宸从怀里拿出一副卷轴,展开,是副画像。城主命他拿给阮真君看。然而他却是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阮映辞。他对方才阮映辞让人等的行为颇有芥蒂。

  “这人就是当初想掳走我的那群人的领头。”他一想起那件事就觉得气愤,“这厮狗娘养的,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想把我卖到青楼倌馆去,岂不是侮辱了小爷我!!”

  阮映辞拿着画像,季枭凑过去看,画上的人可不就是那个掌柜么。

  许久之后,阮映辞才说话,声音依旧清冷,“江羲炎说这人与邵家有关系。”

  这话是对城主说的,却见城主脸色不太好看。

  而柯懿宸听了这话后,却是炸了,“怎么可能?我拿我的人头做保证,这人决对不是邵家的。”

  他一回来就听说了钧天城现在的情况,只要有人怀疑邵家,他心中就不舒服。

  他忽然对城主吼道:“为什么要和江家、阮家合作,柯家不是还有我吗,我一定把背后那魔修揪出来碎尸万段。而且我相信邵衡,要真是邵家,那也应该由我亲手了解了邵衡!!!”

  阮映辞的大徒弟——邵衡是邵家下任家主候选人,将来也会离开归凤山。不过柯懿宸那般信任邵衡是为何?

  阮映辞再此打量柯懿宸。这小孩的狂妄,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又自大又单纯。

  柯懿宸亦是看着阮映辞,父亲对他毕恭毕敬地,怎地以前没见过阮家有这号人物?

  “爹,他是?”柯懿宸目光又落在季枭身上,指着季枭,道:“诶,我怎么觉得你眼熟?你是不是在归凤山剑修谷伺候过我?”

  说罢他又摇头,道:“算了,我一定是看错了,你只怕是连归凤山是哪里都不知道。”

  他盯着阮映辞,“我爹叫你真君,你真是元婴期的修为?难怪我见你气度不凡。”

  他围着阮映辞转了个圈,眼中满是敬仰,对他元婴期修为的敬仰。但这种行为却惹得季枭很不满,他握紧师父的手。

  柯懿宸一直在叨叨,都不给别人说话的时间。

  他又道:“爹,听说清净道君和邵衡也会来钧天城。我本想和他们一起的,但你召急,我就提前回来了。你不相信邵衡,到时候他回来,你问他就知晓了。”

  说着柯懿宸单纯还真单纯,倘若邵衡真是幕后操纵之人,难不成当面对质就会问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这柯懿宸对邵衡还不是一般的信任。不过……

  阮映辞挑眉道:“清净道君?”

  清净道君来钧天城?

  “你也知道清净道君?那你一定也知道天一道君和他的三个元婴期的徒弟了,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个练气大圆满,但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成为大能者,具体可以参考我的三位师兄。听说我的三师兄资质特别高,不过我的天赋也不一般,以后怕是比三师兄修为晋升的还快。”他噼里啪啦地,说地眉飞色舞,“你跟着我爹好好干,以后我成了大能者,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柯懿宸还不自知。

  季枭见眼前这柯懿宸骄傲自满,忘乎所以地吹嘘自己,反倒是释然了。怎么办?他好想把师父关起来,不让他接近任何人。

  虽然释然,但季枭还是看不惯这柯懿宸。原本做阮映辞师弟的人应该是他,而且剑修谷,他作为一个杂院弟子确实伺候过柯懿宸。

  季枭握紧师父的手,看着柯懿宸,笑得冷漠,道:“你说,假如不是城主急召,你就会和清净道君一起来钧天城?”

  此时,柯懿宸却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但还是强撑起气势,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天一道君的关门弟子,怎么就不能和清净道君一起了?”

  据季枭所了解,清净道君除了对阮映辞稍微好些,对天一道君的其他徒弟却是爱理不理。他一生爽朗潇洒,怕是也和阮映辞一样嫌徒弟麻烦。

  清净道君从不收徒,季枭多少也是有些了解,似乎就和那桃花海里住的人有关。

  “呵呵。”

  他本还想戳破柯懿宸的谎言,但被师父拦住了,他感受到了师父的不耐烦,于是适时打住。

  季枭和柯懿宸同样是十几岁的孩子,两人一对比,差距立马就出来了。阮映辞甚是满意主角的听话,而柯懿宸不仅狂妄自满还聒噪。

  他先前就问柯懿宸清净道君来钧天城做什么,而柯懿宸却只顾着吹嘘自己,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阮映辞皱眉,不耐烦,再次问:“清净道君为何要来钧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