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映辞只知道当时, 自己实在是受不了,迫切地想要摆脱痛源, 可无论怎么挣扎,那痛却是如影随形。

  片刻后, 却是像过了几个时辰般,他已痛得麻木,挣扎的动作渐渐便缓。

  却不料,下一刻,一道更剧烈,更钻心刺骨的疼痛传来,就好像有人在剥自己皮、抽自己筋, 拿刀锯自己的骨头一样……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他醒来还记忆犹新。

  可一觉醒来, 除了后脑勺还有一丝丝疼痛外,身体并无不适感, 甚至这一次比以往每次睡醒时, 都要神清气爽。而丹田经过一夜修养, 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后脑勺疼痛的感觉,好似乎昨夜睡前就有了。他甩头,可回忆昨日发生的细节, 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莫不是昨日磕到哪里了?

  阮映辞睁眼,意识清醒,耳目清明, 想坐起身,却不想身上压了个人。他扭动,想挣脱被压的状况。然而下一刻,肩窝里传来异样的感觉。

  他的身体机能刚好处在复苏的情况中,五官异常敏感。

  他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压着自己的是季枭。

  季枭像只八爪鱼似地扒在阮映辞身上。

  他发梢柔软,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阮映辞的肩窝里。也不知他是梦到了何等美食,竟忍不住咂吧着嘴,舔舐起阮映辞的脖子来了。

  这异样的感觉,如同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霎时刺激得阮映辞一个激灵。却不想季枭还沉浸在美食的梦里无法自拔,他忍了半刻钟,终是忍不下去了。

  于是,阮映辞粗鲁地揪住季枭的头发,往后扯,直至季枭被弄醒。

  只见季枭睡眼惺忪,还带着起床气哼哼道:“你干嘛啊,别闹。”

  ……

  他被压着动弹不了,只见季枭说完又一头埋进了肩窝里,头发蹭得他微痒。

  这场面让他纵使有气也无处发泄。

  “你给我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丹田已恢复了大半,于是阮映辞一掌拍在季枭背上,夹杂着真气。

  季枭猛地抬头,顿时清醒。却不想这一醒来,就见师父脸颊泛红,细腻白皙的肌肤在自己的注视下,跟抹了层淡淡的粉色一样,甚是诱人。他顿时心猿意马。

  阮映辞推开季枭,皱眉,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忽然问:“你怎么到我床上了?”

  “我、我……”

  季枭变得支支吾吾,“我”了个半天也没有个下文。

  空气中,桃花香以及浓郁醇厚的酒香传来。阮映辞鼻翼煽动,眉宇皱得更紧。

  “你又喝酒了?”

  “嗯。”

  季枭微不可闻的一声,让阮映辞气不打一处来。他倒不是气别的,就是气季枭居然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如今就不听管教了,那以后还得了?

  阮映辞眯眼,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

  “记得。”

  记得还喝酒?怕是自己对他太仁慈了,才这样明知故犯。

  他目光如寒冰,道:“复述一遍!!!”

  “清廉殿禁酒,师父教我以后入了清廉殿,断不能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季枭忽然抬头,看向阮映辞的目光里尽是委屈。他道:“可是这里不是清廉殿啊,而且……我也从没听说清廉殿还有禁酒的规矩。”

  他撇嘴,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

  这是季枭第一次反驳阮映辞,竟让他略微错愕,以至于无法立马回击。

  阮映辞皱眉,季枭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他觉得,自己必须给季枭上一堂,深-入灵魂的教育课了,要让他知理服理、尊敬长辈。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反问道:“邵衡喝酒么?”

  季枭想了片刻后,摇头。

  “那程源喝酒么?”

  “不喝。”

  “那江羲炎、江羲岚喝酒吗?”

  “没见他们喝过。”

  “那我喝酒吗?”

  季枭却突然沉默了。他先是点头,可见师父霎时沉脸,又立马摇头。

  “我不喝酒。”阮映辞又问:“既然大家都不喝酒,那你凭什么例外?”

  季枭抿唇不说话。

  “还是说,你不想进清廉殿了?”

  季枭似是被这句话吓着了,他猛地扑向阮映辞,道:“我没有,我要进清廉殿,我要跟师父呆在一起。”

  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

  阮映辞勾唇,揉了揉季枭的脑袋以示安抚。他语气变缓,轻柔道:“你若听我的话,自然能顺利拜入我清廉殿。”

  半安抚半威胁的话立马见效。

  季枭可劲儿点头,坚定道:“我以后一定谨记师父教诲,再也不喝酒了!!!”

  阮映辞见主角这么听自己的话,也觉得欣慰。

  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下床。

  而季枭,他偷瞄了一眼阮映辞,见师父以为自己是喝了酒才爬上他床、并无再追究的打算,顿时也就放心了。昨晚他缔结契约后,他也是感觉很疲惫。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就忘了回到自己睡得塌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甚至还梦到了师父在自己的激吻下颤栗,在自己身下不停地求饶,耳垂、玉颈、细腰……

  这样的师父哪是平常能见到的?

  此时,阮映辞下床,刚要迈开腿往圆桌那边走去,却不料全身一阵酸痛感袭来,尤其是双腿,又麻又痛的感觉,像是深-入骨髓般,让他差点踉跄摔倒。

  季枭见此,便问:“师父,你怎么了?”

  “无事。”

  他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撑着床沿在也不动了,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修士的修为越往上走,这个过程不仅要心智坚韧,还要体格强悍,才能承受得住天道的考验。

  但大多数修真者,前期都是这样,只注重修为的提升,而不注重强健体魄。就拿归凤山的行路九难阵来说,修仙者一旦到了里面就成了弱鸡,绝对打不赢武夫。

  昨日真气和体力都流失过度,今早身体酸软乏力的感觉,却是连运气都不能消除。

  他现在的状况就是精神充沛,体力却跟不上。

  阮映辞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反派现在是元婴期修为,但这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体是怎么撑住修为的?

  季枭想起昨夜,师父痛昏了过去,便担忧地问道:“师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下床扶着师父。

  “师父你还是躺着吧。”

  他见师父想要喝茶,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倒茶,又回来递茶,模样极其乖顺。

  阮映辞颔首,顿时觉得无比欣慰,可脸上仍是面无表情。

  他忽然想起,季枭将来的修为肯定比他低,于是道:“你整日呆在屋子里,也多出去锻炼锻炼身体。”

  他抬眼瞧了瞧季枭,见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继续道:“修真虽能延年益寿,但没有个强健的体魄,那一切都是白谈。”

  放眼整个修真界,修为尚可、体态浮肿地修士又不是没有。

  阮映辞又突然想到,季枭在杂院干了三年的脏活累活,体格锻炼得还不错。

  于是,他改口道:“增强体魄,也是修真的一部分。你日后修炼,在提升修为的同时,还要强身健体。”

  不是你让我呆在屋子里别乱走的么?

  虽然强悍的体格能承载更多的修为,但修为提升的过程中,经脉能得到延展与强化,没必要一边修炼,还逃一边锻炼身体吧?

  这不是耽误修真么?

  季枭并不知道阮映辞想的就是让他自己耽误自己的修炼。

  他只觉得师父见自己年幼,就打趣、忽悠自己。可看着师父那双红唇一张一合,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昨夜旖旎的画面。

  那一声声宛若哭泣的轻-吟,当真是妙不可言呐。

  “你听到了没?”

  阮映辞见季枭没动静,便转头看着站在床头的季枭。却见他耳尖泛红,顿时皱眉,表情不虞。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羞愧。”季枭低头,佯装懊恼,道:“听了师父这一席话,顿时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可一想到自己对修真的认识那么浅薄,远不及师父懂得多,就觉得羞愧。”

  ……

  羞愧?我瞎说的,也能让他羞愧?主角委实是年幼,还太单纯了些。

  不过阮映辞的感觉还不赖,至少主角将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育听了进去。

  季枭偷瞄了一眼阮映辞,目光复杂。天一道君很实在,绝对不会说这些,隐隐有种扯犊子感觉的话,那就只能是阮映辞自己领悟出来的。难怪前世,他修为到元婴后期就停滞不前了。

  可下一刻,季枭突然眼冒星光,崇拜地看着阮映辞,问道:“师父,你也是如此教师兄们的吗?”

  ……

  阮映辞竟被季枭问得哑言,但他面上神情并无一丝波动,不稍片刻,就回答了季枭。

  他道:“你的四位师兄何时像你这般愚笨?他们修行从没让为师操过心。”

  能打击主角一分,便是一分,但也不能太过。

  于是他接着道:“不过你也无需自卑,既然要收你为徒,那你自然有过人之处。只要你以后乖乖听为师的话,修为自然而然地就会提升。”

  季枭本还想自己在师父眼中是不一样的,当即面露感激,十分激动地往师父身上扑,却不想师父接下来的话……

  怎么感觉听着有股浓浓的嫌弃感,以及丝丝怪异感呢?

  他见了阮映辞后,一直都装得很乖很听话啊?

  莫非露馅了?

  此时,阮映辞突然问道:“诶,你修为提升了?”

  “是的,师父,徒儿已到练气七层了。”

  短短的半个月,就从练气五层提升到了七层。

  阮映辞差异,方才还不觉得季枭修为提升了。他暗道:许是自己没太注意,况且练气期弟子体内真气涌动地本就不明显。

  季枭见师父疑惑,便解释道:“昨日,我好好琢磨了一下师父给我的玉简。只觉得修真博大精深,我对修行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

  他继续说,只是声音有丝犹豫,道:“只是……只是徒儿还有几个地方不懂。我按照玉简里所述的步骤做了,可是并没有出现玉简上说的反应。”

  他思忖着,这样总像个练气期的弟子了吧?

  季枭抬头,却见阮映辞对自己的嫌弃表露在脸上,还隐隐有丝不耐烦的感觉。

  于是立马改口,道:“比如这个法术,我不懂其原理。”

  阮映辞皱眉,“原理?”

  季枭说着,左手掌心凭空出现一只纸鸢,和他昨日燃的那只一模一样。这是他昨夜取阮映辞的精血,临时做的,本想留着做珍藏,不过他还存了很多。

  只见他掌心真气灵动,赤红的火焰燃起,那纸鸢霎时变成了一团灰。紧接着,阮映辞腰间魂玉颤动。

  他看着师父,道:“对,原理。这是师父你昨日给我的那纸鸢,为何可以与你的魂玉产生共鸣?”

  玉简上的多为修炼初级的法术。若这些还要还要麻烦指点,那阮映辞就不止是嫌弃了,更多的是怀疑这个季枭到底是不是主角了。

  他对季枭的态度很矛盾,既嫌他是个麻烦,有不希望他太过聪颖。

  季枭要能按着他所想模样长大,事事趁他心如他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季枭问原理,阮映辞倒对他另眼相看。修士修行千载,自然而然地就悟到了大道,至于其悟到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

  而刚踏入修真门的初级修真者,除了照本宣科地修炼,哪有人会问原理?

  他的徒弟没一个问到了法术原理,更别提他自己。

  这季枭果然是主角,虽然平常蠢了些,爱粘人了些,还动不动就哭唧唧了些,但偶尔还会睿智一下,这不连提出的问题都如此另类?

  阮映辞暗暗吹捧着着主角。可是说实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啊。重生的这四百多世,他每一世的任务就是让主角剑下留人,剑下留人!!!他的要求不高,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正常地活一世就够了,那还会思考什么修真大道?

  而且这修真-世界本就是个只存在于小说里的世界,没科学,没逻辑,叫他如何潜心修炼?

  只怕还没等他开始,又被主角或不知哪儿蹦出来的主角小弟给弄死了!!!

  他在这个世界里,从没生活如意过。他没有时间想精进修为的事情,也不想走这条不归路。况且大反派本来就是安之若素的性子,本来是个挺正常、也挺受人喜欢的一个人,可就在遇到主角后,突然像是失了智一样,疯狂陷害主角,至死方休!!!

  他突然想着季枭失踪的那日,自己隐隐有些躁动不安,如同嗜血般的感觉。只怕是剧情的轮回开始了,他必须得经历大反派那些精神和行为上的不正常才行。

  阮映辞想着想着,便陷入自己的思绪。季枭唤“师父”唤了好几声,才让他回神。

  他将手中茶杯放到季枭手上,慢条斯理地,脑子里却是在极速运转。他不知道,但也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他佯装自己很懂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还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尽数说出来吧,为师给你解惑。”

  季枭从善如流,果真又问出了个问题,“徒儿还有一事不明白,就是那行路九难阵,为何可以屏蔽元婴期一下的修为?”

  ……

  阮映辞沉默了半晌,突然面露严肃,道:“魂玉共鸣之法,乃是青鸾派独创,你还未拜入我清廉殿,不能知晓。而阵法博大精深,的确深藏奥妙,你才练气期,不懂实属正常。”

  他继续说教,“不过你不懂,也不要气馁。这些问题,你今日虽不明白,但日后某一天,或许就顿悟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季枭盯着师父看,只见他眉宇时而皱紧时而舒展。那一本正经,坐而论道,尽谈空话的模样,与昨夜欲-望得不到疏解,在他身下扭动的师父迥然不同,真让人忍不住冲动呐。

  季枭忽然觉得有点渴,他舔了舔唇,见手中茶杯还有茶,于是就着师父方才抿唇的地方,一饮而尽。

  他看着阮映辞,眼眸熠熠生辉,似乎是为刚才师父的那番话而感到激动,却又不是。

  可季枭看了片刻,那双盛有万千光芒的眸子忽然暗了下来。他垂头,声音闷闷的,道“师父,你这样安慰徒儿,是不是嫌弃徒儿的修为太低。”

  “怎么会?”他见季枭不信,就开始讲故事,一副循循善诱的好师父模样。他道:“我与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也叫……阿枭,不,是叫阿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