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怜嗤笑:“别做梦了,永远也不可能。”

  他就是不让他好过,就连虚妄的来生,都要直接掐灭在摇篮,碾进尘泥。

  “你若真的恨我,那就将我推下去,我认了。”宋玉负正视着他,又说了一遍。

  薛怜眉毛舒展。

  他忽然觉得对方似乎并非是在开玩笑,于是了当的问:“你就这么想死在我手里?”

  “得不到心,我也很痛苦啊,哥哥。”

  得不到所爱之人,生不如死。能被所爱之人取命,甘之如饴。

  薛怜笑起来,明眸皓齿,眼里是比阳光更耀眼夺目的光。

  宋玉负听见他说——“好。”

  薛怜果真浅试了一下,结果就在宋玉负往后仰的时候,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带着他一起落入湖中。

  扑通两声。

  “……”

  我靠,这个老六!

  七月的湖水,一点儿也不冷,甚至还消减了些暑气。

  但被拽着坠入湖中的薛怜并没有那么好受,相反,他表情痛苦地在水花中惊慌扑腾。

  他怕水。

  这是他遇难之后第一次入水,恐惧不言而喻,四周的水波就像是无数条水蛇一样缠绕着自己。

  快死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同入湖中的宋玉负见他紧闭双眼不停挣动,终于意识到这不同以往的强烈反应。

  于是连忙紧紧抱住他,嗓音在水中混沌不清。

  “别怕,别怕。”

  此时的宋玉负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顾不得什么,只听话且渴望地张开手臂回拥,死死不松手。

  仿佛这一刻,他对他的恨和恐惧都消弭在水波之间。

  宋玉负喟叹地笑了。

  原来只有在这幽深的湖水里,他才会这么贪恋自己的怀抱。

  要是,他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

  从湖心亭回来后。

  薛怜就病了。

  而宋玉负也好不到哪儿去,肩膀和腰间的伤口都因为沾染了湖水而彻底恶化,灌脓溃疡。

  于是他也留在了遂园,将事务交接给西珏的亲信,安静休养了几日。

  薛怜醒过来的时候,全身衣衫干净的躺在柔软的榻上,盖着薄被。

  没有任何意料之中的束缚。

  可他还是觉得,宋玉负就是条疯狗,要死也真的会拉着自己一起死。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折磨。就因为他现在不是薛怜,而是孟清薛,是吗?

  其实在穿进来的第一夜,他就找来了城中的大夫。

  不是为了治在狱中受的伤,而是想让大夫仔仔细细观清楚,身上的鞭伤有多重。

  或者说,能不能要一个人的命?

  大夫检查了半天,才神情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若是一般人受有这么重的伤,可能不会彻底丧命,但也只剩半条命了。可是孟清薛本就有旧疾,按理说是活不下来的。

  但他又见薛怜好好的躺在自己面前,只好谦虚评断,万事皆有可能。

  薛怜记下了,他为什么会穿到一个原文里还会活好几个月的人身上。

  一般不是那个人突发变故,脱离原文死了,就是主观意志上不想活了。

  显然孟清薛不会做后者。

  所以,孟清薛真的死在了徽狱司。

  就像他,真的死在了那场海难里一样。

  所以他不欠谁,命运让他再活一回,却只是将他拉往更深的深渊。

  想到这里,薛怜忍不住鼻尖泛酸。他很少哭,但他想不通,只能全身被无尽的委屈包裹。

  宋玉负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睁着眼望着,眼眶很红,泪水从眼角流过颧骨,没入耳颈,浸湿了里衣。

  他缓缓走过去,坐在榻边。

  薛怜眼睫颤动了一下,感受到身边的床榻凹陷进去一小块儿。

  会这么直接坐过来的,只会是宋玉负。

  “哥哥,好些了吗?”

  “受殿下的恩赐,没死。”他语调冰冷。

  宋玉负将手伸进被褥,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手掌,摸到了他的指尖。

  轻轻揉搓。

  “其实我今天来,是与哥哥和解的。”

  他语气平淡,但还是使得薛怜恢复了些生气。

  “……和解?”

  “没错。”

  “和解什么?”薛怜露出了点笑,却没有暖意,“我们之间的荒唐需要用什么来和解,用我的命,还是你的命?”

  “只需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了哥哥。”

  不等薛怜去追问这似真似假的话,他又说:“是放开镣铐,放了一切束缚你躯体的东西。但这遂园,你出不去。”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啊?”薛怜嘴角一扯,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要是放在现代,他就算倾家荡产丢了命,也要让宋玉负牢底坐穿!

  不过等收了笑声后,他便渐渐冷静下来,不论怎么说,这已经算是极大的突破了。

  只要宋玉负还想当皇帝,那他半月后就必然会离开徽阳,回到西珏率兵出征。

  一个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人,是抓不住自己的。

  于是他听见自己开口问:“什么事?”

  除了某件事,他都能答应。

  宋玉负料想到他不会拒绝,张开手掌贴着他的手掌,说:“我要你做我的朱砂痣。”

  “什么?”薛怜破防。

  他不是觉得朱砂痣这个要求离谱,而是他没记错的话……现代的“朱砂痣”和古代的“朱砂痣”完全不一样。

  含义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所以他不确定宋玉负到底指的是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朱砂痣?”

  宋玉负认真回答:“女子的守宫砂。”

  言简意赅,就是古代那个意思。

  薛怜抽搐了下嘴角:“这给女子点的东西,能给我用?”

  更何况,他也不是那啥了啊。

  “不给你用。”宋玉负俯身贴近,小心翼翼虚拢着他,眼底溢出密密麻麻的喜悦。

  最后补充了一句。

  “我就是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放心,不会用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