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爷便不再言语,拍了拍她的肩,俯下身来告诉林哥儿:“你要好生照顾阿娘和阿姐,知道吗?”

  文从林乖巧而认真地点点头,文老爷又嘱咐锦心两句,见女儿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和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杏核眼儿里平平静静的,又一份和她娘的温婉决然不同的镇定与灵性。

  他心里一软,好笑道:“也罢,在你姥爷家,身子有姥爷和舅舅照看,我再放心不过了。你就乖乖的,阿娘后几日若是忙,你看好弟弟,不要叫他胡闹撒欢,出去乱玩闹,走丢了可怎么好呢?”

  锦心镇定地点头,“阿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看好林哥儿的。”

  “我们沁娘当然能。”文老爷又揉了揉锦心的头,方不舍地起身离去了。

  文从林懵懵懂懂地,抱着徐姨娘的手臂,撒娇似的问道:“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爹……再过五日,阿爹就接咱们家去了。”徐姨娘摸摸儿子的头,道:“咱们回后头去吧,这冷些,你阿姐受不住。”

  文从林“啊”了一声,有些失望:“阿爹不和咱们一处啊。”

  徐姨娘牵起女儿的手,带着他们两个往回走,似乎轻叹了一声,她注视着儿子,温柔地说:“你阿爹是你们的父亲,但他不止有你们两个孩子,自然不会永远和你一处。林哥儿想念父亲,难道哥哥姐姐们就不需要阿爹陪了吗?”

  “好吧。”文从林扁着小嘴闷声道,他对文老爷而言是幼子,又曾寄予厚望,也是抱在怀里宠着长大的,自然黏文老爷些,除了文老爷外出行商的时候,是从没有过五日不见的,便是三日不见都未曾有过。

  徐姨娘看着儿子如此,闭眼压下一声轻叹,有些无奈,却见女儿已经走到儿子身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桂花糖来哄他,二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儿子很快又满脸是笑,兴致盎然的了。

  徐姨娘心微微松了些,又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软声道:“今日的糖已经超出一颗,林哥儿你明日不许再吃糖了。”

  “啊——”林哥儿苦着脸,委屈巴巴地,但又不舍得开口说话,用舌头十分珍惜地一点点舔着含在口中的糖果,锦心抿嘴一笑,哄他道:“明日求姥姥给咱们蒸梨吃,冰糖蒸的,甜滋滋的比糖还好吃。”

  文从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立刻就不伤心了,开始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明天。

  徐姨娘就看着女儿哄骗儿子,等文从林进了屋里,才好笑地道:“这个季节哪来的梨子了?等林哥儿明日与你哭吧!”

  锦心道:“我前儿听婄云说有呢,明早到街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姨娘疑惑地看向婄云,婄云淡定地点点头:“是有,前日休沐,我在街上看到了,只是这边街上或许没有卖的,要走远些去买,我早些去,姑娘这几日微有些咳嗽,吃些梨子是好的。”

  徐姨娘这才收回疑惑,道:“也不要走太远,别看如今是太平年景,街上拐子小偷都不少,你虽然会两分拳脚,也架不住那些不做正经事的大男人。”

  婄云应了是,笑道:“我会小心的,您放心吧。”

  夜里锦心单独一个屋,是徐姥姥特意给她收拾出来的,就是挨着徐姥姥住的主屋的厢房,离那边很近,廊子的转角处连接两边,锦心半夜惊梦坐起来喊一声,徐姥姥立刻就能听到冲过来。

  这院子因是两座打通的,故而房间不少,徐姥姥与徐姥爷住饭馆后头这座主屋,徐太素与白勤住在另一边医馆后头的主屋,徐白艿、徐白术与寄月都随着他们夫妇二人住在那边的厢房里,空着的房间也不少,文从林随着徐姨娘睡,锦心单独一个房间,剩下的婆子丫头们挤挤,也能睡下。

  次日一早,婄云出去一趟,回来后带了一小篓梨子,也不知是哪儿产的,还水灵灵脆生生的,徐姥姥见了连声称奇,问她从哪买来的,婄云便说了个地方,又道最后一点子都被她带回来了,徐姥姥听了好不失望,次日又去瞧了瞧,却连卖梨的影子都没见到,一问才知道那买梨的总共买了三日,因为价贵,舍得买的人不多,又不肯往那些富贵人家采买的街上走去,并没卖出多少,最后一小篓都被婄云给端了。

  再问是哪个商贩,结果都说不认识,就蹲这买了三天梨,最后那些梨子还多半进了锦心的肚子。

  徐姥姥回去一咂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了。

  那都是后话不谈,只说当下,文从林吃到蒸梨子,砸吧砸吧嘴,夸道:“不错,姥姥做的真比家里做的好吃。”

  “可不嘛。”锦心挖了一块梨肉送入口中,婄云在旁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想当年,主子想冬日里吃一口梨,哪里要这么困难啊。

  为了给文主子送一口梨,化妆蹲街上演了三天卖梨小商贩的荀平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马上就要成婚了,寄月的正被白勤关着加急做针线,这是要嫁过去之后孝敬公婆的,因为寄月本人刺绣收益不佳,从紧急加训到如今加急刺绣,几个月过去了,还有个荷包没有收尾。

  徐姨娘也再四叮嘱锦心与文从林不许去打扰表姐,但眼见婚期将近,这日锦心还是没忍住,天色擦黑之后,仗着自己一个屋睡,披上黑色的大斗篷,在婄云绣巧一左一右的护法下悄咪咪溜到寄月屋子的后窗根下。

  手指头屈起在窗棂上三长一短敲了两回,窗户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拉开了,寄月探着脑袋,眼睛亮晶晶惊喜地看着她:“小坏蛋总算想起我来了?”

  “蒸梨子,寄月姐姐润润嗓子。”锦心踮着脚,艰难地把婄云提着的小食盒隔着窗子递给寄月,小声道:“我阿娘她们这几日忙着操办宴席,说明日就是你在家的最后一日了,要办席面招待亲友,还说你忙着绣东西,不许我来打扰。”

  寄月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这世上怎么有刺绣那么烦人的东西,我练刀的时候都没伤过手,你看现在,我指头都快被戳成筛子了!”

  她把食盒接过放在一边桌上,把手指头伸给锦心看,锦心心疼极了,道:“等你以后多赚钱,养几个绣娘,就不用自己做针线了。或者你培养培养姐夫……”

  我觉着姐夫好像比你有天分,而且唬外人更容易。左右东西是拿出去了,谁知道究竟是寄月绣的,还是云景绣的?

  寄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婄云一直与绣巧安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一阵风起,上前来道:“姑娘,起风了,您不能在这站着了。”

  即便如今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锦心与寄月还是依依不舍的,她们也不知是为什么,有时候有些情绪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锦心最后道:“阿姐,我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只要你平安,你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寄月噗嗤一下,笑了,揉揉锦心的小脑袋,“好,阿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