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愈发毒辣,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没一会儿就被烈日蒸发, 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极其消耗体力。

  何炀瞥了一眼余洛,提议道:“现在温度太高,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

  “好, 我早就走不动了。”栾木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子上, 下一秒被烫的嗷嗷叫。

  余洛回过头, 嗓音低哑:“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一片绿洲,肯定能找到水源。”

  “那你也得有命去才行。”何炀强势地走到他身边, 将水壶递到他面前:“喝。”

  “我不渴。”

  余洛皱着眉推拒, 但手上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力气, 何炀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 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递到余洛唇边, 威胁道:“别逼我喂你。”

  “路南……唔。”

  水壶强行送到嘴里, 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缓解了灼痛,余洛抓住何炀小臂, 用了些力气才勉强挣脱, 身体后退两步,险些摔着。

  何炀拉着他一把,表情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 前面不是就有水源。”

  “咳咳……”余洛捂着嘴呛咳, 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丝生机, 眼睛里溢出生理性泪水。

  坐在地上的栾木见状伸出手,偷偷瞥了一眼何炀,小声道:“我也想喝一口水。”

  何炀意义不明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栾木立马缩起脖子,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虽然这个叫路南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但身上有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给。”何炀站在日光下,汗水浸湿了头发,居高临下地递出水壶时,表情漫不经心带着几分随意,偏偏那眼神仿佛又看透了一切,让人如芒刺背无地自容。

  栾木低下头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低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只要找到水源就有救了。”

  水壶里的水所剩无几,何炀挂回原处,三人继续向绿洲前进。

  三个小时后,那片绿洲终于近在咫尺,栾木沉重的脚步轻快起来,脸上露出喜色,突然,他惊叫一声,何炀眉头一皱,转过头问:“怎么了?”

  “那是我妹妹!”栾木指着绿洲深处,又惊又喜地喊道。

  何炀和余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树上坐着一个短发短裙的小女孩,正是游戏一开始就消失不见的栾珺婷。

  “她应该是被刮到树上下不来。”余洛加快脚步,冷声道:“不过这样也好,树上更安全一些,还可以采摘附近的野果充饥。”

  “婷婷——”

  栾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拖着两条腿冲向绿洲。

  “等一下……”

  何炀话还没说完,栾木已经冲了过去,拉都拉不住,然而他前脚刚一踏入,绿洲突然消失,视野里只剩下漫天黄沙和炎炎烈日。

  “这是怎么回事?”栾木一怔,揉了揉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绿洲呢?我妹妹呢!”

  何炀和余洛对视一眼,走上前道:“是海市蜃楼。”

  这点常识栾木还是有的,只不过太心急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何炀如此说,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希望幻灭更打击人的了。

  余洛目光冷静,一言不发地环视四周,沉声道:“其实并不是全无收获,起码我们知道你妹妹现在很安全。”

  “海市蜃楼的形成原理是光的折射,想要推算出对应的实景也不是不可能。”

  何炀食指抵着下巴,目光落在余洛身上,后者微微蹙眉:“你会?”

  “我会。”何炀勾起唇角,眼神肯定道。

  栾木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目放光:“真的吗?”

  何炀面不改色:“真的。”

  真的才怪。

  他又不是研究这方面的天才,敢放出话不过是因为余洛身上贡献的积分足够让系统4.0帮忙定位一次。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栾木从沙地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走到何炀身边催促道。

  “急什么?”何炀收回视线,余光瞥了一眼余洛,从气温逐渐下降开始,余洛的脸色就变成非常差,沙漠里昼夜温差能害死人,绝对不能冒险:“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计算方位。”

  “这么久?”栾木脱口而出。

  “不然你自己漫无目的地去找?”何炀挑眉,毫不留情道。

  余洛站在两人中间,隔绝了视线,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向何炀,感觉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物理学方面有极深造诣的天才。

  “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晚,等明早他计算出大致方向再出发。”

  余洛发了话,栾木低着头不敢反驳,何况除了信任何炀,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捡了一堆枯木生起火,分散着围坐在火堆旁,栾木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火堆出神,何炀留意着余洛的状况,从行囊里拿出两块巧克力。

  撕包装袋的声音吸引了栾木的注意力,他肚子发出轻响,碍于何炀在场没有直接开口要,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两块巧克力三个人肯定不够分,但何炀也没打算独占,他递了一块给栾木,告诉他:“这是你和你妹妹两个人的,怎么分配你决定。”

  栾木默不作声地接过,盯着手里的巧克力出神。

  何炀将剥好的那块递给余洛,火光下他的眼中闪动着光点,显得格外真诚,褪去平日里那副痞气的表象,让余洛眼神微微一怔,两人对视半晌,何炀轻笑:“拿着啊。”

  余洛抿唇接过,将巧克力一分为二,带着包装纸的那部分还给何炀:“我手指没碰到,不脏。”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脏不脏,你真是……”何炀气笑了,起身过去添柴,两人对坐着吃同一块巧克力。

  余洛突然开口问:“你不是说要计算方位吗?”

  “……对,现在算。”何炀随手抽出一根树枝,在面前的沙土上写写画画,余洛好奇地凑过来一看,满头问号,但出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他还是没有打扰何炀鬼画符的行为。

  夜幕低垂,一轮弯月悬在头顶,沙漠里白天万里无云,晚上繁星闪烁,如果温度太低,也是一番令人动容的景色。

  何炀画了片刻就将树枝扔进火里,装摸做样道:“算出来了。”

  栾木抬起头,由于不善言辞,又垂下脑袋,整个过程只能传达出一个信息:他知道了。

  余洛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没有询问,何炀挪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没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嗓音颤抖,没事才怪。

  何炀擦了擦手,摸上他的额头,惊呼一声:“好烫!”

  余洛摇了摇头,艰难地睁开眼,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他轻声道:“我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不行,发烧是会死人的。”何炀面色凝重,起身取下水壶,递到余洛嘴边:“我估计你这是中暑脱水引起的,张嘴。”

  “不,拿走。”余洛闭上双目,痛苦地偏过头,哑声道:“这些水根本不够明天喝的,万一找不到绿洲,我们就彻底完了。”

  闻言,栾木抬起头,面色挣扎,那个水壶里装的是最后的生存希望,比起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他和至亲之人的性命才最重要。

  何炀全部注意力都在余洛身上,这样近距离挨在一起,余洛像是冬夜里的一架火炉,浑身滚烫,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力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他环抱住余洛的肩膀,想尽办法哄道:“明天自然有明天的办法,说不定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找到水源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迅速窜了过来,何炀下意识侧身一躲,栾木扑了个空。

  平日里畏畏缩缩、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此刻双目放光,像一头贪婪的狼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何炀手里的水壶。

  余洛听见动静睁开眼,皱起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何炀语气浅淡,眼神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的栾木,勾唇笑道:“我就说这种时候人不能太善良,否则他会以为你好欺负。”

  何炀语速极慢,每说出一个字眼神便愈发沉重一分,栾木感受到压力,咬着牙别开视线,嗓音粗哑地吼道:“把水壶给我——”

  “你想要,那就过来拿呀。”何炀放开余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修长的身材比栾木高出一截,视线自然垂下,带着几分轻蔑。

  栾木瞬间被激怒,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何炀血液里的好战因子被唤醒,轻轻活动了下手指,按着栾木的肩膀一个巧劲把人压在地上。

  他曾经很会打架。

  虽然记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巷子里七歪八扭的身体足以证明这一点。

  令人没想到的是栾木压根不在乎挨不挨打,他眼里只有水壶,刚一捕捉到影子就奋不顾身地扒着何炀的衣袖去抢,死缠乱打怎么都甩不掉。

  余洛晃了晃头,眼前的画面逐渐聚焦,艰难地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嗓音沙哑道:“路南……”

  “你让开,免得伤到你。”

  何炀抽不开身,栾木的手指距离水壶只有些许距离,千钧一发之际,身下的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指尖猛地往上一够,何炀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时分神,水壶脱手而出,盖子在空中弹开,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余洛眼尾咳出泪水,栾木坐起身目瞪口呆,何炀蹙眉伸手去接……

  水流倾泻而下,跟随水壶落进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