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诞生之初, 灵智就如同刚刚降世的婴儿,只不过他以天地间的怨气为食,成长速度极快。

  夙怀之的记忆里他是三四岁的时候被从狼妖嘴里救出, 实际上那一天是苏裕刚刚降世的第三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

  有人算到了天魔降世的时间和地点, 并在苏裕身上下了一道封印,扼制他的魔族血脉和生长速度, 让他看起来像正常的孩童一样缓慢成长。

  从始至终, 他只是放在灵溪宗宗主身旁的一颗钉子,存在的价值就是在必要时刻刺穿夙怀之的心脏。

  苏裕意识到这点时,心中蔓延过无尽的恐惧和慌乱, 如同深渊中伸出可怕的魔爪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身体里流动着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 一切都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夙怀之对他好,他受之有愧, 夙怀之严厉,他心生疑窦, 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这样战战兢兢不断试探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身份暴露那一天, 苏裕终于冲破封印,从单纯善良的少年一下子变为给人间带来灾祸的天魔。

  “我也不想的……”

  前世的噩梦化作今生的呓语, 苏裕眉头紧锁头痛欲裂, 突然感觉眉心一凉,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暖流冲刷过全身各处静脉,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江乐池把人背回来时吓了药王一跳, 他刚夺门而出, 迎面撞上满头大汗的人, 忙问:“这是怎么了?”

  何炀脑海中闪过一丝警惕,上前制止了药王要搭脉的手,将苏裕从江乐池肩膀上抱到怀里,冷声下了逐客令:“二位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药王脾气直来直去,被拂了面子当即怒道:“夙怀之,现在连我你都信不过?”

  “你多虑了。”何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嗓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我的徒弟不需要假手他人。”

  “好,好!”药王胸膛剧烈起伏,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怒气冲冲道:“以后没人再管你徒弟的闲事。”

  话落,他扯着江乐池的衣襟往外走,“砰”的一声摔上房门。

  何炀将昏迷不醒的苏裕放到床上,盯了半晌问沉寂已久的系统3.0:“能不能帮我实时监测他体内的封印情况?”

  【当然可以,请稍后。】

  发布指令的过程异常顺利,连最近在他耳边废话的频率都大幅度减少,难道这就是系统升级后的效果?还是说为了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系统的沟通权限受到了限制?

  【数据转化完毕,目前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破坏程度为30%。】

  “果然。”何炀对自己的直觉有相当大的把握,他压下心底疑虑,命令系统:“开启系统播报,我需要时刻掌握封印的破坏程度。”

  【好的,请问您是否需要一并开启谎言积分播报?】

  “不用。”何炀语气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积分帮我直接兑换灵力,技能点满后多余的部分兑换功德,不出意外的话,清芜君这一世便能飞升成仙。”

  【好的,祝您任务顺利。】

  “……”

  床上的人睡不安稳,何炀也没心思搭理经常抽风的系统,他指尖落在苏裕眉心,听见几句模糊不清的梦话。

  上身微微前倾,刚凑近些许,苏裕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何炀转过头对一双失神的眸子。

  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这并不是清醒状态下的苏裕,而是意识游离之际被心魔控制的躯壳。

  “师尊。”苏裕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眸子有些骇人,嗓音沙哑道:“我也不想的……”

  他话说到一半,开始无声落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眸中带着死寂一般的平静,何炀等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但苏裕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言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重复那几句:“可不可以,原谅我?”

  何炀问的次数多了,他就一言不发地掉眼泪,没一会儿枕头就被打湿了一大片。

  何炀想起身给他换个枕头,刚一动作苏裕手上立即条件反射一般攥紧,脸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愤恨:“你不要我了?”

  “我要你,原谅你,你做什么我都宠着你,行不行?”何炀眼神无奈,另一只手飞快点了苏裕的睡穴,后者眼皮一沉,手上力道渐渐松开。

  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苏裕再次睁开眼时,头顶上盖着一只手,何炀独特清冷的嗓音出现在耳畔:“先别睁开,灯光太亮伤眼。”

  “师尊?”苏裕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在黑暗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覆盖在眼睛上的这双手主人是谁。

  “下午江乐池把你背回来的。”何炀缓缓移开手,并不算温暖的掌心微微湿润,那是苏裕睫毛上沾的眼泪:“怎么又哭了?哪里不舒服?”

  “伤口疼。”苏裕眨着眼睛找了个借口,轻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何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帮他理了一下鬓发,沉声道:“看来为师确实把你养得太娇气了。”

  苏裕抿了下唇,坐起身双手托腮追问:“师尊也将岚风师兄养成这般模样吗?”

  “岚风恭谨识礼,不会像你这般无法无天。”何炀如实答道。

  “那我对于师尊来说就是最特殊的!”苏裕一下子开心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星光闪动。

  何炀点头,单手摸上他的发顶,认可道:“十六是我最特殊的徒弟。”

  苏裕嘴边笑容凝固,在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笑意彻底消失,两世皆是如此,无论真心假意,他永远无法逾越师徒身份那道鸿沟。对于夙怀之来说他没有暴露身份时,苏十六是灵溪宗最受宠的小徒弟,暴露身份后,他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天魔。

  明知道冲破封印会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上一世的他依旧执迷不悟,在绝望中寻求那一丁点微弱的希望。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苏裕低着头在心底给自己立下重誓。

  一旦冲破封印,他必定让前世操控他的人付出代价,而高高在上的清芜君、被世人奉若神明的灵溪宗宗主夙怀之,归他所有。

  “不好了,师尊,妖王出事了。”

  岚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门板都能听出焦急,堂堂妖王在灵溪宗出事,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炀走到门口,神色依然镇定,他打开门看向岚风,问:“妖王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是我的过错。”岚风单膝跪地,低头请罪道:“师尊今日让我替妖王前辈安排住处,我想着他不喜喧闹,便将住处安置在了净青居,那里人烟稀少弟子们很少走动,谁知……我刚刚去探望,房门大敞四开,妖王前辈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师兄先不必太过自责。”苏裕披着外袍从门里探出头,皱着眉猜测道:“或许妖王前辈觉得无聊,想在灵溪山四处走走。”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刚才已经派人四处找过了。”岚风头压得更低,语气充满愧疚道:“此事都是我考虑不周,以为灵溪宗结界牢不可破,故才酿下大错,请师尊责罚。”

  “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何炀听完,上前扶着岚风的手臂拉他站起身,意味深长道:“灵溪宗的结界虽然牢不可破,但从未限制宗门内的人外出。”

  岚风瞪大双目:“师尊的意思是……”

  “蝴蝶妖梦舟现在在什么地方?”

  何炀不答反问,岚风恍然大悟,磕磕绊绊道:“从清晖堂出来后弟子只见过他一次,看方向似乎是去往妖王所住的净青居,刚刚召集弟子找人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师尊,你早就怀疑他?”苏裕反应极快,立即明白何炀话里的意思,但语气仍带着一丝疑惑:“那为什么还准许他留在身边?”

  “他是魔君特意留在我身边的棋子,不留下他怎么反将一军。”何炀不打算透露太多,一挥衣袖示意两人:“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是,师尊。”

  岚风恭敬一礼,苏裕虽不情愿,但也能摸清何炀的脾性,这种时候撒娇讨宠是没有用的。

  送走二人后,何炀坐在榻上用灵力给药王传信。

  声音通过咒术传到宁阴洞时,药王仍在怄气,江乐池无处可去被迫跟他待在一处,见到眼前有光闪过,惊讶地站起身,紧接着就听见何炀的嗓音幽幽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几分空灵。

  何炀说的是:“有事找你,过来一趟,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一刻钟后,门外响起脚步声,何炀催动灵力打开房门,夜色倾泻而入。

  药王一袭红衣,犹如天边炽热的火烧云,踏进来第一句便火急火燎说道:“夙怀之,给我道歉。”

  何炀撩起眼皮,语气淡淡地说了三句话。

  “妖王失踪了。”

  药王脸色一变,表情凝重刚要开口,何炀又道:

  “我知道他在哪儿。”

  “那你……”

  “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

  三句话之后,药王完全忘记赔礼道歉这回事,何炀见老实人被绕晕了,单刀直入地说道:“你检查过江乐池妖丹上的禁术,我需要你复刻一份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我还没找到破解之法。”药王皱眉道。

  何炀起身走到书案旁,提笔递给他道:“魔君生性多疑,魔窟山众多半妖皆在他禁术控制之下,梦舟身为棋子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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