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紧紧盯着他, 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你在运转妖丹的时候我就有感觉, 在妖丹运转到最高速的时候，你和妖丹的联系会忽然中断，接着体内凝成一股的妖气就散开了, 这个是不合常理的。”
纪无刃嘴唇紧紧抿着，视线放在前方的草地上久久没有挪动。
“为什么不说话, 你在收服妖兽的时候，经常会后继乏力, 妖丹隐隐虚弱，你的天赋很高，我很清楚, 正因如此, 我才会发现你妖丹的问题，你修炼的速度比我认为的要慢得多, 这一点你自己也有感觉吧。”
纪无刃还是没说话，两个人之间长久的沉默让风临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上前一步说：“你不说话,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是吗，是谁, 什么人居然敢这样对你？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听过妖丹被挖以后还能保持像你这样状态的人, 想要重新练回来，要付出的东西很多很多，殿下，你告诉我。”
纪无刃缓缓抬起眼看着他, 他的心像被一座大山压在最底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层层迷雾笼罩着他，他怎么都没办法找到那个出口。
以前他就发现自己的妖丹有异常，但因为他在妖修一途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有些东西自己是不太懂说不清，加上师尊……师尊说他只是陷在万魔谷太久了，所以妖丹的修炼被落下了很多……
如今听风临一说，他突然恍然大悟，特别是最近修炼频繁了，他常常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失去对妖丹的控制，心脏突然会像失重一样，茫然慌张到极点。甚至会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许久以后，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控制权。
毕竟是从自己的血脉里练出来的妖丹，他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一枚妖丹，确实不是他最初的本源妖丹。
“妖丹被挖了以后，还能修炼成我现在这样吗？会有什么影响。”
风临深深地看着他：“妖修炼成了成熟的妖丹以后，若是被挖，不会立刻就死，而是会奄奄一息很长一段时间，虚弱至几乎无法行动，然后慢慢死去。殿下，你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重新练回来的？是不是有人救了你？”
看着纪无刃的表情，他就知道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妖丹被挖后想要重新练回来，不仅需要极大的机缘，还要让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决心，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殿下，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纪无刃闭上眼睛，他根本不知道，所以无法回答风临，他失去了那段记忆。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失去记忆那些年，真的发生了很多让他无法想象的事，万魔谷里孤独的痛苦挣扎，师尊隐瞒的很多事情，现在还有自己的妖丹，他的心突然发凉，师尊是不是全部都知道？是了，师尊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他觉得师尊对他好了那么多，比起以前，师尊对他的关怀照顾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他沉浸在师尊的温柔里，只知道享受，从来都不仔细想想为什么。
是他的内心深处在逃避着什么吗？
师尊为什么不告诉他妖丹的事情，而且还有意隐瞒，当年是师尊救了他吗？
纪无刃眼前突然出现了林青珩在残阳下回望他的一幕，那双眼睛里印着血色的晚霞，无法言喻的心慌和恐惧袭来，他身体突然狠狠一抖，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撞在树上，剧烈地喘息着。
风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殿下，你怎么了？”
纪无刃的眼神有点散乱，他的脑中交织着无数画面，他似乎看到自己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绝望的难以置信看着前方的眼神。
那里，有个人……
是谁，让我看一下，是谁站在他面前，是凶手吗？
风临的声音渐渐远去，纪无刃用力捶着头，手上青筋暴起，剧烈的疼痛从大脑深处袭来，好像在抗拒着那一段记忆。
纪无刃看着记忆里胸前开了一个血洞的少年的自己，再往上一点，就能看到那个人了，终于，他的视线范围动了，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衣摆。
再往上一点……再一点……
纪无刃像在逆命而行，在剧烈的痛苦中拼着一股劲，他必须要知道，那个挖了他妖丹的人是谁，他要……报仇……
接着他看到了那只手，那只沾满了血的手。
下一刻，纪无刃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只手，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即使沾满了血，依旧熟悉地可怕，怎么会是他？
他的师尊，林青珩。
风临看着纪无刃突然咳出了一口血，身体一软，跌坐下来。
“殿下！”
纪无刃从记忆里退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全身的寒毛都束了起来，那个站在他眼前的人是他师尊林青珩！
那挖了他妖丹的人，就是他吗？
若真是，为什么？
风临帮他顺着气，眉头紧紧皱着：“殿下，你是想到什么了吗？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咳咳，我，咳，我没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咳咳”纪无刃挣扎地站起来，手软脚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风临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状态不对，魂不守舍的，分明是有点魔怔了。
“你冷静一下，不管想起来什么事，都要先冷静下来，你要回去找谁？去哪里？你师尊吗？”他们从清源派出来，风临就随口说了你师尊，谁知道这句话一出，纪无刃整个人定住了。
他本来想着回去问一问林青珩，问一问他是不是他挖了他的妖丹，还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凶手不是他，对了风临不是说有人救了他吗？那师尊是不是去救他的？
这个可能性让他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对了，师尊怎么会挖他的妖丹呢，肯定是去救他的。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不一定呢，他若是救过他，为什么要隐瞒，不只有这件事，还有很多事情，为什么要隐瞒？可能就是他挖了你的妖丹啊。
纪无刃退缩了，他没办法接受这是真的，也突然不敢去找林青珩确认。
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的心，若是真的……
风临看着纪无刃原本有些疯狂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像是在某个瞬间把所有情绪收了起来，他定了定神，几个呼吸间就恢复了看似平静的表情，说：“风大哥，我会自己解决这件事，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风临看了他很久，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思量，但若是你需要我，一定要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纪无刃看向别处，轻轻点了点头。
-
又是几日过去，林青珩正在青岚峰上有些焦虑的时候，纪无刃终于回来了。
林青珩见到纪无刃的那一刻就迎了上来，“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他原本以为这一次纪无刃只会离开个一两天，因为粘人的纪无刃肯定会更想跟他多待点时间。
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五六日，再过两日，他就要接受审问了，再然后他就要去那黒峰峰底了。
纪无刃看到他以后，站在原地没动，看了他很久，林青珩被他看得奇怪：“怎么了？不认识为师了吗？前几日是怎么了，我用‘小海螺’跟你联系，你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在修炼的要紧关头？”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有点心慌，就因为几日没联系，因为按照他对纪无刃的了解，他是不会做让他这个师尊担心的事情的。
纪无刃：“对不起，师尊，修炼上遇到点问题，不想让你担心就没有说。”
林青珩一脸担忧地道：“什么问题？”
纪无刃这几日几乎没有在修炼，他在怀疑林青珩之后，就请风临先回去了，一个人在山里静坐了好几天，梳理自己已经恢复的记忆。
抽开自己对师尊的感情来看的时候，他发现师尊在他失去记忆后的行为确实很可疑，而他的怀疑，只需要确认一下，就能知道了。
他深深地看着林青珩：“没什么，已经解决了，师尊，我们还能一起在这里多久？”
“两日，仙界大会已经结束了，两日后为师就要去受审。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前日你明唐师叔送来了清源派的仙泽，你过来。”
林青珩拉着纪无刃带他往屋里走，纪无刃看着他的手，目光晦暗不明。
仙泽装在一个圆形透明的容器里，巴掌大的小球，散发着精纯的力量，里面的仙泽流转间，间或带出清浅的颜色，非常漂亮。
“你的镇灵石拿出来，把仙泽引进去，以后每隔半年，你明唐师叔就会带一份仙泽给你，你母亲的灵魂就能得到很好的恢复，以后你就能再次见到他了。”
林青珩笑看着他，纪无刃心中一痛，师尊对他这么好，真的会是那个挖他妖丹的人吗？
“师尊……”
林青珩笑看着他：“嗯？”
纪无刃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多谢师尊。”
“没什么，来，我们坐下说。”
纪无刃神不守舍地坐下，手里紧紧握住那颗流光溢彩的仙泽球。
林青珩自己心里有事情，就没有发现纪无刃的不寻常，他说：“无刃，这么多天，你似乎都没有主动问过我以前的事情，祁泉山的时候，他们说我曾经……屠村，你为什么不问？”
纪无刃手一紧，低声说：“我当时，并不相信，师尊不会是那种人，但是后来我一想，师尊曾经说过，您曾经入魔……”
林青珩的心提了起来：“如果，那都是我入魔的时候做的，你会怎么想？”会不会影响他在纪无刃心里的形象？会是肯定会的吧，但是只要纪无刃理解……
“入魔之后，人会变得不像是自己，那时候做的事情，不一定完全是您的本意。”
林青珩立刻说：“是，那些事情确实不是我的本意，师尊也将为此受到惩罚，为师不会不承认我做过的事情，只是，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纪无刃一顿，终于抬头，师尊很在意他的想法？
“没错，我很在意，为师一直很担心自己一起做的事情会让你心有隔阂，就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为师很……为师不想你知道这些事。”他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满怀歉意地看着他。
纪无刃心里一动，师尊都是为了他，所以隐瞒的吗？
……
时间过得飞快，明日林青珩就不在这青岚峰了。
这天夜里，纪无刃偷偷摸进了林青珩的房间。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寻求真相，师尊亲口向他承认了一些事情，还有一些，他要自己去找寻。
原本，趁心上人睡着的时候摸进他房间是一件让人紧张又悸动的事情，然而，纪无刃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痛苦纠结，他不敢面对面地找林青珩对质，只能趁着他如今灵脉被封，偷偷摸摸探查他体内。
林青珩安静平和的睡颜出现在月色下，纪无刃站在床边看了他半天，任由心里的各种情绪把他从头到尾地灌溉一遍，像是受了一遍刑罚。
他站僵了的时候，终于缓缓伸出手，搭在林青珩胸口。
林青珩胸膛平稳地起伏，一点都没有察觉纪无刃的到来，无知无觉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