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时候,大黎街头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秩序,围着屏幕看的人少了许多。

  国家还得正常运转,积攒了一摊子的政务也得继续处理,不可能所有人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了围着看直播。

  毕竟大部分都是忙于生计的小老百姓,还得为自己下一顿饭奔波操劳呢,中国再强盛再富庶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只能路过的时候抽空看几眼,或者闲暇时听家人讲述。

  等钟荧再次出现在直播间里,苦守在屏幕附近的人急忙发声。

  【主播,你昨天还没有说清楚大黎去哪了,为何历史上没有大黎?】

  【诸位,我昨夜用新学到的标点符号之法和从左往右的书写顺序,重新摘抄了一篇文章,读起来果真顺畅许多,丝毫不费力。】

  【我想知道,中国有原子弹那样厉害的武器,是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

  【大黎究竟在历史的哪一页,难不成主播你是骗我们的,中国根本不是千年后的世界。】

  钟荧略略有些头疼,她慢慢组织着语言,说道:“中国的历史上,的确没有大黎,或者说,大黎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街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似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可置信,迷茫,惊惶,继而愤怒。

  大黎怎么可能不存在?难道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吗,他们每天生活的地方都是假的吗?

  他们第一反应是钟荧在说谎,可是三天直播来看,她并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也不会无的放矢说这种话。

  那就是她看不起大黎!

  也是了,中国比起大黎超出太多太多,这其中的鸿沟大到他们穷尽毕生想象都想不到的程度,它是天上的仙宫,是他们毕生的仰望,她看不起大黎是合情合理的。

  周显沉声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大黎到底出了什么事,史官没有记录?还是被后世抹掉了所有的消息?”

  钟荧边想边说:“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要知道宇宙无边无际,不可探知,以现如今的科技水平,也才研究了百分之一都不到,在宇宙里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大黎虽然没有存在于华夏的历史,但在另一个我们还无法到达的时空,一定有大黎的存在。”

  【宇宙是什么?科技水平又何解?】

  “宇宙就是......”钟荧赶紧看了眼百科,“就是所有时间,空间,物质的总称,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宇宙之内。”

  大黎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句话的,他们很是不解:“我们明明不是活在大地上吗?”

  她纠结地恨不得狂抓头皮:“算了,这个知识对你们来说太超前,即使是现在,也有很多人都搞不懂的,大家只要理解,大黎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在华夏的历史上就行了。”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依旧没听明白,但知道钟荧不是看不起大黎就行了。

  “还有,中国并没有统一天下。”钟荧继续道,“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国家上百个,中国虽然很强大,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还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她紧接着又说了句:“不过每一个中国人都相信,我们很快就是了。”

  在大黎人心目中,中国已经是他们垫着脚跳起来,不,即使站在千佛塔最顶部也够不到的盛世强国,竟然还有比他还强大的国家?

  这样的强国真的存在于世上吗?

  幸好大黎不用与他们为敌!

  不少人心里都有这想法,每多了解一样新的知识,他们对二十一世纪的敬畏就更深一分,原子弹爆炸的画面深深的印在每个大黎人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大黎若是与他们同处一个时代,一定会被灭国吧?】

  不知道谁这么问了句,钟荧心里笑得不停,可算让他们玩明白什么叫匿名了,也不知道皇帝看见这句话会不是气得半死。

  她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会呢,再过个几百上千年,大黎也会同中国一样繁荣强盛,人类就是在不停的进步着啊。”

  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低头回着微信上的消息。

  几个好朋友正叫着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他们不说,钟荧也要找他们呢,四年没见,她确实是十分想念那些曾经的好朋友。

  行程一敲定,钟荧说道:“今天要出去和朋友们吃火锅,然后看电影,各位下午若是不忙,也可以和我一起看。”

  知道他们肯定又要问电影是什么,她赶紧说道:“电影就是前天给你们看的那种画片,但是故事不一样。”

  果然所有人瞬间被吊起了好奇心,都在问她是什么故事。

  “我还没看过,所以也没办法给你们讲。”钟荧将头发扎起来开始化妆,“不过看简介,似乎是一个中国军人在国外执行任务然后拯救人质的故事,名字叫战狼,应该会很好看。”

  她往脸上擦了点保湿的乳液,看到这里的女人们眼睛一下子亮了。

  相府的后花园里,丞相千金郑婉婷办了场鉴花宴,邀请了京城所有相熟的官家小姐们参加。

  一众或娇俏或温婉的女孩们聚在一起,不远处正好有一块光屏,他们一边聊天赏花一边看着直播,再惬意不过。

  “你们看,钟荧的皮肤比刚才更好了些!”一个绿衫女孩激动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

  女人对这种事总是很敏感,更何况这群古代的贵女们,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只能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如何妆扮自己上,要论起这方面,他们可以说是最感兴趣的。

  男人们都是看个新鲜好奇,女人们则是恨不得贴在屏幕上仔仔细细将每一个步骤用到的每一件产品都记下来。

  众女看着直播里那张光滑细嫩地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看了半晌,道:“好像是要比刚才看上去好了一点。”

  对于在几千万人眼皮底下化妆这种事,钟荧颇有种当美妆博主的感觉,看到弹幕上许多人都在问,她便一边化妆一边讲解。

  “这个叫粉底液,也就是你们用的妆粉,一个作用。”

  另一鹅黄衣衫的女孩惊道:“竟然丝毫看不出来抹了粉的痕迹!”

  所有女人眼睛发亮地看着屏幕,画面上的女子用一把刷子沾了点白色的粉,在脸上轻轻扫了两下,然后将眉毛也画完。

  郑婉婷赞叹一声:“好自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直播里,钟荧又拿出一个盒子,十来种五颜六色的方块,她拿了把小刷子沾了点颜色抹在眼皮上,然后又沾了另一个颜色抹了一点,最后又拿了个夹子一样的东西将睫毛夹住。

  “你们能看出来这一步是在干什么吗?”绿衫女子孩问道。

  其他人摇头,等钟荧放下睫毛夹,她们这才发现,睫毛变翘了点。

  “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绿衫女孩兴奋地给众人说道,“你们看她的眼睛,是不是看起来更有神了些?”

  “好像还更大了一点。”郑婉婷接口。

  等钟荧刷了睫毛膏轻轻扫了层腮红,最后涂了个亮晶晶的唇釉,女人们看着她跟方才完全不同的面貌,激动地不可自抑。

  “钟娘子不打扮就已经挺漂亮了,这么一打扮,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眼睛比方才更亮了些,里面像落了星子般,一眨一眨的好看极了。”

  “她的唇脂可真漂亮,这个颜色我太喜欢了!上面就像有层蜜似的,看着就诱人。”

  “谁说的钟娘子貌丑啊,以前没见过她我还信了这话,原来人家长得还挺美的。”

  旁边的人捣了下说这话的女孩,她急忙刹住话音,下意识看了眼角落里一直坐着不说话的两人,转过头后悄悄对着好友吐了吐舌头。

  刚才女孩们讨论的那样热烈,他们全程冷眼看着,郑婉婷看了眼,温柔地笑着问道:“香茹,文雅,可是我招待不周让你们心中不快?也不和姐妹们聊天,过来坐吧。”

  她身边坐着郡王府的赵岚,此时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问道:“柳姐姐,听说你以前见过钟娘子,你跟她说过话吗,她是个怎样的人啊?”

  英国公的女儿李香茹看上了林状元,要死要活地非要嫁他这事,在京城贵女圈里压根不是啥秘密,也不管人家成亲了没,柳文雅作为她忠诚的狗腿子,当初没少为难钟荧,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惹出不少风言风语。

  赵岚不想去招惹李香茹,因为这女人有点疯,十二岁就敢打死院子里的丫鬟,被护短的老夫人拿钱封了相关人员的口,压下了此事,谁想越长大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她倒不是怕了李香茹,就怕这疯女人犯起混来荤素不忌给她耍什么阴招,防不胜防。

  但是,拿她身边的柳文雅寻寻开心,她还是很愿意做的。

  柳文雅面色僵硬地回道:“不过就是个粗鄙无知的农妇罢了,上不了台面,长得还不如我身边的丫鬟。”

  “柳姐姐好心性,竟在身边放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丫鬟?”赵岚装作惊讶地半掩着嘴,“从前竟不知柳姐姐心胸如此豁达,我可是万万比不上的,佩服佩服。”

  柳文雅脸色有些难堪,又不敢得罪赵岚,只能干巴巴地笑着说:“赵姑娘说笑了。”

  李香茹的脸色这会已经难看的要命,她恨死了钟荧,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林正辅才会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打探了他的行踪想见他一面,他避她如瘟疫。她厚着脸皮塞到他怀里的香囊,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哥哥手上又还回来了。她赤诚地表白心意,他说家有贤妻不敢高攀。

  都是因为钟荧!若不是她的存在,她这会已经幸福地在家里绣嫁衣了。

  她听不得任何人说钟荧一句好,所有这么干的人都是与她为敌!

  “诸位既然知道我和这贱人不对付,以后在我面前说话还是谨慎些才好。”李香茹站起来,冷笑一声道,“对不住了,我看着那种不知羞耻不要脸皮的人就觉得脏了我的眼,还是不在这里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就走,柳文雅起身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在场女孩们议论个不停。

  “谁才是不知羞耻不要脸皮的人啊,她还真好意思说。”

  “我听说林状元现在见了她都躲着走,她一点都不害臊吗,人家早就成亲好几年了,她还想逼着林状元休了钟娘子娶她啊。”

  “我听说三公主也有意林状元呢,李香茹再能耐,还能抢得过三公主,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女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取笑离席的两人,她们倒不见得就是正义使者为钟荧打抱不平,更多的是讨厌李香茹这个人罢了。

  “啧啧,你们看她那眼神,吓死了,要打我们一顿似的,长公主都没她这么大谱。”赵岚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看着郑婉婷说道,“你也真是,明知道这人什么德性,还请她过来干嘛?”

  这个边境小城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为什么这次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人都去哪了?

  察觉情况有异,领头一人低声喝道:“等等。”

  他们顺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远远望去,许多人挤在一处呆呆站立着,就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这样的异常让他们心里的警惕又提高许多。

  不能再等了,他们很快会被巡城的士兵和城里的驻军发现。

  领头的壮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向身后下命令:“不管了,动手!”

  “是!”

  所有人狞笑着看向前面那群还不知大祸临头的羔羊,他们缓缓抽出藏在衣衫下的长刀,眼里闪动着嗜血残酷的光,双腿一夹,兴奋地驱马冲向人群。

  “葛喇军来了,快跑啊!!!”

  百姓们惊叫着四散逃离,街道两旁的摊位被逃命的人和马匹撞翻,有几个跑得慢的,被葛喇军一刀砍在前胸后背,很快便倒下七八人。

  街上瞬间空了许多,人们藏在门板后惊恐地看着他们,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转过一处二层高的茶馆,他们突然发现了立在半空中的屏幕。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人指着它惊讶大喊。

  那是个大约二十尺左右的方块,方块里有许多人在走动说话,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直直凝视着他们,虎目含泪,神情悲愤,怒吼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走过去看看。”头领说道。

  他们骑着马一步步靠近,方块里那个男人突然不见了,数个圆滚滚的柱状体突然弹起来,后面拖着白色的长长的烟雾。它们飞到了天上,穿过了云层,携着凌厉的风声与呼啸向他们咆哮而来。

  直面这样的冲击,所有葛喇军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躲闪,直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方块里变成一片火海,马儿受惊疯狂地四处奔跑左右晃动,惊骇至极的他们身体抖得像筛糠,完全控制不了马匹,只能一个个被从马背上甩下来。

  林觉非带着百来人急急赶来,谁也没料到葛喇军这次竟胆大包天到跑城里来,城内还有五千兵士驻守,他们怎么敢?!

  真把大黎当做自家后花园来去自如了,看来是以前数次在小镇和村庄里打家劫舍惯了,养肥了这些人的胃口。

  他又急又怒,以为又会同以前许多次一样,看见满地的尸体和烧毁的房屋,谁想到了一看......

  那几个躺在地上打滚的人是谁?看着好像是葛喇军啊。

  还有那些正在疯跑的马又是怎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

  林觉非带人将地上这些人围住,仔细一瞧,胸口凹陷的,脖子断了的,腿断了的,看着像是被那些疯跑的马踩伤的。

  他向左右吩咐道:“除掉他们的兵器,先捆起来。”

  “是!”

  “你们几个去查看一下那几个受伤的百姓,看看还能不能救,活着的送去医署,死了的核对姓名登记造册。”

  “是!”

  “你们两各领一队在城里仔细巡查,看看有没有跑了的葛喇军,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是!”

  林觉非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正要离开时,突然看见士兵提着的一个昏迷过去的葛喇人脖子上掉出一块精致华美的骨链。

  他顿住脚步,仔细端详着那个葛喇人的脸,突然伸手在他腮边摸了摸,撕下脸上粘着的一大片络腮胡,露出那人年轻凶厉的脸庞。

  看见熟悉的面孔,林觉非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笑。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塔塔尔巴图,葛喇的王族,父亲塔塔尔乌日汗,是葛喇最大的塔塔尔部的王,塔塔尔巴图正是他的小儿子。

  若不是他看过几个王族的画像,肯定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当做普通的葛喇人处理了,白白浪费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只是这些葛喇军个个都是马上作战的好手,怎么突然让马失控了?

  他叫了个躲在门后偷看的百姓过来问话,这才知道这几人被直播里那一幕吓破了胆,马儿也因此受惊失控。

  林觉非默然,其实赶过来的时候,他也在另一处看直播,别说那几个从没见过的葛喇人了,他这个从头到尾看了半多时辰稍微习惯了些的人,一想起那些枪林弹雨和爆炸的画面,依旧忍不住心生畏惧。

  他看着不远处直播里,电影已经结束,正和朋友一起往外走的女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不管怎么说,这次阴差阳错抓到葛喇的人,都是她的原因,他不能好好向她当面致谢,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聊表心中谢意。

  一部电影看完,几人心潮澎湃不已。

  姜浩激动地握着拳头:“卧槽你们看到最后那一幕了吗,从军舰上向反叛军远程开炮的那一幕,太帅了,看得我都想去参军了!”

  许文华也跟着点头:“我感觉我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从没这么强烈过,话说这电影里爆炸都是真实的吧,看着不像特效。”

  姜浩:“肯定是真实的啊,我看采访,说是为了那几场爆破戏,剧组炸了100多辆车,太烧钱了。”

  钟荧和薛明珠看着两个男孩子激动地讨论着电影里的各种枪支坦克,相视一笑。

  这时,薛明珠接到家里的电话,她妈妈打来的,说是爸爸急性阑尾炎疼得送医院了,让她赶快回去。

  她慌忙挂了电话,和钟荧说了声急急忙忙地走了,姜浩跟她一块走了,现在就剩下钟荧和许文华两人。

  她看着突然局促起来的男孩子,笑了笑说道:“他们都走了,那我也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天这么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拿着手机晃了晃,问道,“我叫个车回,你呢?”

  “等等,你先别走!”许文华急忙叫着她,“钟荧,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荧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你说吧,什么事?”

  许文华涨红着脸,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她,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吭哧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依一y?华/“我喜欢你。”

  大黎原本正热烈讨论着电影的百姓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兴奋又八卦地看着屏幕上的少年少女,都想看她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