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朝的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
在金銮殿龙椅下方一侧放着一张太师椅，而椅中慵然坐着一人。此人身着一身黑色锦袍，俊美如晓月春花，目光浅浅掠来却凛若冰霜，尤其是周身散发的王者之气让人感觉压力倍增。
感觉到压力的不仅仅是站在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连坐在龙椅之上的晋德帝都觉得今日这龙椅的坐垫硬了些，怎么都不舒服。
屁股在龙椅上挪来挪去，草草地问了几件事，终于示意李离宣南楚使者入殿。
“宣——南楚睿王和淮阳公主入殿！”
随着一声高声宣喊，一蓝一红两个身影进入了金銮殿。
晋德帝抬目望去，顿时眼前一亮。
来者是两个青年男女。男的高大俊秀，女的苗条俏丽，面容间有几分相似之处，正是南楚原来的二殿下如今的睿王季云知和淮阳公主季灵。
晋德帝的三角眼牢牢地盯着季灵，差点儿滴下口水来。
这个少女身着宫装款步而来，身姿如弱柳扶风，容貌若枝头桃李，称得上国色天香，而自己后宫中那三千佳丽竟然无一人及得上她。
心内不由长叹一声，这般的美人儿怎么就跟自己没有缘分呢。
目光偷偷瞥了一眼下面，正对上一道冷若冰霜的眼神，心神一凛，立刻正襟危坐，轻咳一声再也不敢盯着季灵。
季灵莲步轻移，低垂眼帘，眸光落在鞋尖前三尺。
进金銮殿之前她就在殿外见到了林子平和林子安，知道蔺烨然今日也来上朝了，当时她的心就欢喜得几乎要开出了花来。
他莫非……也对她有情意？知道今日她要上殿见大周皇帝，所以特意来见她一见？
越来越近，视野里慢慢晃入一双黑色云纹战靴，随之是黑色锦袍衣角。
她盈盈下拜与她的兄长同时道：“南楚季灵（季云知）见过陛下、镇南王爷。”
“平身，平身。”晋德帝笑眯眯地拍了拍龙椅扶手，“朕知晓你二人与镇南王爷自小相识，当年镇南王在南楚多蒙两位照拂，我们就不必拘泥于俗礼了，来，赐座。”
季云知兄妹两再次谢过之后落了座。
此时一个慵懒低醇的声音响起：“皇上，若是今日朝事已毕，不如退了朝让众位大人们先散去。小王想与故人叙叙旧，众位大人在此也多有不便。”
两侧文武百官都松了一口气，却无人敢应和。
晋德帝胖胖的小短手搓了搓，笑道：“还是爱卿想得周到，退朝吧。”
心内好想也混在文武官员之中回后宫去了。
趁着文武百官退朝的间隙，季灵偷偷抬眸用眼角余光往坐在上座的那人瞟去。
这一眼，看得她心如小鹿乱撞。
那人少年时就已俊美不似凡人，如今比以往更俊三分，轮廓深邃，肤色冷白，如画眉目在大殿的灯光下如笼在轻雾之中，如幻似梦，此刻靠坐在椅中，低垂着长睫，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这般懒洋洋不可一世的模样仿若一只勾人魂魄的……狐狸！
狐狸却并不自知，待大殿上空荡荡一片，只余了他们四个人和宫人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睿王与淮阳公主远道而来，颇为辛苦，不妨此次在大周多留一些时日。”
晋德帝得意附和道：“是啊，多住一段时日，我大周地广物博，稀奇的玩意儿可多了。”
季云知微微欠身道：“谢陛下与王爷好意。大周江山美如画，小王此次与舍妹一路游历而来，看了不少美景，也正有此意在金临小住一段时日，顺便……”
“顺便，”蔺烨然懒洋洋抬眸，状似无意地接过他的话头，眸光徐徐掠过季云知兄妹脸上，毫无波澜，“皇上，本王曾在南楚三年，与睿王和公主情同手足，这次重逢，听闻公主尚未婚配，我这个当兄长的也甚为焦心。若是这京城之中有合适的未婚年轻才俊不妨叫来让公主挑上一挑，不过婚姻乃终身大事，切不可勉强了公主。”
闻言，在座三人都是心头一跳，各具心思。
而季灵花容顿然失色，低着头，双手藏在袖中绞得紧紧的。
季云知心内长叹一声，知道蔺烨然这是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就拒了他们的结亲提议，而且他今日来上朝恐怕就是为了此事，免得他们两兄妹到最后鸡飞蛋打落了个笑话。
这般不着痕迹地留面子给他们让他既感激却又难过，这个男人如此出色，而自己却总因为或多或少不得已的苦衷而无法与他成为真正的朋友。
脑中一掠而过那张绝美的脸，又叹了口气。
而晋德帝心中汗意涔涔，感慨万千，蔺烨然这话明里暗里地警告他别存幻想，他可是这个南楚公主的靠山呢。
当下立刻绝了想捡便宜将这个美人儿纳入后宫的想法，接过李离递过来的一方锦帕擦了擦额头道：“明日朕在宁吴宫宴请睿王与淮阳公主，阿然你要准时出席哦。”
蔺烨然拱手道：“这是自然，本王我还有个不请之请。”
“还客气啥呀，阿然你有话直说。”晋德帝拍着龙案。
“臣有一侍卫，名唤秦双，长得与当年的宜宁郡主有七八分相像，明日我打算让她与臣一起出席宴会，让各位思念宜宁郡主的故人见上一面，不知可否？”他不咸不淡地说着“不知可否”，可这殿中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中不容置喙的意味。
“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晋德帝点头叹道，“当年宜宁郡主死于流匪之手，朕实在痛心已极。这十多年来也极为思念宜宁郡主，秦侍卫虽非宜宁郡主重生，但睹人思人，也可以稍微安慰下故人吧。”
季云知闻言心中暗惊，他年岁比蔺烨然长了两岁，是知道宜宁郡主的。因为他的父皇，原来的楚帝曾经见过宜宁郡主一面，并且念念不忘，当年宜宁郡主死于流匪之手这事传到南楚之时，楚帝关闭宫门，不吃不喝哀悼了三天。
秦双竟然与当年美名远播的大周第一美人有七八分相似，莫怪乎长得如此绝色。
这般的美人死于非命，无怪乎当年父皇如此一番作为。
想到明日又可以再见到那个少年，心情顿然舒畅起来，连和大周这个猪头皇帝谈起话来也不让人生厌了。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已过，三人辞别晋德帝一起出了大殿。
季灵脚步虚浮，紧紧攥着袖子支撑着自己。季云知在旁边不动声色地伸手托住妹妹的手肘。
“二哥，我要亲自问他！”刻意落后了数步，季灵看着前面走在林子平和林子安中间的高大挺拔身影咬着牙说。
季云知轻叹一声，没有劝她，当然他也知道根本劝不住她。
本以为蔺烨然见了长大的妹妹多少会有些心动，但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而他方才想通了这一点，见过秦双绝世容颜的人，别的美人在他眼里都只是庸脂俗粉了吧！就像吃过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别的食物就再难下咽了。
而蔺烨然向来宁缺毋滥，要就要最好的！他日他娶的女子必然是不逊于秦双这般的容貌。
只是这样的女子，何处才有！
“先回温成馆吧，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怎么说合适。”季云知温声劝道，“毕竟你是一国公主，总不能闹得人尽皆知。今日烨然来此就是为了保住你我的面子，你可不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
季灵鼻子一酸，一滴晶莹的珠泪滚落下来，她哽噎道：“二哥，他既然……能为了我们的面子跑一趟皇宫，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我们是有旧情的？”
季云知悠悠叹了一声，扶着她顺着出宫的路往前走，“当年在南楚你我兄妹两是仅对他有善意的人，他记在心中了，也回报了，但婚姻大事与……恩情毕竟是两码事。骄傲如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他……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的。”
季灵扑在他身上无声地哭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虽然知道她哥哥说的都对，但心中就是不甘心，总是要揪着他问个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她？是她不够漂亮还是哪里不够好？
此时已坐上软轿的蔺烨然往后瞥了一眼，身后那个红衣少女和他哥哥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一句不落。
但正如季云知所说，感情与恩情完全两回事。他可以为了当年在南楚时他们兄妹对他的善意而助季云知登上帝位，但感情一事免谈。
就像是当年小妮子救了他一命，最开始，他也只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所以让司空辛去教她武功，保护她。
感情是一年一年，一眼一眼地累积起来的。她就像是一颗种子，落在了他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了参天大树。
与她绝世的容貌无关，她如花的容貌是锦上添花，可即便她容貌普通，只要她是她，是他可爱单纯又善良的小霜儿，他也同样爱若至宝。
思虑至此，嘴角悠悠挂上了一抹骄傲至极的笑意，眸心不知不觉泛起了温柔春水。
敛回飘散的思绪，他视线一低，对林子平缓缓道：“午后让元白到温成馆接淮阳公主到神捕阁。”
顿了顿，声线变得更为轻柔：“子安，去秦家请秦姑娘未时正到神捕阁接待淮阳公主，将刚打好的那个金质弹弓给她一同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