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半夜,在河水里来回泡了那么多次的结果是,阮予邱感冒了。

  尽管晚上一下戏后,他就立刻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还喝了一些预防药,感觉自己没多大事才回了房间,但毕竟凉水刺骨,他泡了那么久,又贴身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湿衣服,所以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还是发现自己喉咙肿痛,额头滚烫。

  他第一时间就去和导演请了假,去医院输了一上午的液,体温才慢慢被压下来,而后又拿了很多药,下午就直接从医院回到了剧组。

  没办法,他们这小网剧,一共也就十二集,租的时间场地都有限,拍摄的周期本来就短,像阮予邱这种小配角,个人拍摄时长一个月都不到,每天都有拍戏任务,完不成就只得往后挪,打乱别人的拍摄计划。

  阮予邱之前已经请过一次假了,现在又是一次,他不想耽误拍摄进程,也不想打乱计划,给别人添麻烦,自己感觉输完液后除了嗓子嘶哑,讲不出话来,身体其他都还行,便直接去了片场,拍下午的戏份。

  导演确认他没事后,便也不多说,直接开拍了。

  好在阮予邱之前武戏拍了挺多,余下的多是文戏,十七的人设也用不着他多说话,只要站着就可以了,实在要说话的话,也可以后期补录音,影响不大,所以拍摄也还算顺利。

  阮予邱就这样一边吃药一边拍着,竟然也将感冒硬扛了下来,拍了三天后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之前扁桃体发炎比较严重,他的喉咙依旧疼痛,说话声音沙哑。

  但已经好得比他想象中快多了。

  这天,拍完下午的戏份后,他正打算再去医院拿点药,彻底压下感冒,却没想到,刚换下戏服,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许特助。

  阮予邱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好几秒,才缓缓按了接通。

  “阮先生您好,我是江总助理,您之前坐车回去的时候,有东西忘在江总车上了,您还记得吗?”于特助说。

  闻言,阮予邱稍愣,随即才倏地想了起来。之前去江家吃饭,要离开的时候,江母说要给他找药,结果还找到了一堆补品茶叶之类的东西,便都一股脑塞给了他,说他太瘦了,身体也不好,得回去好好补补,反正家里这些东西太多了,吃都吃不过来。

  阮予邱当时脑子里只有江衡的话,还不及反应别的事,便迷迷糊糊地接过了,然后又坐上了江岂的车,对方送他回家。

  最后下车的时候,手上好像是只捧着江岂给他的药包,没其他东西了。

  阮予邱拿着手机,眼睫低垂:“记得。”

  “好的,您什么时候过来拿?我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许特助说完,又补充道,“最好现在,江总正好有空。”

  阮予邱抿了一下唇,几秒后哑着声音说:“可以等江岂回江伯母那儿的时候,顺便帮我带过去吗?我到时候会去那里拿的。”

  他说完,电话那头顿了一瞬,随即听筒被拉远了,似乎那边的人正在和其他人说话。

  片刻后,许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礼貌地拒绝他:“不可以,江总很忙,没有时间回去,您最好今天晚上过来拿。”

  阮予邱无法,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说他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后,手机立刻来了短信,是许特助发来的地址。

  阮予邱他看了一眼,换好衣服,出门打车。

  影视城建在郊区,而许特助给的地址在市中心,距离本来就远,此时又赶上晚高峰,阮予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

  到了园区门口,出租车也不让进,他只得自己下车,向门厅内的管理员报了名字,管理员打电话确认之后,才准许他进去。

  虽然这里地段显示的是市区中心,但阮予邱走进去,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两边树木林立,中间道路宽敞,环境自然优美,旁边都是带有花园的独栋别墅,彼此之间隔得挺远,四周安谧。

  照着手机上的门牌号,阮予邱一栋栋找过去,最后在一栋灰色别墅面前停了下来。

  与周围装修复杂,色调辉煌的小洋房不同,这别墅占地就比别人大,一栋两层,整体灰黑色调,建筑线条干净利落,表面也没有别的装饰,但却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敷衍粗糙,反而有种高级的美感。

  只是在这昏暗天色下,显得有些冷清。

  阮予邱走上前按了门铃,按了一次,无人响应,他又接着按。

  按到第三次的时候,门才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江岂站在门口,身形高大,手握着门把手,目光低垂看向他。

  他似乎才洗过澡,额前头发又粗又硬地支楞着,发尖还挂着水珠,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长袖长裤,颈间的扣子依旧扣得死死的,没有露出一寸多余的皮肤。

  他真的很高大,灯光将他的影子投下来,能遮住阮予邱,他剑眉微蹙,冷声道:“进来。”

  说完就立即转身,向屋内走去。

  挡在他面前的阴影消失,阮予邱睫毛微颤,低头跟了进去。

  他进了屋,又将门轻轻带上,没关死。

  屋内的风格和外面差不多,都是冷色调,家具倒都齐全,但装饰少得可怜,反正不像是经常居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气。

  阮予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见江岂正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去。

  他便也走近了一些,紧声问道:“东西在哪里?”

  江岂在沙发上坐下,将微湿的毛巾扔在旁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打开了电脑,一边打字,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声音怎么了?”

  阮予邱的喉咙一直不舒服,一说话,声带就颤动得隐隐发痛。

  他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嗓子一直哑着,说话的声音也紧,但他不想和江岂多说这事,便瓮声道:“感冒了。”

  闻言,江岂突然嗤笑一声,淡淡说道:“一天到晚浑身都是毛病,你们剧组还敢用你?”

  演戏这种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体力活,对演员的身体素质要求比较高,特别是一些动作戏。

  以往在拍摄时,因为演员自己不注意,搞得身体病了痛了,开拍后不得不拖累剧组进程的不在少数,给全组人员都带来麻烦,别人还不好怪罪,只是下次会尽量避着点。

  但阮予邱又不是这种。

  “我不是自己感冒的,是拍戏要下水,”阮予邱皱着眉头辩解,下唇微微翘起,又补充道,“而且我也没有拖累剧组,我好好拍了。”

  他又不是故意生病的,又没有要因病停拍,都有在好好赶进度了。

  江岂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解释,脸上一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在盯着电脑片刻后,慢慢说道:“打戏受伤,下水感冒,拍个戏那么多事。”

  他转头看着阮予邱,眼神带着一丝鄙弃,语气冷淡:“这么娇气,当什么演员?”

  阮予邱兀自站在一旁,双手绞紧,被他说得脸上微微发热,却说不出话来。演员拍打戏、要下水,这都是常有的事情,但很少有人会像他一样,打戏全身都伤得显眼,下了水隔天就开始发热。

  但他也有没有说什么啊,他不是都坚持下来了吗,凭什么还说他娇气,说他不能当演员?

  阮予邱不服气,低着头站着那边不动,也不说话,咬着下唇,两颊微鼓,看起来有些委屈,也有些可怜。

  江岂的目光早就回到了电脑上,也没有说话,客厅刹时安静下来,只有他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

  过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的邮件回完了,江岂又抬头看着他,顿了几秒,才动了动嘴唇,淡声道:“东西在库房,自己去拿。”

  他下巴微抬,指了一个方向。

  阮予邱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些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也不想再看见江岂了,只想着拿完东西走人,因此立即便转过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只有一扇门,没上锁,阮予邱拧开门,走了进去。

  江岂家大,库房也很气派,墙壁四周都摆着许多等高的柜子,有的存放只需常温储存的酒,有的存放茶叶,还有的放着阮予邱看不出品类的东西。这里明显有专人打理,物品存放整齐,柜子一排排立着,很有气势。

  他家其他地方都是白光,库房这里的倒是有些昏暗的暖光,打在质地上乘的木制货柜上,更显格调。

  阮予邱回忆着当时江母塞给他的东西,一行行货柜找下去,倒也费了点时间。那些补品、茶叶倒是都好拿,不一会儿他便都找齐了,只是一罐保养品让他犯了难。

  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存放的佣人认为,江先生肯定不会吃这种东西的,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在了柜子的上层。

  阮予邱不矮,176的个子,往上伸直了手臂也有两米多,可是仍然差了那么一点。

  他踮起了脚尖,伸直手臂,费力地往上面够,可还是只能够到那层柜子的边缘,根本拿不到装保养品的罐子。

  阮予邱提着气尝试了半天,还是够不着,便想着算了,先去别的地方找个□□再来拿。

  灯光昏黄朦胧,正当他收回手臂,放平了脚尖时,鼻尖突然窜进一丝很淡的、很轻的沐浴露的味道。

  阮予邱一愣,下一秒,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