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琼不敢问顾见秋, 这阵法是什么，除了镇压，还有另一些未知阵法的作用是什么。
她不敢问。
她怕自己问了, 顾见秋会强迫她认主, 或者灭杀她神智。
但她信任九玄，所以她直接问了。
意识到这点，苏琼琼内心苦笑。
她与顾见秋, 竟疏离到这种地步么, 明明她醒来之前，她与顾见秋, 还心心相印。
她最亲最近的, 是顾见秋。
她不会在顾见秋面前瞒什么，亦不会对顾见秋耍心机，可是现在，她学会了应付顾见秋，学会了对付顾见秋。
终究有缘无分。
对于这个问题, 银团子没有直接答, 而是问道：“你知道世界石吗？”
苏琼琼摇头。
但顾名思义, 能大概理解。
苏琼琼问，“能开辟世界的源石？”
“不是。”银团子否认, “但也差不离。”
“嗯？”苏琼琼不解。
“是源石，但不能开辟世界。”九玄说出传承记忆里的知识, “它是由世界炼制而成。”
苏琼琼瞳孔微缩, 不敢置信，“由世界炼制而成？”
虽则前世修真小说里, 常有‘世界在我手中’、我欲破天等说法, 但真到了修真界, 了解世界，才会知道这事有多荒诞。
破坏世界一条灵脉，或者一方水土，都有莫大因果加身，掌控一个世界，更是难以想象，现在九玄跟她说，世界还能炼制，这，实在是超出她的理解。
那人得有多庞大的能力，才能抵抗住天道对他的彻底厌弃？
“对。”九玄肯定苏琼琼没有听错，“炼制世界。”
“当然，能被炼制的世界，只有那些天道崩溃正走向毁灭的世界。”九玄给苏琼琼补充仙界常识，“只有这些世界，没有反抗之力，才能被炼制，且加于修士身上的因果最小。”
“对了，功德可抵因果，自身功德足够，便可将灭世反噬抵消掉。”九玄疯狂暗示，“你还记得龙皇秘境，那些功德善地吗？你还记得，天道大张旗鼓，给谁功德吗？”
没错，他怀疑顾见秋那老家伙，就是背后布局之人。
他万年前设下这个阵法，然后下边魔渊世界和太一界开始融合，他明明已经飞升，又重新下界，在龙皇秘境获得功德，而龙皇秘境是仙人炼制。
这一切切不合理之处，还不足以说明顾见秋的浪子野心？
他还怀疑顾见秋的狼子野心不仅仅于此。
他怀疑，顾见秋想将太一界，也炼制成世界石。
此方世界有人狙杀渡劫，欲以此推动太一界进入末法时代，一步步削弱天道力量，继续下去，此方天道必亡，他很难不怀疑。
苏琼琼也意识到这点，但她依旧不敢相信。
若是如此，这太疯狂了。
她止住念头，道：“你的意思是，下边是一个世界石？”
“没错。”九玄见苏琼琼不搭理这个话题，有些可惜，但已经足够了。
苏琼琼亲口承认，和顾见秋没有了关系，他不必逼得太急。
反正，他还是觉得，顾见秋是幕后黑手没跑了，而只要顾见秋是幕后黑手，不用再担心此事。
天地孕育出的天生灵剑，绝不可能和要灭世的黑手在一起。
天生灵剑的本源职责，就不容许她答应。
若真要不顾一切在一起，顾见秋每天醒来，面对就会是老婆的追杀。
要是这样还能在一起，他佩服他俩是真爱。
当然，九玄能猜到顾见秋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一，与苏琼琼缔结本命契约，本命契约不可解，生死亦不能断开，本命契约一立，苏琼琼没法再伤害他，便算在他身上戳无数个洞，也毫发无伤；二，废弃苏琼琼的天生灵剑之基，炼成后天灵剑，如此不用再担灵剑天生之则。
若此算计一成，此方天道就只能一步步消亡，再无回转之地——顾见秋开始动手灭世，此方天道已失去自救之力，苏琼琼是祂最后一搏。
但现在苏琼琼觉醒本命职责，也拒绝顾见秋的契约，那日后，顾见秋的算计不可能再成。
哪怕苏琼琼昏迷，被顾见秋斩杀，抹去神智，有这职责法则在，此灵剑断不可能认顾见秋为主。
既定事实如此，他在旁敲敲边鼓，便足够了。
“你应猜到，我并不是灵族了吧，你不好奇，我来自哪里？”九玄问。
九玄都暗示到这份上了，苏琼琼自然不傻，“你来自那个世界石？”
“没错。”九玄颔首，“下边世界，是一处小世界，空间不算很大，里边全是魔气。”
“里面全是魔物？你也是魔物？”苏琼琼反应很快，凝眉猜道。
“我不是魔物。”九玄否认了，“我是天地异兽。”
听到九玄否认自己是魔物，苏琼琼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魔物。
“我和里边那些魔物，都是被仙人抓进去的。”九玄叹口气，记忆又回到万余年前，“那时，我刚出生没多久，因生于魔族地盘，又为了生存幻化成魔物，被仙人抓了，连同其他魔物一道送入世界石。”
“里边那些魔物，都是些没入人魔境界的弱小魔物。”
“人魔对应你们的人仙，人仙是刚飞升的仙人。”
“从魔界抓的？”苏琼琼倒吸一口凉气，惊怒道，“太一界只是修真界，如何能容纳魔界魔物？谁要灭世？”
便算这些魔物修为不及人魔，但受魔界魔元气灌溉，其肉-身强横，远非下界修士能比。
“你说呢？”九凤再次暗示。
苏琼琼抿唇，幽幽地开口，“再看吧，若真是他，我不会留手。”
九玄心一定。
苏琼琼这话，算是表明她的态度了。
他继续解答，“倒不必担心那些魔物，魔界抓的那些，都被我吃了，现在那里边剩下的，都是那些魔物后代。他们生于长于小世界，受小世界限制，与下界妖兽，没多少区别。”
最多就是因是魔界魔物后代，肉-身较之妖兽更为强横，但也强横不了多少，到底繁衍不知多少代了。
反正在他看来，都很弱，都是他的口粮。
当然，对于太一界仙修来说，还是很棘手，因为仙魔相冲。
而且，若他没猜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为了功德，以及这个世界。
杀魔物有功德，魔物作孽越多，功德越多，若放出的魔物修真界没法解决，这功德拿不到不说，世界还会被魔物毁灭，而一旦世界毁灭，幕后之人也没法将此方世界炼制成世界石。
所以，当初抓魔物的时候，才会选这些人魔之下的。
当然，他肯定是误抓的。
若没有他，魔界原本那批，必然存在，而那些魔物，修真界的渡劫修士对付不了，只能联手压制，最后，由幕后之人对付，如此功德全都归于一人身上。
他是这计划的变数，苏琼琼也是。
闻言苏琼琼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能对付就好。
苏琼琼躺在地上，忽然道：“之前你说狙杀渡劫，亦是为了灭世？”
“没错。”九玄应道，“按理说，有界壁与法则在，仙人是没法重入修真界的，但并不绝对，你看顾见秋，不就是重归修真界了？”
“我觉得，顾见秋身后，有一组织，拥有让人冲入修真界的秘法。”
“看这缜密计划，以及下边那块世界石，我觉得，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实施灭世计划了。”
苏琼琼凝眉，道：“我没在顾见秋身上，看见血孽。”
“嗯？”九玄不怀疑苏琼琼的话，但他觉得不太可能啊。
莫非，这是顾见秋第一次灭世，所以还没血孽在身？
很有可能。
当然，更有可能是，有秘法藏起血孽。
仙界仙人，手段不容小觑。
九玄提起这事，现在说起仙人，还早。
“是真的，没有血孽，只有功德。”苏琼琼再次肯定道。
“但和他肯定有关系，桩桩件件，都和他有关。”
苏琼琼内心偏向九玄，但嘴上没应这话，到底是她前男友，没有证据确凿，她不愿以恶意讨论他，“你还没说，那阵法作用是什么呢？”
“当然是融合。”九玄道，“没有阵法，世界石如何融入这方世界？界壁岂是那么好打破的？”
没有阵法，他没法进入这方世界，只能一直被困世界石，那些魔物亦是如此。
阵法破灭，世界石将彻底与此方世界融合，到那时，世界石便是此方世界一处空间，原本的界壁成为结界，世界石的界壁，成为太一界新的界壁。
“或许，日后这里将成为战场。”九玄开口。
苏琼琼眸光微动，“此时顾见秋还弱小，这功德，他分不上，会不会不太对？”
“没什么不对的，魔物越作恶，功德越多。”九玄摇摇头，道，“信不信，阵法没了后，顾见秋修为会突飞猛进？”
苏琼琼心底信。
若他是原书主角，实力确实会突飞猛进。
别人飞升，要几千数万年，主角短短百年就能飞升，对于主角来说，没什么不可能。
若顾见秋真是主角，真要一边灭世一边积攒功德，莫怪天道让她去夺取功德。
苏琼琼心内信了八-九分，但依旧期望九玄分析，是假的。
她真的不愿这般揣测她的前男友。
忽而，她心底又生出一个疑惑，顾见秋万年前，为何能设下这个局？莫非万年前的顾见秋，亦是转世身？
苏琼琼悚然心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起身道：“阵法即将破灭，附近千里都将沦为魔域，我让仙宗修士，先设个隔离大阵，将魔气全压在此处。”
若不设阵隔离，绝大多数生灵，都将死亡。
九玄撇撇嘴，没反对。
两界融合，苏琼琼虽是受害者，但她亦是加害者。
若非她为阵基，两界没法借助阵法融合，方圆生灵不会受魔气之害。
这有份因果。
这因果能杀魔物解决。
估计之前顾见秋，打的亦是这种主意。
灭魔功德，他和苏琼琼共分。
但灭魔之前，他亦会提议在周围设下禁制和结界。
果然，苏琼琼走到仙宗修士面前时，仙宗修士阵修已经一分为二，一部分阵修加固，一部分阵修在外边再设阵法。
加固阵法需要时间，谁知道阵法什么时候崩溃，万事做好周全准备。
瞧见苏琼琼，这些修士很是客气。
苏琼琼表明了自己愿意继续镇守魔域的态度，他们必须客气，听闻苏琼琼担忧魔气外泄，也没瞒着她，将自己这边的计划说了。
不过他们有没有瞒，苏琼琼并不知道。
苏琼琼朝他们点点头，又重新回到本体。
她闭目，神识进入识海，寻到自己与顾见秋之间的契约图纹。
这契约图纹线条暗淡，若有若无，似风中残烛，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她望着契约图纹，眸光暗淡。
之后，她离开识海空间。
现在还不到斩断契约的时机，若现在斩断，必会惊动那缕顾见秋那缕仙人神识。
又是半月过去，苏琼琼睁开双眼。
她走出本体，望向这座阵法。
“没多少时间了。”苏琼琼感觉到这个阵法将要崩溃。
而崩溃，只有一瞬间。
她去寻仙宗修士，问：“外边阵法，设得如何？”
“还差一点点，怎么了？”
“不要再加固阵法，全力布置外边隔离阵，没有时间了。”
那修士一惊，“苏道友说的是真的？”
“不错。”
那修士脸沉了下来，他道：“多谢苏道友提醒。”
纵然有苏琼琼提醒，但仙宗修士不会盲目相信，在阵修检查下，确定苏琼琼没有说谎后，所有阵修都开始在外边紧急补全阵法。
苏琼琼没有凑过去。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个看客。
而那些仙宗修士，也没将苏琼琼当自己人。
她坐回本体，慢慢摩挲本体上的裂痕，心情十分平静。
脱困这一日来了，她心情却十分低落，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脱困，地底魔物便会冲出来。
银团子窝在她肩侧，无声安慰她。
“来了。”苏琼琼这时抬头，手握上本体剑柄。
阵法崩毁是一瞬间的事，像是暴风雨，一瞬间飘落下来，做好再多的心理准备，在雨落下的时候，依旧没法预料。
空间撕裂、龙卷旋风。
大地似是被什么强腐蚀性的东西浇灌，又像是海水尽数倒灌，地面撕开个黑魆魆的湖泊大的口子，口子里刮出的龙旋风，尽是空间乱流。
好似一张吞噬魂魄性命的嘴，充满着无穷危险。
魔气愈发浓郁。
随着乱流刮起的风从那口子涌出，将此地魔气浓度提高数倍。
苏琼琼握紧本体剑柄，身上剑意外放，隔开似刀子流的空间刃。她视线紧锁那道入口，时刻戒备。
不多会儿，那道口子伸出一对钳子似的螯爪。
那螯爪子一米宽，半米厚，抓上利齿闪烁着尖锐的寒芒。苏琼琼挥出一剑，落到那根螯爪上。
剑意在螯爪上击出一道白色伤痕，却没有击穿甲壳。
苏琼琼眉头一拧，对银团子道：“这便是你说的，和下界妖兽差不多？”
话音未落，那两根螯爪往外一探，似流星剪般剪向苏琼琼。
苏琼琼疾驰后退，银团子探出银丝，将螯爪捆住，用力往上一拉，硬生生地将魔物从黑洞里拉出。
却是一只龟身、蟹甲、蝎尾的怪物。
它被拉出后，蝎尾猛地翻桥，瞬间击向苏琼琼。
苏琼琼手中长剑再次一挥，先挡住蟹尾一刺，挡住之后，又快速抽离，往前一挥，精准地击中后退的蝎尾肢节。
长剑破开蝎尾甲壳，刺入蝎尾肉中。
魔物怪叫一声，两根钳子狠狠夹向长剑。
然只伸出半米，便无法再动弹，却是被银丝束缚住行动。
银团子道：“攻击它下腹三寸，这是它的弱点。”
这些魔物都是银团子的食物，他自然对这些魔物了如指掌。
苏琼琼抽回长剑，而银团子银丝一用力，让魔物直立而起，苏琼琼剑气激发，似激光剑般疾驰而出。
“轰——”
剑光入腹，魔物轰然倒地。
魔物死后，银团子银丝一缠，将魔物吞入腹，而这时，地面那个类似黑洞的通道，旋涡慢慢停止，收缩，直至消失。
“这是？”苏琼琼望着又恢复的地面，凝眉，“外出通道是随机的？”
“应该是由魔物开启的。”银团子猜道，“有魔物要冲出来，便会开启通道。”
苏琼琼凝眉，道：“修士太被动了。”
银团子道，“那幕后之人，可不是为修真界这些修士做嫁妆的，自然对这些修士不利。在他的打算中，最好这些修士无法镇守，让某些魔物闯出去，犯下的罪越多越好。”
“但魔物又不能失去控制，所以魔物出来，应该也有限制，或许是一段时日魔物出来数目有数。”
苏琼琼点头。
东边又有打斗声起，苏琼琼持剑，飞了过去。
那边，有三名渡劫联手，对上一鸡头鱼身鹰爪狐尾的魔物，魔物或啄或抓或尾巴抽击，招招都在渡劫身上留下伤痕，反观那三名渡劫，面对魔物，却应对困难。
苏琼琼上前帮忙。
银团子道：“它的弱点，在背上三寸。”
苏琼琼跳上魔物脊背，抓住魔物头上的毛，稳住自己身体。
有尾巴抽了过来，银团子放出银丝，缠住那尾巴，而苏琼琼趁机斩下鸟头和鱼身之间的拼接处。
鸟头一坠，魔物挣扎两下，立扑。
银团子再次将魔物吞入腹。
那三名渡劫上前谢过苏琼琼。
苏琼琼摆摆手，道：“斩杀魔物要紧。”
那三名渡劫视线落到苏琼琼持着的长剑上，道：“苏道友高义。”
他们互望一眼，跟上苏琼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