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孩子流逝以后，陆栖迟的性子仿佛变得更加阴郁了。
本来就是经历太多的冷厉性子，而今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瞧着这么一缕笑意，林煜的心也是安定了许多。
“如此下去，油尽灯枯也是早晚的事儿，没想到清怡能够狠下这般心肠，那毕竟是她孩子的父亲，同床共枕多年，却在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答应了这样的事情。”林煜挑拨着忽明忽暗的蜡烛，看着烛火摇曳，恍惚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出家人，身在俗世，一团乱麻。
“她素来都是一个目的很明确的人，人生想要的一切东西，她都是可以狠的下心肠的，况且这些年魏厉妃子众多，若说感情深厚，那倒也是不存在的事情。”陆栖迟顺手接过案前的一杯茶，细腻茶香，温润入口，感受到自己肺腑被悄无声息地滋润了。
这几日，她的身子明显好转了许多，可是还是眯在宫里，免得被旁人发觉了。
“草原已经尽数归为言朝了，魏军全军覆没，按照你的吩咐，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但若是这么看来，也只剩下了吴国的土地，吴国被魏厉派兵把守着，下一步......”
“吴国至关重要，暂时不必轻举妄动，我要亲自去，亲手将魏厉在意的东西一一熄灭掉。”
朝中的事情，陆逸林处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需要陆栖迟操多少心，只是陆逸林经此一事，倒是看出来了自己姐姐与那个和尚之间不同寻常却又密不可分的关系，心中难免有着几分芥蒂。
可却又记挂着陆栖迟的安危，于是只能避开林煜念经打坐的时间，来到了公主府之中，顺便说说这几日的情况。
“皇姐的身子一向可好了？朕瞧着气色上好了不少，底下人供上了一颗十分罕见的齐全人参，并上许多燕窝等滋补的东西，给皇姐送来，昔日气血上的亏虚，朕希望皇姐都能够好生将养着补回来。”
“正想着你呢，就来了，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糕呢，刚想派人给你送过去呢，来了就过来吃吧，还有羹汤。”陆栖迟看见陆逸林，也是十分高兴，姐弟俩多年的情谊，从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到如今独掌权势的人生，经历了许多，早已经不是语言能够概括的。
“还是皇姐想着我。”
“你不也是一直记挂着我么？白白可还好？我这个做姑姑的，最近都没什么气力过去瞧他，陪他玩了。”
“一切都好，能吃能睡的，养得白白胖胖的，都亏皇姐在他小的时候照料得那么好。”陆逸林的心思缓和了许多，只是将白鹭放在了自己心里，偶尔去灵堂之中表一表自己的思念之情，对陆白也是上心了许多。
“那便好。听说你在魏国朝臣之间安插了不少眼线，最近可有没有什么动静和消息？”
“魏国人心惶惶，自从魏王病倒了以后，更是乱。魏王素来是个独断**之人，平日里也是说算惯了，鲜少听取朝臣的意见，也一向只喜欢听话会办事儿的大臣。如此倒下了，魏国可谓是群龙无首，表面上一切看着还行，内里其实全部都乱了，自从蜀国一事过后，魏王手下的那些精锐死士，也都是元气大伤，这样一来......”
魏厉的独断和野心，可以让上下一心的同时，其实也有着无处可逃的弊端。
他若是倒下了，其实一切全都完了。
现在魏国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挺好，那就让他全乱了吧，”陆栖迟不无讽刺地一笑，“这就是报应。”
“皇姐说的是。”陆逸林将这个话题揭过，有几分欲言又止，只有在陆栖迟的面前，他才会成为从前那个小小的坐在龙椅上有些瑟缩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行，怎么有些吞吞吐吐呢？”
“皇姐和......和那和尚之间......”
“如你所见，我们之间情投意合。世事艰难，皇姐再坚强，总也是想寻到一个人一起抱团取暖的。我从来没有想要瞒着你这件事情，更何况那些风言风语想来你也是听说了，或者说，并没有刻意瞒着你。既然你如今已经是明明白白知晓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他是个和尚，出身不明，与皇姐你乃是云泥之别！他如何能够配得上皇姐？皇姐若是愿意，以皇姐的出身、才华和容貌，能够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朕.....朕也只是......替皇姐鸣不平而已。”
陆栖迟定定地看着陆逸林，神色有几分他读不懂的复杂。
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那么深的羁绊和牵扯，那么多世的感情的纠葛，让一切面目全非的同时却保留住了两个人之间最深的牵绊和思念。
“白鹭的出身高么？”
“不......不高。”
“所以你和我之间也从来不会纠结于这个东西，你说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了。你或许看不到什么，但是他的付出，我却是都看在眼中，尽管世间会荒芜，海会枯石会烂，可我们之间绵延不绝的情愫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这是陆逸林第一次在陆栖迟的脸上，看见如此复杂而又柔软的情感，她一向都是冷漠而又坚硬的，有时候阴郁苍凉得，陆逸林都有些畏惧。
年少的时候，她总是紧紧地护在他的面前。
在很多年里，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寂寂深宫之中，他只愿意相信并且依靠她一个人。
他失去自己最爱的人之后，也是她将他唤醒。
“无论如何，我也只是皇姐能够平安欢愉。可是其中的利害，皇姐也是要知晓的，这云泥之别的差距，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消弭的。我也只是担心皇姐......”
“这个事儿我自然知晓，求仁得仁，却不知道这场结局究竟能够奔向何方，但至少现在，我是欢愉的，皇弟，也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目前全部的心愿。”
陆栖迟微笑着，神情十分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