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煜的心里话。
过往昔数年匆匆，他不是横亘在彻骨的仇恨之中，就是青灯古佛，日日孤寂。唯有如今，体会到了几分尘世间最生动的快乐和欢愉。
陆栖迟的存在，几乎治愈了他的一切不甘和怨愤。
“你执黑子吧。”
“好。”
“明日我就要去准备送魏王殿下离开，并且从这里带出去一位言朝出身的魏国王后。”陆栖迟落下一子，“也许过些时候，我就要带兵出征了。草原上的事情，魏国的合作，都需要了结，不能再拖下去了。”
“栖迟，你过得有些辛苦了。苦海无边，仿若不仅仅是人生格言，更是当日困境。”林煜觉得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总是十分危险。
“被驾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总是无可奈何。皇上如今还年纪轻，若是放任如此，只怕是他会被那些老臣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陆栖迟顿了一下，落下一枚棋子，“我派人去帮你查了，这种金色羽箭，除了言朝会用到鼓舞士气以外，其他三国也会用到，一时半会无从查证。”
“我那时候年纪小，只记得漫天火光中奔涌而来的一支金色羽箭，多余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一把火烧了林府，是不是为了毁尸灭迹？那也就说明，来人是想在林府中找寻什么，你可还记得，你家里面可有什么隐忍垂涎的东西？”
林煜摇了摇头，“我实在是太小了，什么都记不得。即便是有，也已经被一场大火毁了个一干二净。罢了，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往事莫要再提，珍惜当下吧。”
“那边专注眼前的棋局吧，林煜，你要输了。”
他们如同一对儿历经人世间多年的情人，哪怕只在一起什么都不干，也并不觉得枯燥。就像林煜心中频频感觉的样子，他们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
陆栖迟看着面前神色宁静至极的林煜，细细地盯着眼前的棋局，莫名生出的思绪便是岁月静好，现世安慰。
数世渴求而不可得的东西，这般轻而易举地就感受到了。
魏厉端着一个酒壶，站在窗沿前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神色复杂。
他哪里会不知晓，也许这个林清怡的出现，并没有这么简单，可是他想要的，也并不是林清怡而已。
她出身不算高贵，又不是魏国人，这样的王后很合他的心意。
但也只是一个合格的王后而已。
在魏厉的眼中，女子就该如同陆栖迟那般，可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凌厉非常，也可在战场之上扛着刀剑大杀四方。
这样的女子，才理当和他魏厉比肩。
他杀父杀兄，这才登上王位，要的可不仅仅是安居一隅，为达目的，暂时的一切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包括感情二字。
权势是必需品，可是感情，却是奢侈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之女林清怡秀外慧中，品行高端，着收为镇国长公主殿下之义妹，荣佳郡主。即日起，前往魏国，与魏王殿下，共结良缘。钦此。”
此言一出，便是名正言顺的和亲了。
陆栖迟亲自将魏王送走，顺便还带上了凤冠霞帔的林清怡，安稳地坐在轿子上。她的心中充满了几分忐忑的期待和不安。
这一去，便再也没了什么反悔的余地。
“长公主殿下，那朕就走了。不过言朝和魏国之间却是关系深厚，非同寻常了。”魏厉穿着前日来的黑色服饰，极其灵活地跃到了马上。
“那本宫就在此恭送魏王殿下，一路顺利了。”
“长公主殿下放心，你我会再有相见之日的。”
“自然。”陆栖迟轻轻一笑，眨了眨眼睛，一路目送着魏国一行人离去，心下缓缓地松了口气，魏厉的野心，昭然若揭，他的胃口从来不是一个小小的草原或者是一段友好的关系能够填补的。
正因如此，才是难上加难。
沈池站在身后，神色平静，“看着魏王的目光，似乎对这位荣佳郡主并不是分外满足，公主的这步棋未必能发挥十成十的作用。”
“有用无用的，这步棋也算是走出去了，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晓这是不是一步废棋呢？”
“公主说的极是。”
“不过本宫也很好奇，丞相大人的目的，按理说大人答应本宫的事情，都已经办到了，以大人的才华和能耐，屈居人下，未免屈才了。”
“臣说了。臣所愿，乃是公主平安喜乐。”
“那有劳大人吉言了，本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望大人能够能够为言朝尽心竭力。”
“臣必定尽力。”
这话沈池说的并非造假。他年少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般出色，甚至可以说是百无一用，幼时，他貌丑，豁着牙，又有些口吃，呆头呆脑的，并不讨人喜欢，又笨手笨脚的，看不出有多聪明。不过是因为有个好父亲，这才勉强能够进宫读书，可他也成了所有人欺负的对象，每日里低着头不敢作声。
那天他被孩子拿着石头追着打，一边哭一边向前跑。
好巧不巧的是，他遇上了正在翻墙的陆栖迟，她穿着红艳至极的衣裳，透着阳光，正从墙上爬下来，陆栖迟看见了这一幕，发扬了乐于助人的优良传统，又捡起两块石头，将追着沈池的人都打跑了。
“若是还有人打你，你就把他们打走，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你。还有，你不丑，等长大了就好了，你也不要口吃，每天多诵读就会好很多。”陆栖迟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时隔多年，她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或许也无法再把眼前这个狡诈如狐的貌美男子，同当年那个口吃又自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可是，沈池却一直记得。
他日后变得睚眦必报以及心狠手辣，也许也和幼时的那些经历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希望陆栖迟平安喜乐，他是希望当年那个仗义执言的女孩子，能够永远活的明艳万分，活的旁人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