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沈老爷子大概是反应过来了, 气得手脚哆嗦,喝令旁边的人去查。

  沈非秩挑了下眉,拉着顾碎洲就跑。

  “腿扑棱快点, 我们得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跑回沈家的宿舍区。”

  墓园的最西边有一个大院子, 在祭祖期间,沈家的一群人都住在那里。

  后面的人群噪杂一片,两人借着昏暗的灯光, 溜得还算顺利。

  顾碎洲亦步亦趋跟着:“等会儿见到老头, 我们是不是还要为了莫名出现在这里,找个合适的借口?”

  “谁给你说, 我要见老爷子了?”沈非秩不轻不重道, “这次来,我们跟老爷子不会有任何正面接触。”

  顾碎洲愣了一下, 恍然:“你是来见沈渭的?”

  “还不算太笨。”沈非秩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早成精了,想要骗他不是不行, 但必然要费一番大功夫。

  沈渭就不一样了, 那小子蠢得好像生下来就没脑子, 经不住几句撺掇。

  大院门口守卫很多, 他们要想直接蹲进沈渭的房间里, 必须确定沈渭住的具体房间号。

  这时候,顾碎洲那只机械鸟就派上用场了, 他们顺着机械鸟的探察定位,成功撬锁来到沈渭的房间。

  顾碎洲毫不客气地把沈渭的被子一掀, 从柜子里掏了张没用过的一次性新被单罩上, 自己在一侧躺下,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 沈哥,歇一会儿。”

  沈非秩不为所动:“你下去,我就歇一会儿。”

  顾碎洲:“……”

  这什么人啊。

  他“啧”了一声,默默滚下去了。

  沈非秩堂而皇之享用了顾碎洲的劳动成果。

  “我知道你有点匿名产业。之前我顺着沈渭收的那些股份持有者交易记录,查到了不少现在沈家的股东,你想想办法,尽量把股票匿名收一波。”

  顾碎洲没否认他上半句话:“你想扶沈渭上去?沈老头现在的股份还有百分之三十多,想把沈渭的额度收到这个数目,太扎眼了。”

  “我可没打算把股份给沈渭。”沈非秩靠着不舒服,抬手松开衬衫第一个扣子,“我们只是用这个股份‘扶持’他的地位,他本身就有百分之十几了,你再收十来个点,剩下的几个股东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支持沈渭。不求稳,只要让沈渭在短时间内拥有决策权就可以了,之后他是死是活,能不能抓住这些股权,跟我们没有关系。”

  W.N的研发按照之前顾莨的配方已经基本完成了,现在剩下的就是一个发行。

  只要开发权一拿到手,研究所在投入临床后,就能立刻公布发声明。

  沈渭当然斗不过沈老爷子,也抓不住这么多的股权,甚至在这件事情后,很可能会被沈老爷子报复。

  但这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沈渭的死活,从来不能纳入沈非秩需要考虑的因素。

  顾碎洲咂舌,笑嘻嘻道:“哥,你真狠。”

  “知道我狠就少往我跟前凑。”沈非秩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你去床下躲着。”

  顾碎洲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人蹲到床下了,才想起来补一句:“沈哥,我们现在像不像是在偷、情?”

  沈非秩拿着他落在外面的智能机就用力往床底扔。

  顾碎洲来不及反抗,门就应声而开。

  沈渭打着哈欠,刚一开灯,就看到了床上的不速之客。

  他惊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你你你沈——”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叫出声。”沈非秩敲了敲床头柜,“老实点,锁门过来。”

  沈渭面色铁青,却也没大声吼:“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拿我当什么了?我不都说了等我回去再找你吗?你现在跑来这几个意思?”

  他上周就接到了沈非秩的消息,说跟他谈个合作。

  本来沈渭很有骨气地直接拒绝,还把对方阴阳怪气骂了一顿,却不想那人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傻眼。

  沈非秩说,沈老爷子已经准备给他股份了,如果沈渭还想要继承权,最好跟他合作。

  他摸不清真假,也不知道沈非秩为什么要主动跟他说这个,但看着对方发来的一份份股权转让和任职文件,他不得不信。

  沈渭沉着脸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先直接告诉你,我对沈家不感兴趣。”沈非秩用电子屏调出了最近的数据,“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我,是你亲爱的表弟。”

  沈老爷子觉得沈渭入不得眼,最近已经在着手从近亲那边挑继承人了。

  这样,如果最后沈非秩也养不熟,还能有个后路。

  “你不会在挑拨我和爷爷之间的关系吧?”沈渭半信半疑接过电子屏,越看,脖子上的青筋越明显。

  沈非秩有耐心地等他看完,才问:“还觉得我在挑拨吗?”

  沈渭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更为悚然。

  “为什么找我?”

  “你毕竟和我有血缘上的关系,比起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表亲,我当然要选你。”沈非秩从容道,“我现在手上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无偿全部转让给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渭已经急了,他烦死这种弯弯绕绕就是不说重点的人了!

  沈非秩压下眉骨,淡声道:“我要你在拿到沈家掌控权的第一时间,就帮我去申请一个研发权,担保对象空着,到时候名称由我自己去填写。”

  他考量过,签署到W.N,最后这个研发权属于哪个部门还是未知数,只有签署到个人,才能确保他们药物的发行。

  沈渭虽然傻,但也没傻到他说啥就是啥的地步,谨慎防备道:“研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搞这些东西?你想研发什么?”

  “一些小东西。不是我,是我一合伙人。”沈非秩笑笑,“我都不打算掺和沈家的产业了,你总得让我搞点别的东西赚钱养活自己吧?”

  沈渭却不松口:“你不说到底是什么,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谁知道沈家为你担保后,会不会因为你那些东西受影响?”

  他才不会上沈非秩的当!

  但沈非秩却没有想象中的焦灼,反倒玩起了智能机:“我可以跟你签合同,这项研发不会给沈家造成任何直接影响,否则损失由我一人承担。”

  W.N的研发当然不会对沈家有直接影响,真正影响到对方的,只有十年前顾莨和蔺子濯的事。

  不过这些沈渭不知道详情,也不可能在玩文字游戏方面玩过他,他有把握把合同立得瞒过对方和对方律师。

  签合同,那就是直接走法律了。

  沈渭心里挣扎起来。

  走法律肯定没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太突然了,突然得他没有一点准备。

  沈非秩却不打算给他犹豫纠结的时间,手指悬在智能机上,把页面展示给他看:“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去找沈茳了。”

  沈茳,就是沈渭的表弟。

  沈渭看他真找到对方联系方式,唇色瞬间灰了一度。

  “不,不是,你起码得给我点考虑时间……”

  沈非秩置若未闻:“10。”

  “沈非秩!”沈渭低吼。

  沈非秩还在自顾自倒计时:“9。”

  沈渭猛地站起身,冲到他面前,抡起了胳膊。

  于是沈非秩直接数到了“5”。

  沈渭:“……你让我想想,行吗?”

  “我没让你不想。”沈非秩把电子版合同放他面前,“这是保证不会因为研发影响沈家的合约,对你有益无害,你想好了,随时可以签。”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雷打不动数了“3”。

  沈渭深吸一口气,气得两手发抖。

  你他妈这是给人犹豫思考时间吗?!

  空气中轻飘飘传来的倒计时就好像催命符,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会有一个人声音那么可怕。

  在沈非秩数到最后一声的时候,他终于快速浏览完合同初稿,飞快落上自己的姓名:“好了!我签!你满意了吗?”

  “希望我们都满意。”沈非秩很虚伪地纠正了一句。

  他从一旁拿出准备好的正式合同:“这是我现在持有的2%的股份,合约签好公证完,就是你的了。我的名字已经签完了,你拿走看,没问题随时可以签。”

  这回沈渭是真的震惊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这么爽快:“你……”

  “我没有经商的天赋,也搞不明白那些股市金融,与其参与你们的纷争,不如主动退出,换点实际的东西。”沈非秩说。

  床下的顾碎洲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某些人几天就把股市搅得天翻地覆,还叫看不懂?这人要是看不懂,那些操盘的精算的白领就别干了。

  他不甘寂寞地平躺在地上,悄无声息伸出一只手,顺着床边,借枕头和被子的遮掩,拉了拉沈非秩的衣角。

  沈非秩:“……”

  他面无表情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拽开扔下去:“我的诚意够了吗?”

  沈渭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周。给我一周时间,我给你答复。”

  那手又不知死活攀了过来,这回更是大胆,直接在他腰上挠了挠。

  沈非秩:“!”

  他惊得耳朵一热,条件反射用力按住那只手。

  沈渭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沈非秩故作镇定,“可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沈渭干巴巴“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推门离开。

  等走到走廊上时,屋里忽然传出“Duang”的一声。

  他回过头,恍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他走什么?

  妈的,那是他的房间啊!

  该走的不是沈非秩吗?

  后知后觉的沈渭气冲冲返回,用力一拧门锁——

  姓沈的从里面上锁了。

  沈渭:“……”

  操!

  屋外的沈渭气得呼吸急促,屋内,沈非秩正烦不胜烦给顾碎洲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这小子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就从床下爬出来的功夫,脑袋都能被床下的钉子划出个两厘米的伤口。

  屋内也没有应急医药箱,他干脆从衬衫下摆撕下一条,洗干净了给对方脑袋包上。

  顾碎洲躺在床上,从下而上看着他的脸:“哥,你这张脸我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真是人间一绝。能配上你的只有我了吧?”

  沈非秩:“……”

  他凉飕飕道:“以前说不准,以后可能你也配不上了。”

  顾碎洲大惊:“为什么?!”

  沈非秩说:“万一你因为这道疤毁容了呢。”

  顾碎洲:“。”

  他嘴唇抖了抖:“不、不会吧?”

  沈非秩“呵”了一声:“谁知道呢。”

  现在外面天太黑,两人出去也没地方住,干脆在这过一夜再走。

  而顾碎洲因为他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看着一旁安静算W.N配方数据模拟VR的沈非秩,他不由得出声骚扰:“沈哥,你不困吗?”

  “你要困了就先睡,别管我。”沈非秩以前也经常熬夜,这一两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屋里床就一张,他总不能和顾碎洲睡一起。

  顾碎洲好像看出了他的膈应,努了努嘴,主动站起来给他让出空:“沈哥你睡吧,我出去转一圈。”

  沈非秩停下了虚拟实验,意外地侧了侧头:“不困?”

  “睡不着。”顾碎洲声音幽怨,“担心毁容。”

  沈非秩勾了勾唇。

  他看着顾碎洲真就翻窗户溜走了,也不再客气,走到床边也没换衣服,直接躺了下来。

  其实他能感觉到,自从易感期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在缓慢持续弱化,原因暂且还不知道,他得等W.N的事落定后再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短暂睡那么一二个小时恢复体力,确实比熬夜强。

  ……

  另一边,独自出走的顾碎洲离开五分钟就后悔了。

  为什么。

  这么黑?!

  蓝星晚上的天空是漂亮的玫瑰色,这里为什么乌漆嘛黑连颗星星都没有?!

  顾碎洲缩了缩脖子。

  不怕不怕,都是心理作用。

  他不停地默念联盟公民基本准则,企图驱散那股不争气的怯意。

  可命运像是跟他作对一样,还没念叨两遍,旁边草垛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碎洲忽的停下脚步。

  紧接着,一道冒着绿光的眼睛从草垛浮现出来。

  顾碎洲瞬间花容失色,想都没想就握住胸口挂着的半截木雕。

  我操!!沈哥!!有鬼啊!!

  他磕磕绊绊转身,撒开腿就往回跑!

  完全没注意到,后面草垛里走出来的其实是一只小幼猫。

  顾碎洲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动作无比流畅地跨过数十个岩石,以一个帅气优雅的弧度翻过窗户,重新回到了房间。

  屋内那人已经睡着了。

  顾碎洲一下子屏住呼吸,调节心跳,轻声喘着气,小心翼翼走过去。

  沈非秩睡姿还是那么规整,一动不动,只占据了半边床。

  他小心翼翼坐在另一边,生怕把人惊醒。

  顾碎洲也跟着徐盅学过不少身法,隐藏气息降低存在感这门功夫还说得过去。

  当然,也得益于这床不软,硬邦邦的,不会有一坐就凹陷的体验。

  沈哥啊沈哥,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他在心里说道:我是真害怕,就贴贴,绝不得寸进尺!

  顾碎洲心里道完歉就没负担了,做贼似的慢吞吞躺在床上。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立起来,学小人走路,一下下走到沈非秩身边,胆战心惊勾住对方的小拇指。

  沈非秩在手被凉意触碰的瞬间就醒了。

  他知道这是谁,熟悉而大胆的行为也就那一个人能做出来。

  他无语地偏过头,睁开眼睛。

  某个小混账眼睛闭得很安详,睡姿毫无防备,看起来跟待宰的兔子似的。

  不过也就仅仅是看上去罢了。

  这崽子闹起来,巨型安哥拉兔都比不上他。

  沈非秩抽了抽手。

  结果拉着他小拇指的那根指头忽然用力,指头的主人拧了下眉。

  沈非秩顿了顿,又抽了一下。

  这回顾碎洲那又长又密的睫毛湿润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睡得极不安稳。

  ……做噩梦了?

  他有些不怎么有耐心,刚想把手利落抽出把人推醒,就听旁边这人嗫喏道:“哥……”

  沈非秩罕见的怔忡几秒。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特别遥远。

  沈非秩眼皮颤抖几下,缓缓落了下去,视线定格在两人交缠的小手指上。

  隐约想起来的场景并不是现在这样,他的手不是被一个小手指虚虚挂住,而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紧紧掐在掌心,用力得几乎要把他指头掰断。

  而他本人竟然不拒绝,还很温柔地回握着对方,好像安抚。

  ……简直荒谬。

  沈非秩头疼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约莫是出现幻觉了。

  偏偏顾碎洲还在旁边睡得极不踏实,让他不得安宁。

  沈非秩没办法,自暴自弃张开五指,主动握住对方的手。

  这回,某个不省心的终于老实了。

  跟小孩子似的,睡觉还必须抓个什么东西才能睡好?

  他木然地闭上眼睛,强行忽略手上多余的触感,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窗外的天空黑得让人胆寒,屋内只有一盏微弱的夜灯,让空间不显得过于冰冷。

  沈非秩没看到,他刚闭上眼,本该熟睡的顾碎洲就掀起了眼皮。

  漂亮剔透的琥珀色眸子里一做噩梦的脆弱都没有,笑盈盈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纠缠的手,得意地弯起嘴角。

  这下好了。

  死同穴之前已经提前实现,现在生同衾也完成了。

  他笑眯眯的视线落在沈非秩鼻尖那一点痣上,无声比口型——

  【晚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顾茶茶:长得漂亮怕鬼不是很正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