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嵘从小便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他能变成狐狸。
也能变成人。
妖族觉得他是妖。
人族觉得他是人。
在他十岁的时候，亲爹觉得他可以独立成长了，就把他扔下了山。
好吧，他一直都知道，亲爹比他更像娘的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缠着娘，恨不得把娘绑在腰带上。他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所以匆匆赶他走。
他先去找了乔叔叔，结识了乔叔叔家的小妹妹，被缠得烦了，他又去找了凤谦叔叔。
凤谦叔叔家也有小妹妹，比乔叔叔家的小妹妹还粘人。
实在没有办法，他又去找了林叔叔。
林叔叔家的倒没有小妹妹，但是他家的儿子更熊，吵着要娶他当媳妇！
摔！他是雄性，比他还要大的雄性，凭什么他是媳妇？
不对！他才不要和这种没长眼睛的人做朋友。
在最后关头，他去了凤翊叔叔家。
凤翊叔叔是皇帝，住在深宫里。要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他才不想去皇宫里玩。不过……
凤翊叔叔家有个好可爱的小胡萝卜妹妹。
小胡萝卜妹妹好爱哭啊，胆子也小，稍微吓一吓就淹水。不过看在她和他一样是半妖的份上，就勉为其难陪她玩吧！
为了锻炼易阳公主的胆子，柳子嵘带着他的小胡萝卜妹妹去闯天下了。
从此以后，妖界便多了一个魔头的传说。
若干年后，柳子嵘坐在妖王的位置上，看着旁边柔弱如蒲柳的小胡萝卜精，突然有点理解自己那个黏人精的爹。
女人的确比儿子更香更甜更有趣，要儿子做什么？儿子这个磨人精。
幽谷里，柳萱萱收到凤谦的书信，对旁边的玄琤说道：“凤谦不行了，咱们去见见吧！”
“这次是真的？”玄琤停下采药的动作。
“真的。”
往年凤谦用这种手段骗他们出谷的时候，柳萱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这次却提出要去看看，想必是真的——不行了。
玄琤摸着满脸的皱纹，再看面前仍然如二八芳华的女子，眼里满是不舍。
“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玄琤拉着她的手。
“我会陪你的，别怕。”柳萱萱亲了亲玄琤的嘴唇，“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柳萱萱和玄琤出现在凤谦的病床前。
房间里还有许多人，见他们凭空出现的时候也不觉得惊讶，毕竟现在妖族已经可以在百姓中自由出入，许多妖甚至像人一样在民间谋出路，找个活儿干。
“你来了。”凤谦看着柳萱萱。
“我们来了。”柳萱萱指了指旁边的玄琤，“没瞧见？”
“我只看得见你，他就算了，没什么好见的。”苍老的凤谦还跟以前那样嘴欠。
“有没有什么遗愿？”柳萱萱说道。
“没有娶你，这算不算遗愿？”
“这么大年纪了，别做梦了。”玄琤淡道。
“哈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找机会来着，结果连针都插不进。”凤谦委屈。
委屈的样子像个孩子，哪像个几十岁的老头？
“你的家人……”
“不用不用。”凤谦摆手，“他们要权有权，要势有势，没什么好照顾的。我能在临死之前见见我想了几十年的姑娘，这已经满足了。”
柳萱萱从来没有把凤谦的嘴花花当真，但是看他这个神情，终于明白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嘴油’。
“萱萱姑娘，人真的有来世吗？”凤谦问。
“有。”
“那来世，你能许给我吗？”凤谦看着她。
眼里满是期待。
旁边跪着的人之中有他的子女，还有他的妻妾。
这些女子又是酸涩又是嫉妒，更多的是羡慕。
她们争宠了一辈子，没有得到过一个男人的爱，原来是他的心里早就装了一个谁也代替不了的人。
“对不起，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未来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别人。”柳萱萱说道，“不过……我可以让你下辈子遇见真正的爱情。”
说着，柳萱萱在凤谦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哎，快死了，还是没有骗得你的一时心软，真伤心啊！”凤谦闭上了眼睛。“那……再见了，朋友。”
柳萱萱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
可是看见凤谦的灵魂抽离时，她的心还是出现了波动。
“我们走。”她抓住玄琤的手臂，从房间里消失。
他们没有参加凤谦的葬礼。
玄琤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柳萱萱没有用灵力滋养他，因为她知道命数早就定了，根本改变不了。要是逆天改命，肯定会影响他下辈子的运数。
那不划算。
在最后的时间里，柳萱萱和玄琤坐在花船上，任由花船飘了许久。
他们看见了许多美丽的风景。
“玄琤，怕吗？”
玄琤摇头。
“不过……”他又接着说道，“好怀念初见你的时候。如果有来生，可不可以更早一点认识你？”
“好。”柳萱萱低头吻住他的唇。
“萱萱……”玄琤抓住她的肩膀，“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柳萱萱遮住他的眼睛，用嘴喂给他一颗药丸。
面前的小老头变回当年那英俊不凡的模样。
本来没有力气的，一下子恢复了力气，搂着她进了花船之中。
船儿在水上飘荡。
摇晃了许久。
从白天到晚上，溅起无数水花。
娇气的声音在这个空幽的山谷传开，羞得哦，这林中的鸟儿都不好意思飞了，只双双筑巢传宗接代。
当年那个善羞的和尚把所有的热情都留给了她。
“萱萱，说好了，下辈子早点来见我。”玄琤吻着她的唇，“一定不能失约，否则……”
否则什么？
柳萱萱听不见了。
她感觉脑海里有许多烟花绽放着。
这个家伙……
怎么比年轻的时候更狠了？
不过，她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柳子嵘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见他最亲的爹娘并肩躺在那里，他们的神情是那么安详。
“坏爹，就算离开了也要把娘带走，不过……”柳子嵘红了眼眶，“谁让你是我爹呢？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