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兰庭》最终票房25亿,观众评价也极高,业内对纪知秾刮目相看,甚至有人将其视为年底金牛奖最佳男主的有力竞争者。
剧组特意办了场庆功宴。
纪知秾是男主,厉少峣是最大投资方,这两位是庆功宴的主角,又恰好是夫夫,出席这种场合,必然是要出双入对才能避开外界的闲话。
就为了这场庆功宴,分房睡了一个月的小夫夫勉强凑到了一起,在外人面前装出亲密恩爱的样子。
导演特意请了几位朋友过来,有心给知秾拓展人脉,为他铺一铺未来的路,虽然厉少峣已经给了知秾一条顺畅无比的事业道路,但一来,导演偏爱知秾的天赋,二来锦上添花的事,谁都乐意做。
于是知秾和厉少峣手挽手走进宴厅时,一眼就瞧见了几位老熟人——闻澈的老熟人。
最熟的还是前段时间一起上过综艺的安百成。
“知秾!”安百成也瞧见了知秾,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安哥!”
知秾小幅度地甩开厉少峣的手,乐滋滋地朝老朋友走去,厉少峣没拦着。
安百成将知秾引荐给了圈内有名的几位大导。
能混出头的都是人精,这几位名导自然知道知秾背后有金靠山。
说是他们去抬举知秾,其实也是知秾在抬举他们。毕竟拍戏总是要拉投资的,有了纪知秾,就不愁厉氏不投钱,双方能做朋友,绝对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摇钱树在这种名利场最受欢迎,纪知秾也丝毫不因阅历少而怯场,简直是如鱼得水。
厉少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又想起那场晚宴,闻澈也是这样,在这种名利场上游刃有余,但他和那些充满铜臭味恨不得人人都来攀扯的人又不一样。
他总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谦虚,巧妙地守着原则,一道无形的红线将那些俗人挡在咫尺之间,实则是千里之外,醉生梦死中,他是唯一一个冷冽清醒的人。
那晚他有些微醉,因为给19岁的厉少峣挡了三杯烈酒。
当年劝酒的人是谁,厉少峣不屑去记,只知道对方满脸堆着油腻的笑,拿着满杯的龙舌兰,因为知道厉少峣刚刚成年,美其名曰“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想哄骗厉少峣整杯喝下。
顶着两坨高原红身形矮如5号电池的小少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邀请,父亲让他来这种场合磨练胆子,其实也是希望他能给厉家年轻一辈长脸,他知道拒绝是无礼,却不知道该怎么有礼有节地应对这杯不怀好意的酒。
犹豫之间就要陷入难堪时,清冽的声音从少峣身后传来:“我代他喝吧,王总。”
闻澈走到少峣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着对劝酒者说:“他还在长身体,不过王总给的酒,不能不喝,我来替他。”
他接过白兰地,仰头喝了下去。
少峣仰着头,迎着光,看见闻澈眼尾缓缓泛起猩红,长睫开阖间,透出朦胧的醉意,脸部曲线如刀刻斧凿一般流畅分明,吞咽时,喉结在白皙的肌肤里上下移动,脖颈处渐渐也爬起一片红晕。
厉少峣心中悸动,懊恼地发觉自己口干舌燥。
他那时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这一刻这一秒,闻澈就是人世间最好看,也是待他最好的一个人。
劝酒的人没有轻易放过闻澈,带着笑脸“劝”着他喝了整三杯才罢休。
闻澈酒量不差,三杯烈酒下肚,却也有些微醺了,他走到阳台去吹冷风,厉少峣跟了过去,他抓住闻澈的一根手指,摇了摇,歉疚地:“我是不是很没用?”
酒精有麻痹作用,闻澈反应了一秒才清楚他的意思,他伸手,轻轻捏住少峣的高原红,向左右拉扯了一下,笑着道:“小傻瓜。”
他手心的温度很暖,像是捂住了少年的小心脏,厉少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听到闻澈与他说:
“你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以不用这么早变得‘有用’”
“有些事,就该让我这样的大人替你扛着。”
微凉的晚风吹拂过他的额发,圣洁的月光辉映在他周身
其后六年,这一幕都是厉少峣可遇不可求的美梦。
那时的少年人心思简单,最希望他过得好,贪婪一点,希望让他过得好的那个人是自己。
但是哪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六年后的厉少峣,只能从一个像绝了的替身身上寻找安慰。
最开始,他希望知秾能喝点酒,因为只有眼尾发红的时候最像他。
后来,他必须抱着知秾才能睡一个安稳觉,因为他总是梦不见闻澈。
那只鬼说了,闻澈能回来,却不告诉他闻澈什么时候回来会以什么身份回来。
厉少峣借着选角的名头找了六年,找到了纪知秾,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那只鬼又扼杀了他的全部希望。
“没找到”,轻飘飘的三个字,多残忍的三个字。
知秾不是解药,却是极好的止痛药,厉少峣愿意这么宠着他,这是他唯一的救赎之道。
安百成把业内公认的鬼才导演许安引荐给了知秾,这是今年的新秀,是闻澈都没有接触过的电影新人,但他的作品却是如雷贯耳,知秾也知这是一个好机会,日后想让“纪知秾”这个名号在影坛站稳脚跟,还真得仰仗这股新兴力量,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弄得面上不好看。
他自然笑脸相迎。许安好酒,无醉不欢,现下已经有些醉了。
他握了握知秾的手,递过一杯红酒,道:“以酒会友,干了这杯,你我就是朋友了。”
劝投资方的爱人喝酒,周遭人都觉得不太妥,想拦着,奈何许安是真醉了,缺根神经,在劝酒这件事上格外较真,大有知秾不喝就做不成朋友的架势。
纪知秾仅仅犹豫了一下,就准备接过高脚杯,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杯子。
知秾回头一看,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厉少峣。
厉少峣接过红酒摇了摇,没有下许安的面子,单手穿过知秾手臂,搂住他的腰,浅笑着道:“知秾心脏不好,碰不了酒,我代他喝。”
说罢,仰杯一饮而尽。
纪知秾没想到他会过来替自己解围,还解得如此顺理成章,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恩爱夫妻无疑了。
果然安百成等人都是满眼艳羡。
知秾心道,要是在家里他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一杯酒喝完,安百成连忙找了个借口把许安支开了,免得他在厉少峣面前显出不雅的醉态。
这群人从知秾身边散开后,厉少峣的手还搭在纪知秾腰上。
知秾想挣开,厉少峣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搂贴在怀里,俯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种场合,最容易传出些真假难辨的谣言了,比如你推开了我,明日,业内就会纷传我们在闹离婚。”
“.........”虽然但是,闻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人多眼杂,宴厅内还有一些媒体朋友,他也不想再徒惹风波了。
便随着他搂,随着他抱,音乐响起时,还被带着贴身跳了只舞。
闻澈是会跳舞的,但原主显然不会,身体没有底子,动作和反应就跟不上,一只舞下来,至少踩了厉少峣五六脚。
舞曲快要结束时,厉少峣俯在知秾耳边,嘲讽道:“大脚怪。”
纪知秾:“...................”
啪嗒,他这回故意踩了一脚,厉少峣吃痛,却也不恼。
场外的人都注意到两人这番小闹,默认为夫夫间的情趣。
纪知秾看厉少峣还在笑,心中变扭至极。
“你应该带于随来,他跳舞不会踩着你。”
厉少峣脸上的笑淡了淡,有种被煞风景的不悦,不过他掩得很好,甚至顺着知秾的逻辑说:
“我也想啊,但这是你的庆功宴,他来不合适。我这一个月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腻了,从你这边找点新鲜也不错。”
“.......”纪知秾又踩他一脚,舞曲结束后,掰开厉少峣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就走。
厉少峣的胜负欲作怪,口头上赢了这一局,只觉得很开心。
知秾被他狠狠气了一下,满脑子想的都是等把工作室做起来了就立刻提离婚!
他走到阳台外吹风,以平息被厉少峣三言两语挑起来的怒火。
气愤之后,更多的是难过。
厉少峣看腻了于随,才来他这边找新鲜感。
这算什么?
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他就是婚内出轨了,还是在家人认可的前提下出的轨,于随随时可以将他取而代之。
更无奈的是,纪知秾没有资格责备他的这种行为,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干净的,所以只能默许,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于随耀武扬威,任由厉少峣阴晴不定。
这不是闻澈想要的婚姻,他曾期盼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婚后那半年,他以为六年前的愿望成真了,虽然和他预期的有出入,但厉少峣未必比陆远空差。
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幻境,他们这段关系,如此脆弱,随便一个人插足就能变得支离破碎。
他受制于原主的生存条件,已经学会放下骄傲去从头开始,甚至接受自己曾经最不耻的潜规则,被包养,被万人唾弃,为了谋求生存,他可以不计较这些小事,但他无法忍受始终作为一个影子存在,更无法忍受在这种畸形的婚姻中度过余生,他恐怕自己要发疯。
纪知秾低头看着露台下的花园,想一头扎进玫瑰的刺里,就这么结束也好。
这个念头闪现的瞬间,忽然有股力量从背后拽住了他,纪知秾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悲观到想死,他本是最惜命的人。
他清醒过来,庆幸自己没做蠢事,转过身想与拉他的那个人道声谢,却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来人长相英俊,气质温雅,鼻梁上架着一支金丝眼镜。
“远空...”纪知秾不敢相信,伸手摸上陆远空的脸,察觉到温度和实体,确认不是梦,眼泪唰地滑落。
“纪先生,你果然认识我啊。”陆远空笑着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你是不是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
“我...”知秾激动到喘不过气,话不成句,只扑过去,紧紧抱住陆远空,正如六年前他们无数次相拥一样,所有的眼泪都砸在陆远空肩上的西服面料。
宴厅内,厉少峣被朋友告知知秾在阳台吹冷风,怕他着凉才出来寻,恰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现任妻子居然热泪盈眶地和杀人凶手抱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