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古代药膳手札>第24章 医馆营业 ◇

  ◎又相见◎

  东城巷大部分时候是深幽寂静的, 各家关上门,高墙深院,吵闹声都蛰伏在里面, 只有清早和晚间才放出来。

  可此时却很热闹,半高的小孩踮起脚抬头往上看, 嚷道:“我见不着了。”

  没人理会他, 跺跺脚歇了气混在那人堆里听个声。

  “医馆呀,晏家早先办得是极好的, ”中年男子回想起那时,徐徐叹气,“也不知道他家长女看病如何。”

  他的话落,另一搭就接上,“瞧了才知道, 不过只听闻她会做药膳, 我也没吃着。要我说汤粥能不能治病还得两说。”

  “我是盼着阿栀能看好,晏平两个在时,看头疼脑热都不需要几个铜子。可他们走后, 病一场就得花小半的银钱,攒的一点钱全喂进了郎中的袋子里。”

  接话的是李阿婆,她难得出门来,手里牵着怯生生的阿花。嗓音跟她一样老, 说一句喘几口气。

  左右一圈的人渐渐沉默, 想起晏家往日的好来,有些唏嘘。没那么多人开口时,小孩拔高的嗓音出挑, “有人出来了!”

  晏桑枝从门里探出身来, 被一堆围在门前的人唬了一跳, 再一看都是些熟面孔。

  医馆开门的日子,她只含糊提过一嘴,没晓得大家手里头的活也不忙了,反倒过来捧场。

  “各位叔婶,今日不忙呐,不用围在这里,从今日起看病过来找我就成,不拘时辰。”

  她面对这么些人也不怵,语气熟络。

  “我们是来给你添彩的,哪好现在就走,”桂婶从人堆里钻出头来,嗓门很大,“挂牌要有人的。”

  大家应和她,桂婶又举起个东西来叫众人给她让路,是一对红灯笼,贴了两个药字,应当是请巷里秀才写的。

  她那双温热的手紧紧握住晏桑枝的袖子,话却是冲着外头说的,“大家也晓得我做什么这么殷勤,晏平两个去后,阿栀我也没多关照她。是她自个儿立起来,学了一手好医术,叫我宝哥儿在她手底下讨了一条命。”

  大伙又忆起那日窄小的巷道,一滩叫人清理了半天的血。

  “当时我也怕那稀奇的药膳,生怕吃了反倒误了病症。可你们也瞧到了,我和宝哥儿比之前还要康健呢。”

  她之前虽说丰腴,可人面色瞧着不太好,哪有今日这般红润,更别提萍娘手里抱着的宝哥儿,活泼过头了。

  底下有人笑她,“哎呦,桂婶,你这说辞我都听腻了,晓得了晓得了。”

  “桂婶啊,你要再说下去,我都能替你把后面的给说下去,快快让阿栀挂牌,我好让她替我瞧瞧。”

  笑声一阵又一阵,桂婶也不恼,嘿嘿一笑,将那灯笼交给晏桑枝,自己大阔步走下去,另范大并孙行户送了一副对联,大红底,墨黑字,上述:

  春夏秋冬,辛劳采得山中药;

  东西南北,勤恳为医世上人。

  晏桑枝收好,寒暄的话来回说,跟车轱辘似的,才等到阿春敲了鼓,凑个吉时。

  刚才还在往外冒话的人赶紧收了嘴,一道抬头去看。

  晏家医馆的门匾是几十年传下来的,几年前拿下来,蒙了尘,又遭虫蛀。

  曹木工重新给刷漆,雕花,描字,才叫它今日有黑曜曜的光彩。

  她家没有壮劳力,这牌匾是贵子和范大给她上的,安在晏家正中,揭了大红布,泛着金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晏家医馆。

  那红灯笼和对联也给贴上,显现出红彤彤的喜庆来。

  那些在东城巷生活了多少年月的人,如今又重新见这牌匾,说不出什么滋味,开方看病的故人已经不在了。

  麦冬和麦芽还小,他们不曾见过晏家兴盛时,可晏桑枝却很难忘记,她凝视着这块牌匾,好像看见晏家以前的光景。

  如今交到了她的手上,不能再没落下去。

  她长吁一口气,转过身请众人安静,俏生生立在那里,音色并不高昂 ,晏桑枝说:“多谢叔婶今日来添彩。虽我爹娘故去,但这医馆是他们多年的心血,总不好断在我手里,所以今日我有底气后,又重新挂牌开门。

  医馆是看病的地方,我就不说请大家捧场了,只望大家都能无病才好。”

  不待众人说什么,她转口又道:“不过若是真病了,那我也尽力帮忙医治。至于银钱,叔婶也晓得,小病和大病是不一样的,银钱自然也不同。”

  瞟到底下大家专注的神情,她缓了口气,“小病按我爹娘在时那样收钱,几文,或是拿些菜蔬玩意来抵都成,不要担心我不收,把病给耽误了。那这到了大病,可就得收百文到一贯多了。有点不舒服赶紧来看,舍小钱攒大钱。”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阿栀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桂婶第一个应声,旁边人拿眼斜她,咋还抢话。

  “那我旁的话都不说了,有什么想问的,到时候尽管来问我。要是有想要瞧病的叔婶就跟我一道进来吧。”

  晏桑枝收住话尾,往里面走去,屋外这一堆人赶紧跟上,推推搡搡进门去。

  转眼门外竟一个人都没有,剩下个小孩蹲下来穿鞋,边穿边往里走。

  到药房里,大家伙看看那药柜,又摸摸柱子,只觉得回到了三四年前的时候,那老一辈人就咕哝着,“好,好呀。”

  晏桑枝看病是坐在黑漆长桌后的,上头放一只笔,一盘墨,两本厚皮的医案,一本记短症,一本记长病。还有个枕凳,手搁上头用来把脉的。

  屋里还坐了几大条长凳,两边的窗户敞开,虽然冷气透进来,可亮堂不少。

  她揉捏手指关节,坐在靠背椅上,眼睛环顾前面,“叔婶是谁先来看?”

  到了这时候他们有些扭捏,一个叫,“大娘,你年纪大,你先去。”

  “我让着小的呢。”

  晏桑枝看他们逗趣,也不恼。这时有个精瘦的小孩从地下溜出来,仰起下巴,话跟豆子似地蹦出来,“阿栀姐,我先来看。”

  大伙的目光随之望去,卖布的李大牛打趣,“小孩瞧什么病?”

  人群里发出一阵嗤嗤的笑声,倒也不是嘲笑,只觉得颇有意思。

  那小孩叫小河,他瘦的跟竹竿一般,心却大,一点也不胆怯,自顾自坐到高凳上。

  年岁有些久远,晏桑枝记不得这小孩叫什么了,“大名叫什么,我好给记下来。”

  “小河,大名就叫李小河。”

  小河歪着脑袋看她在一本短短的本子上写下字,他看不懂。

  “来,把手放到枕凳上,我给你把脉。”

  小河照做,边上探过来不少脑袋,嘴里念,“这么点大小孩什么病哦。”

  “身子挺好的,有点伤寒,多喝点热水,寒症自然会消下去。”

  晏桑枝拍拍他的小手,没想到这么瘦的身子居然不虚。

  有人替他松了口气,幸亏没什么病,不然家里还有个患病的老祖父,这日子可不好过。

  小河眉毛上翘,他知道看病要付钱,可光溜溜的钱袋子是一文钱都摸不出来。

  他从高凳上滑下来,边喊边往外头跑去,“阿栀姐你等我会儿。”

  片刻喘着气背着一捆柴火过来,也没有进来,把柴堆在门口,挠挠头,“阿栀姐,我没钱,拿柴来抵。”

  “你来。”

  晏桑枝正缺柴,也没有说不要,而是招招手,让阿春拿四块梨膏糖给小河,并说道:“这是药糖,吃了止咳平喘,你拿去吧,给你阿爷也吃两颗。还要就拿柴跟我换。”

  她才想起来,小河并不出名,但他有个阿爷,是个篾匠,常年咳嗽,喘气不匀,有好多次差点昏倒。

  阿春拿了张油纸给梨膏糖包起来,笑眯眯递给他,小河略微低头,连连道谢,而后狂奔出去。

  “阿栀,你这什么梨膏糖卖不卖啊?我家里小子也咳嗽,夜里咳得厉害。”

  有个嫂子看得眼热,汤药根本灌不进去,夜里翻来覆去地咳,真真叫人睡也睡不好。

  “要带过来瞧一眼,有些最好不要吃。不过我看嫂子你应当可以,让我把个脉,”晏桑枝从她手上伸回,在短医案上写下肺热,并告诉她,“嫂子你肺热,晚上咳得也厉害吧,梨膏糖跟你对症,买一罐或是给你包几颗都成,早晚含一粒,拿水化开喝也成,过个两日就不会再咳。”

  “一罐多少?”

  “三十文,里头十五粒,我买刚上季的梨子加了不少药材熬的。”

  那嫂子也是信她,狠狠心从钱袋子里数出三十文拍在桌子上,换一罐梨膏糖回去。

  有第一个付了银钱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鬼天,哪怕穿得衣衫再多,也冷气入体,总得咳嗽一两声。晏桑枝挨个把脉后,才卖或者换给他们,有的谨慎,只买一粒当场尝尝再说,真吃着好了,喉咙口也舒畅了,才拿银钱买上一罐。

  虽还不知道功效,但面上都喜滋滋的,今日来的也并没有什么大病的,都是些不费钱的小毛病。

  阿春给她端了杯茶,温热的,晏桑枝一气喝了半杯,站起来走动会就听见外头一阵喊声,“阿栀,阿栀!我家这小子一直在吐。”

  一个麻子脸妇人扶着个胖小子进来。

  她立马从围栏里飞快走出去,剩下还等着看病的也跟在后头去凑个热闹。

  “齐姑,你家小虎是吃啥了呀?”

  才刚出去,大伙就被一阵味给熏得要捏鼻子,齐姑讪讪地道:“吃了几只蟹。”

  她是个暴脾气的人,转头跟大家数落起她儿子来,“这小兔崽子真的是馋得没边了,我娘家送来十只稻蟹,我给他吃了两只,剩下准备留点给他爹,一晃眼的功夫,又吃了三只。”

  齐姑也是气得厉害,“我回来要揍他,他跑了才三步,走一步吐一口,全给吐空了。我瞧着不好,又听晏家医馆重开了,赶紧带他过来。”

  一气数落完,她才浮现出担心来,忙问道:“阿栀啊,我家小虎没什么事吧?”

  “中了蟹毒,蟹本就寒凉,一气吃那般多,可不就遭罪,嫂子你扶着他到里头坐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晏桑枝往灶间走去,还不忘捎上阿春,路上她说:“你记住,若是之后碰到有人连脸色发红,一直在吐。一定要先问他是吃了什么,中酒毒、蟹毒、药毒的解法都不一样。像小虎这种中了蟹毒的,你就算不会把脉,也不用怕,拿生藕、芦根、冬瓜或者干大蒜捣成汁给他服下就好。”

  阿春连忙记下,知道晏桑枝是从现在开始她,一点都不敢漏听。晏家后厨里其他东西没有,干大蒜不少,她没有动手,而是指点阿春如何捣汁,怎么样倒出来才能用。

  在灶间打扫的曹氏一直默默看着,等她们捧着碗干蒜汁出去,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

  那边小虎还捧着个桶趴在那里干呕,晏桑枝让齐姑把他的头抬起来,大蒜汁的味道是很难吃又呛人的,阿春灌了一口进去。

  小虎还要吐,齐姑赶紧捂住他的嘴,他好像止住了一些,第二口下肚,没有干呕,到一小盏全给喝下,大胖肚子没动,稳稳坐在那里。

  好半晌后,他才开口,声音跟粗砂粒磨过的那般刺耳,“娘,我不想吐了。”

  齐姑和边上看的人松了口气,她脾气又要发作,却被晏桑枝的话给噎在喉咙口里。

  “小虎,过来让我再给你好好把个脉。”

  小虎被喂得太好,胳膊都要粗成跟藕节一般,至少手腕比晏桑枝的还要粗。

  让她想起先头走的小河,一个太瘦一个太胖,均匀点多好。

  “齐姑,”晏桑枝凝眉,“养孩子不是叫越胖越好的,我给他把脉发现他这身子虚得很,不说中蟹毒,就是这秋风往他身边后,不出三日就要得伤寒。”

  她难得正色,“你们是省吃俭用全喂到他肚子里了,可瞧他胖的,走一步路就喘,肚子这般大,要是再放任下去,半年内他会生不少的病,体弱虚乏无力都是正常的,最要紧的是,他日后不会长太高,你忍心他比大伙都矮一个头吗?”

  小虎张大了嘴,看了自己身上的肉,又看了眼麦冬和麦芽,瘪着嘴。

  齐姑被她说得面色发红发胀,又不好发脾气,低眉耷眼地问:“我总不能不给他吃的,就算这小崽子再不好,那也是我生的。有当娘的一口吃的,怎么会让自个儿子饿着。”

  但她也不是听不懂,左右为难,“那阿栀你说怎么办?”

  晏桑枝让笔舔了墨,在纸上写了很多字,最后抬起头说:“齐姑你先带他回去,我现下还没有想好,且他身子才刚吐过,吃什么都不好,晚上给他熬碗粥,明日再过来。银钱你付个十文就好,给麦冬。”

  眼下也临近晌午,大家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又不是没有活做,总不好一上午待在这里。

  齐姑欲言又止,又问了好些,才犹犹豫豫地带着小虎出去。

  晏桑枝送她出去后,把门合上。走到院子里空地上,那里的竹匾里晾着一堆晒干的柿叶,她上手摸摸,干得差不多。

  阿春好奇,“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做柿叶茶,能减肉。”

  其实这个药膳她只学过,正经没怎么做过,因为晏桑枝看得最多都是骨瘦如柴的人,很少能看见白胖的。

  前头见到个谢三,一身横肉,酸枣粥只能让他睡得好些,却不能叫他减肉。她琢磨来琢磨去,才想出这么个方子来,基本上胖的人都适用。

  还不用多少银钱。

  她将干透的柿叶放到石臼里,用石杵将它研成细末,分成两个罐子装,又叫孙行户给带了罐蜜,一小罐就得百文,晏桑枝真有点肉疼。

  所以第二日齐姑早早带着小虎过来时,她正把蜜给分到很小的罐子里,让娘俩坐下来,一罐柿叶粉,一小罐的蜜摆在桌子上。

  话也说清楚,“齐姑,你日后不要给他吃太多,一定要控制,如果你不想害他的话。我这里给你备了一份茶,每次只取这样一小勺,放点蜜,不能太多。一日喝两次,喝完再到我这来取。还有最好让他沿着东城巷,每日起早跑个一刻钟,发发汗,也好让小虎今年过个好冬。”

  齐姑昨日回去把这些话跟家里人都交代了一遍,没想到大家都是赞同的,说太宠着了,就按阿栀说的办。说的她无地自容,所以今日就直接一口应下,不管小虎那跟霜堆在上头发青的脸。

  “我一定好好让他喝,不喝也得叫他喝下肚,一日就,”齐姑狠狠心,“就给他吃两顿,起早就带着他跑去。”

  “前面可以先多走走,过个五六日再跑。十日后回到我这里诊脉,我好给他再看看。”

  齐姑连连应下,她是真怕家里头埋怨,付了钱拉着小虎往外走,从今日开始她就得做个严母了。

  晏桑枝的名声还没传出东城巷中街,看病的人三三两两过来,也好叫她歇口气。

  晌午的天正好,她把看病换来的一堆还没熟的干柿子,叫麦芽几个帮忙皮全给削掉,长条的柿皮不扔,放到竹匾上晾干。

  柿子过热水,用绳线挨个串起来,挂在屋檐底下,好叫它们经由风吹日晒变得干扁起来,到时候再放到瓮中,叫柿饼生出白霜。

  白霜可以剔下来做柿霜饮,柿饼还能吃。

  晏桑枝还放了几个干柿子给捂住,等软和了好叫大伙都尝尝。

  院子里有淡淡的柿子香气,不过很快就散在推开的门后,进来的是谢三,他今日的脚步有些许匆匆。

  看到院子一堆的人后,他止住脚步,直冲晏桑枝喊,“小娘子,你能跟我去一趟我家吗?”

  “吃了几日驴肉汤,我娘病好了点,甚至

  有一日还同我家里小儿玩闹。我以为她是好了,结果今日人就躺在那里,不想吃也不想动。”

  去谢三家的路上,他靠在车壁上在解释,晏桑枝还没有看到人,只能宽慰他几句。

  一到他家门口,晏桑枝匆匆跟他进去,连门口围了那么多人也没有在意。

  谢老太太的屋子里生了火炉,进去一股热意,谢三在前头跟她说:“我还请了侄子过来,到时候小娘子可别惊到。”

  他一说,晏桑枝大致能猜到是谁。

  果不其然谢行安坐在乌木椅上,默不作声听他表祖母翻来覆去说年轻的事情。

  听闻门口有动静,斜坐的身子往外探了一点,眼神落到晏桑枝身上,不动声色收回,站起身来,衣袍落落。

  他说:“我瞧过了,虚火上扰,倦怠懒动,食少。”

  谢三还丈二摸不着头脑,晏桑枝却知道是说给她听的,于是回他,“若把脉无误的话,吃点枣柿饼,对此有奇效。”

  “要什么,我立马叫人备下。”

  “红枣、柿饼、白面,都要好的。”

  谢家出了巷就是大街,买点东西很方便,不过一刻就有小厮提着一竹篮的东西进来。

  谢三想带晏桑枝去厨房,可床上的谢老太太又开始胡言乱语,嘴里喊三儿。

  他便将目光看向谢行安,“要不你替三叔带小娘子去后厨?”

  谢行安应下,提过那堆东西,经过晏桑枝身旁时轻轻落下一句,“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春夏秋冬,辛劳采得山中药;东西南北,勤恳为医世上人。——百度

  大蒜汁解蟹毒来自《饮膳正要》感谢在2022-06-08 23:51:30~2022-06-09 22:2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未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