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花雨霁急不可耐,赶紧跑到床头将发带藏起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朝庚辰摆口型道,“妆粉,有没有妆粉?”

  庚辰摇头:“女儿家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有?”

  “对了!”花雨霁突然想起那位臭美没够的魔界尊主,他当时在焚血宫闹了一场,顺走血千绸不少面具,血千绸一着急一上火,就赠了他几个花钿。

  花雨霁赶紧拿出来,贴在右眼下。

  毁痣灭迹!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白云阔闯了进来:“何人在我师哥房中?”

  庚辰一激灵,花雨霁做贼心虚。

  空气凝固了。

  白云阔看着坐在床铺上的花雨霁,瞪目结舌,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

  白云阔看向庚辰,庚辰将求助的眼神递给花雨霁。

  花雨霁浑身一哆嗦:“呃,我,我叫,叫……逗你玩。”

  “什么?”

  花雨霁忙道:“姓窦的窦,拟人的拟,海湾的湾。”

  白云阔半信半疑,下意识确认道:“窦拟湾?”

  庚辰一脸尴尬。

  花雨霁也没好到哪儿去,怪他脑子一抽起了这么糟糕的名字,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是。”

  白云阔的面部表情极为复杂,他看向庚辰:“所以,这位窦小公子是谁?因何在我师哥房中?我师哥人呢?”

  庚辰可不敢乱回答,急切切的看向花雨霁。

  花雨霁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我师父走了,但他没说去哪里。”

  白云阔果然变了脸色:“你是我师哥的徒弟?”

  花雨霁用力点头,他还算了解白云阔的,有仇报仇,祸不及家人,纵使恨自己恨得要死,也不会拿人家徒弟撒气。

  白云阔不确定的望向庚辰:“当真?”

  庚辰点头如鸡啄米。

  白云阔可没那么好糊弄,问道:“我师哥走了,你为何还在这里?”

  庚辰梗着脖子道:“公子让我代为照顾……窦小公子。”

  “我从未听师哥说起他收过徒弟。”白云阔的眼神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怒是哀,反正绝对没有喜和乐,“你是什么时候拜花不染为师的?”

  花雨霁刚想说十七年前,他做魔修那十年和白云阔天各一方,根本不用圆谎,随便胡诌。可转念一想自己目前年龄才六岁,只好编道:“去年刚入门。”

  “几月?”

  “五月。”

  白云阔想了一下,刚好是花雨霁复活、在尹家堡修养那段时间。

  不声不响就收了一个徒弟……

  白云阔不太明白内心那点儿别扭感从何而来,他聚精会神的望着窦拟湾,看着看着,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我怎么瞧着这位窦小公子,好生面熟。”

  花雨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有,有么?”

  白云阔认真道:“确实面熟的很,眉眼间得我师哥九成相似。”

  花雨霁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险道:“我师父也说过我像他,就因为这张脸他才觉得和我有缘,破例收我为徒的。”

  白云阔唇边勾起,一抹轻笑:“原来是这样。”

  庚辰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二位公子慢聊,我先出去了。”

  花雨霁顿时急了,要他和白云阔以这种姿态独处下去?不不不不不不!

  花雨霁呲溜一下从床上跳下去,快跑两步,狠狠给了庚辰一个熊抱:“我要跟庚辰哥哥一起去!”

  庚辰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公子,你……”

  “走嘛走嘛!”花雨霁抓住庚辰的衣袖死拖硬拽。

  俩人几乎是里倒歪斜的从楼上“滚”下去的,庚辰手忙脚乱,花雨霁心有余悸的望向楼上客房,见白云阔没追上来才险险松了口气。

  庚辰将花雨霁拉到一旁,说:“我袖内乾坤有些小时候穿的衣服,公子若不嫌弃,且先换上吧!”

  “不嫌弃不嫌弃,快快快。”

  宝蓝色交领直裰,白色长靴,将头发拢起来随便扎个马尾。

  总算换了身合适的行头,想起一年前的灵符传信,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虚惊一场,好坏参半”?

  顾及花雨霁的身高,庚辰贴心的蹲下来跟他讲话:“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是弱小可怜又无助。”花雨霁耸拉着脑袋,道,“回瑶山躲一躲吧,最不济就回万殊楼!反正上了瑶台,天大地大我最大!”

  庚辰语重心长道:“公子,我觉得白公子不会让您走的。”

  “为什么?”

  庚辰认真道:“他对您过分执着。”

  花雨霁笑了一声:“不然怎么叫孽缘呢!”

  *

  到了晚上,花雨霁才和庚辰脚前脚后回客栈,客栈里正热闹着。

  路过的修士停下来歇脚住店,店伙计来来往往端茶送水,掌柜的吆喝着上菜,红尘的烟火味十足。

  在大堂左侧有一桌人讨论的热闹,说的正是十年一届,受万众瞩目的仙道大会。

  仙道大会顾名思义,只有修仙道,走正统的修士才能参加。算是对修真界新生的一次试炼与考核,各大门派均可参与,若能取得前五,便能一夜之间名传修真界,即便是勉强混个前五十,那也是从数以万计的修士中厮杀出来的,足以光宗耀祖了。

  “蓬莱秘境每十年开一次,仙道众人便从善如流,每十年举办一次大会,共襄盛举。”

  “若我门下弟子能取得三甲,老夫就算第二天魂归天道,也没有遗憾喽。”

  “少做白日梦,认清现实吧大叔!上一届参与仙道大会的修士足有十万之多,想在十万修士中夺得前三,啧啧啧,谈何容易?”

  “就是就是,我敢打包票,这一次的魁首又是那云顶之巅。”

  “前十八回被花不染垄断,后十八回被霜月君垄断,咱们也只配抢抢第二了。”

  “说什么呢?二甲自然是天明剑宗的端木翎了。”

  “那是,一甲白云阔,二甲端木翎,三甲路一之,这是上一届仙道大会的排名。云顶之巅一口气拿下两个位子,我看今年啊,保不齐也是这样的排序。”

  一个年轻人道:“基本没悬念,没看头。”

  一个老者笑道:“三甲之后还是有些看点的,也不排除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光景足够人焕然一新的了。”

  年轻人说:“要我说,仙道大会这规则是不是得改改?筑基期以上,大乘期之下,这范围太广,根本不公平。”

  花雨霁坐在一旁喝红枣粥。

  仙道大会的规矩是这样的,首先,蓬莱开启秘境,将所有报名弟子关在里面,沿途设置些猎物,或是其他不可复制的东西,命令弟子收集,在规定的时间内,累计收集前一千名修士合格,进入下一关,剩下的全部淘汰。

  这留下来的一千名则展开擂台赛,一对一抽签,公平对决,直到决出第一名为止。

  秘境那关尚且可以依靠运气取胜,可打擂台这关,就是实打实的凭真本事说话了!

  若很不幸运的,一个元婴的抽到炼虚的,那……用脚趾丫子想都知道结果。

  就因为这样,有很大一部分人质疑仙道大会的公平性。

  那大概是八十年前。

  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很倒霉的抽到了化神境的花雨霁,境界如隔山,那小小的筑基期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花雨霁将他打趴在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过关斩将眼瞅着奔向前五十的他哪里肯服?他吐出一口血污,双目赤红,指着花雨霁控诉道:“不公平,这不公平!我刚刚筑基三层,要如何跟一个化神境的修士比?什么仙道大会,根本是前辈欺负人!”

  他身上血流不止,眼中热泪滚滚,何止一个“惨”字说得清楚。

  擂台下观战的修士面面相觑,一时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于高座之上观战的明月霄缓缓起身,他的嗓音醇厚有力,不怒自威:“修真界并非是你一个人的,而是天下修士的,你若想证明自己足够强,你若想让六界都知道你,就必须拿出必死的决心去超越前辈!以自己的德行和实力让人记住你,而不是用嘴去说。仙道大会的参与全凭自愿,有胆便来扬名立万!”

  一席话,豪言壮语,令万人臣服。

  那人颓废的跪在地上哭,花雨霁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将人搀扶起来:“你觉得不公平,我还觉得不公平呢!后辈担心被前辈血虐,而前辈又担心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被晚辈打败,那就丢死人了。参与仙道大会,彼此都承担风险,还有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被前辈打得筋断骨折,慢慢来嘛,谁还没有个丢人现眼的时候?”

  “我记住你了。”那人狠狠抹了把眼泪,倔强的鼓着腮帮子道,“我叫边野,我会拜入云顶之巅,我会拿你做榜样的,多谢晴空公子指教!”

  店伙计端上一屉小笼包,将花雨霁不知飞到哪里的神魂狠狠拽了回来。在豹子面前,花雨霁没有抵抗力,赶紧拿起过分长的筷子,卖力的夹起一只塞嘴里。

  隔壁桌还讨论的热乎,那个老者捋着胡子,气定神闲的说道:“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大家的起点一样,皆是从引气入体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大能。别人比你努力,自然境界比你高,等到仙道大会的时候大显身手,只要凭真本事说话,不耍阴招不下暗手,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就是这个理,想扬名立万千古流芳哪有那么容易?其实仙道大会就是给咱们一个挑战前辈的机会,胜了便一朝功成,败了也能得到前辈的指点和教诲,增长人生阅历,也不亏嘛!”

  “大不了十年后再来呗!”

  “没错。”

  花雨霁左耳听右耳冒,吃饱喝足就上楼睡觉去了。

  一推房门,白云阔等在屋里。

  花雨霁吓了一跳,合着他一整天都在屋里等着?

  蜡烛烧的久了,火苗抽动,映的屋内忽明忽暗。白云阔坐在软塌上,一身月白色绣银线暗纹的锦袍,如月光流水,清华无双。

  花雨霁跨过门槛,镇定自若,张口就叫道:“大哥哥好!”

  白云阔拿着竹简的手顿了顿,温和的目光落到稚嫩的孩童身上,嗓音柔软似一捧轻雪:“辈分错了。”

  “啊?”

  “我师哥是你师父,你应当唤我什么?”

  花雨霁恍然大悟,顿觉尴尬:“师……叔?”

  “嗯。”白云阔坦坦荡荡的应下。

  “可是我师父已经不是云顶之巅的弟子了呀?再说他和你同门不同师,这关系有点远。”花雨霁小个不高,需得手脚并用的爬上软塌,跪坐在矮几前目光炯炯的看着白云阔,“我只叫你叔叔好了,一口一个师叔的叫你,要是碰上同门,他们肯定问东问西,你也不好回答吧?”

  白云阔放下竹简,定定看着他:“窦小公子岁数不大,心思倒不少。”

  花雨霁笑嘻嘻的拍马屁:“仙道大会快开始了嘛,到时候仙道修士齐聚一堂,白叔叔绝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白云阔楞了一下,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今年仙道大会是葭月初九,难怪连这辽东城也热闹起来了。”

  花雨霁问道:“白叔叔准备何时启程回昆仑呀?”

  人变小了,声线自然也退化了,比起成年之时清朗恬润的嗓音,此时的嗓音极为软糯稚嫩,听在耳里如同握着小猫的脚垫,肉乎乎暖洋洋,让人莫名有些欲罢不能。

  白云阔看着他,直接回避了上个问题,自顾自的问道:“你是如何同花雨霁相识的?”

  就知道“查户口”环节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花雨霁早就用一下午的时间设计好了说辞,他款款而谈道:“就在辽东城遇见的,当时我和爹娘被妖怪抓走了,是师父救得我,可惜我爹娘为了保护我被妖怪吃掉了,我无家可归,师父见我可怜就带我走了,还收我为徒了呢!”

  反正白云阔也没处验证这话的真假,随便胡扯,没压力。

  白云阔的目光温和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花雨霁的头,笑道:“既然是我师哥的徒弟,我理应照顾,便同我一并赶往蓬莱吧!”

  “啊?”花雨霁吓得赶紧后撤,“为什么?”

  白云阔语重心长的道:“你的身份特殊,我担心焚血宫的人知你身份,可能会为了打压花雨霁而对你出手,跟在我身边最为妥当,我至少可以护你周全。”

  花雨霁确实没想到白云阔会这么贴心:“可你要参加仙道大会吧?我又不能和你一起进秘境。”

  白云阔柔柔一笑,又爱不释手的胡撸一下花雨霁的头发:“到了蓬莱就安全了,那里尽是仙道修士,更有云顶之巅坐镇,魔修伤你不得。若到了危急关头,你尽管去找我师尊,报上花雨霁弟子的名号,我师尊会护着你的。”

  花雨霁心头微微一紧:“是这样吗?云顶之巅的掌门,仙道第一人,居然会维护大魔头……”

  白云阔:“我师尊不会盲从,他有自己的考量,对于花不染的善恶他也有自己的认知。”

  即便没有这层关系,就明月霄那种心怀天下慈悲济世的人,也不会放任无辜孩子不管的。

  说来真叫人哭笑不得,谁能想到有一天,对于他这个魔修来说,仙道们齐聚一堂的蓬莱反倒成了最坚固的避风港湾了。

  从辽东城出发,一路东行,抵达赫赫有名的仙洲,站在海岸上瞭望而去,蓬莱岛近在眼前。

  传说中的仙境蓬莱,是一所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孤岛,每十年出现一次,大概一年左右便会消失。有人说是沉入海底了,也有人说是被浓雾遮住了,还有人说是升到天上了。

  总之众说纷纭,各种神奇的传言被编成了一本又一本的册子,以供说书先生赚钱。

  所以每次蓬莱岛开启秘境,修真界的大能们就会提前赶到蓬莱岛布置“仙道大会”的关卡,以明月霄为首,各派掌门商议和主持,需得布置大半年才能完成。

  而若想去蓬莱岛,必经过仙洲,守着这么一个五百A级的旅游景点,仙洲的风貌自不必说,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称为是凡界的第一都城!

  这里对于凡界的黎民百姓来说,是个独立地带,不归任何一个王朝管。

  仙洲仙洲,顾名思义,即是仙人的绿洲,属于修士在凡界的根据地。

  软红十丈,九衢三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随着仙道大会的开启,仙洲更加热闹非凡,各大客店人均爆满,随便挪个地方都能瞧见修士躬身叙旧。

  仙洲最大的客栈名叫仙府,四进四出的大院,连成一片的亭台楼阁。云顶之巅包了整个西院,东院则给了天明剑宗,南院住着净光寺一行人,北院则是些有钱的小门派,或是些杂客。

  想来这仙府花雨霁可是没少光顾,客栈环境好是一方面,做出的菜美味又是另一方面。

  这回没缘分住仙府,可这山珍海味花雨霁可不想错过。等到日落黄昏,天色暗沉下来,花雨霁赶往仙府,问店小二要了一盘干锅炖鸡,一饱口福,爽到飞天!

  等吃饱喝足后,花雨霁打包了些凉糕和龙须酥,还有仙洲特有的酒,准备拿回去给庚辰尝尝鲜。

  花雨霁从后门走近道,路过北院的时候,听见一楼最外侧厢房传出说话声,依稀提到了“云顶之巅”、“霜月君”、“不成功便成仁”的字眼。

  出于好奇,花雨霁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凑过去。

  透过纸糊的窗户,花雨霁瞧见屋内坐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背对着,看不见脸。

  “魔修?”花雨霁在心里嘀咕了句,魔修居然跑来仙洲,这事儿不寻常!

  瘦子气坏了,抬手就给了胖子一巴掌:“你紧张什么?新官上任,你若做不出点成绩,如何担得起七舵主的名号,怎么震慑你手下的人?”

  胖子哆哆嗦嗦的点头应道:“六舵主,我叫你一声六哥!真不是我怂,是那霜月君太强大,我这打了五十多年光棍儿,连老婆还没有呢,这要是死了,我岂不是绝后了?”

  “瞧你那点出息!”胖子恨恨道,“白虎护法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会利用传送法阵将咱俩送进蓬莱,往后还有人接应,白虎护法也说了会亲自来,你怕个鸟蛋?”

  胖子哭唧唧的说道:“我能不能接点别的任务?屠村,灭城,这些都行啊,唯独刺杀白云阔,这太难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花雨霁一怔。

  “你还是魔修吗?瞧你那怂样!这次就讲究个突然袭击出其不意,你要是怕就趁早滚蛋!好不容易到手的七舵主身份丢了,你别再找我哭!”

  “六哥六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会辜负你的栽培的!”

  花雨霁后退两步,感到一阵窒息。

  焚血宫居然在谋划刺杀白云阔!

  难道是想先下手为强,将云顶之巅未来掌门扼杀在摇篮里?

  突然袭击出其不意……

  可惜呀,被我花雨霁听到啦!

  花雨霁笑盈盈的走开,跑上抄手游廊,直奔仙府西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双更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