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上三竿,天空却雾气蒙蒙,层云笼罩都城,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气温骤降,怒雪狂舞。

  花雨霁问:“眼下要怎么办?”

  白云阔心不浮气不躁,镇定自若的说:“既来之则安之。”

  花雨霁赞同的点头,对跟在身边的庚辰说道:“这阵法玄妙离奇,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古阵,且先看看,别贸然妄动。”

  庚辰:“是,公子。”

  可怕的是,城内百姓对此毫无察觉,他们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邻里间串门子,或是坐在茶铺说闲话,一切都无比正常。

  除了出城。

  在广陵城的内的人,无论本地人还是外乡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远离城门,并非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惹人惧怕,而是他们根本不想出门,又或者可以解释说,他们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识。

  一连在城内逗留三日,谭家大婚在即,为了正常登门,花雨霁和白云阔去采办了贺礼,一对十分精美的血玉雕琢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在婚礼前夕,花雨霁二人去了尹婉儿所在的府邸。

  若将整个广陵城比喻成一盘棋,那这些被困于阵中之人则是随意摆弄的棋子。

  对于花雨霁旁敲侧击的提醒,尹婉儿好像听不懂似的,她只是一脸茫然的问:“为何要出城?我到广陵,本就是要和景东成婚,嫁入广陵的。”

  花雨霁看向白云阔,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里的人都□□控,说不明白的。”

  最后两天,花雨霁和白云阔分别监视尹婉儿和谭景东。这对新人倒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彼此都盼着新婚之日。

  尹夫人见女儿一意孤行,心里实在气闷不已:“你自小听话,不像天楚整日叫我操心,可你现在怎么这般胡闹?每夜偷偷潜入谭家去和谭景东幽会,你真当为娘不知道吗?”

  尹婉儿跪在地上抹眼泪:“娘,我知错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

  尹夫人痛心疾首:“天楚已经不在了,你若要在谭家有个万一,娘怎么办,娘怎么活?”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听墙角的花雨霁被迫看了场母女大战,身为外人也不好劝说,就瞧着尹婉儿哭哭啼啼的安慰尹夫人,说尽了贴心话。

  这两日城中更为热闹,广陵的富裕安详全都仰仗谭家坐镇,谭家的公子成婚,当地百姓自然同喜。在婚礼当天,他们抬着各种礼物走进谭家大宅,吃的用的堆了满满一院子。

  四方来客也是热闹非凡,和谭家交好的修士递上修真界珍宝,光是礼单就写了一个又一个。

  可怜天色沉沉,乌云遮日透不进阳光。

  十里红妆,飞雪漫天,马车如长龙,浩浩荡荡从街头排到街尾,媒婆一脸喜庆,笑着吆喝,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争先恐后的泼洒着篮子中的牡丹花瓣。

  若这是个艳阳晴天的话,若没有这么阴气森森的话,定然是个备受瞩目和祝福的婚礼。

  花雨霁和白云阔身为宾客,早就从正门入,由管家引领着前往正堂。一路上恭贺新禧的声音不断,时不时有老朋友相聚叙旧。

  “祝贺谭三少爷新婚。”花雨霁递上玉雕石榴,白云阔接话道,“珠联璧合,比翼双飞。”

  “多谢多谢。”身为新郎官,自然要亲自接待来客。此时的谭景东绝对担得起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八个字,他一身朱红色直裰华袍,矜贵而明朗,头戴银冠,腰系鸳鸯佩,绝对的明艳照人。

  站在一旁的谭老家主恭恭敬敬的抱拳,笑道:“二位道友远道而来,谭某感激不尽,敢问贵姓?”

  “免贵姓白。”

  “免贵姓……慕。”

  “白公子,慕公子,快些屋内请坐,莫要拘束。”

  走过影壁墙,便是新堂了。

  这里布置的红火喜庆,张灯结彩,正对着院落的大堂正中,贴着一个巨大的喜字,下面摆放着龙凤蜡烛。

  家仆们进进出出,忙碌且有秩序。花雨霁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端了桌上的女儿红抿了口,酒是真的酒,就这婚礼的气氛……

  花雨霁望着阴沉云空,看着腊月飞雪:“你觉不觉得,这好像冥婚啊?”

  白云阔成功被他这话给呛到了:“师哥,大喜之日,慎言。”

  花雨霁唇角轻挑:“你不着急?”

  白云阔面露不解:“为何?”

  你的女二号都要新婚洞房了,你还坐的住?

  花雨霁细细敲量白云阔的脸色,发现人家还真坐得住。

  “花前辈?”

  这一嗓子叫出来,换成花雨霁猝不及防被酒呛住了,他略有狼狈的回头去看,果然是尹夫人。

  见到花雨霁,尹夫人显得尤为激动,也不知是久别重逢喜极而泣,还是女儿出嫁心有不舍,又或是种种酸楚有些委屈,她看着花雨霁,眼圈一点点红了:“前辈能来参加小女的婚礼,是婉儿的荣幸。”

  花雨霁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做了她一个月的兄长,应该的。还有啊,我现在姓慕。”

  尹夫人心领意会,忙改口道:“慕公子,快些请坐吧。”

  白云阔巡视四处,忍不住问:“怎么不见尹家主尹长亭?”

  尹夫人叹气道:“按理说女儿大婚,他理应到场的,奈何辽东近日有邪祟惑民,他需得除掉邪祟才能过来,本以为赶得及,谁承想仙道大会的准备工作提前召开,长亭不得已往蓬莱去了。”

  白云阔宽慰道:“修仙者不比凡尘女子,没那许多繁文缛节,尹姑娘若想念双亲,随时可以回娘家。”

  尹夫人稍微宽心:“白公子说的是。”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仪仗开道,花轿迎亲,大街小巷吹锣打鼓。

  媒婆撩开车帘,谭景东赶紧迎过去,将盖着红盖头的尹婉儿背出来。

  二人一同跨过火盆,谭景东细心的搀着尹婉儿的手,一步一步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上新堂。

  谭家主和谭夫人连同尹夫人坐在高堂,三人的神态各异,前二人自然是欢喜的,只有尹夫人愁眉苦脸,一双素白的手紧紧攥着衣袍,怕是下一瞬间就要忍无可忍,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傧相站在远处,声音洪亮而辽阔:“一拜天地!”

  谭景东扶着尹婉儿跪天地。

  “二拜高堂!”

  谭景东转身,一眼看中尹夫人射过来的凶恶眼神,他略有无辜的低下头,随着尹婉儿一起拜了。

  “夫妻对拜!”

  新郎官和新娘子彼此对拜,毕竟是仙道中人,规矩也和凡间差很多,比如这掀盖头的一个环节,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进行。寓意宣告世界,二人喜结连理,成为永不分离的道侣。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称心如意。”

  谭景东拿过绑有同心结的喜秤,轻轻挑起红盖头,露出一张精致可人的小脸。

  只见那尹婉儿凤冠霞帔,红唇皓齿,一声艳色的嫁衣流光溢彩,甚是绚丽,上面镶嵌着光芒夺目的玉珠钻饰,极尽奢华。她秀雅绝俗,美目流盼,莞尔娇羞,如此俏丽可人的新娘子,让在场宾客无不眼前一亮,纷纷对谭景东投去羡慕的目光。

  连花雨霁也跟着惊艳了一下,若有所想道:“真是人靠衣装,更何况尹姑娘本就生的好。”

  闷闷饮茶的白云阔听到这话,脸上划过一道诡异的神色,他转眼看向花雨霁,淡淡问:“有吗……”

  “尹姑娘天生丽质,白兄莫要眼界过高。”

  白云阔收回视线,缓缓落到光彩照人的尹婉儿身上,又快速移开,唇角勾起的弧度颇有些幸灾乐祸:“可惜,再倾国倾城也名花有主了。”

  花雨霁一头雾水:“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嗯。”白云阔笑的更加生动,“谭公子和尹姑娘二人结缘,我诚心祝福。”

  花雨霁:“???”

  不是吧主角,这都忍得住?

  拜堂成亲天地作证,再不有所行动,那女二号就和谭景东生米煮成熟饭,孩子满街打酱油了!

  傧相:“敬茶!”

  尹婉儿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碗,信步走到谭家主和谭夫人面前,跪地敬茶。

  这老两口可是举四肢欢迎九阴之体的儿媳妇,自然是满脸笑容的说着“快起来”,痛痛快快的喝下茶,一滴不剩。

  而尹夫人那边可是耗了许久,她就这么盯着谭景东,任由满堂宾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连尹婉儿都看不下去了,唯恐母亲做出出格的事情让双方下不来台:“母亲……”

  “你执意要嫁,我也无能劝阻,罢了。”尹夫人接过茶碗,只是轻抿了一口,道,“婉儿是我尹家独女,从小是被我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她若是在谭家受了委屈,我们辽东尹家堡,决不罢休。”

  气氛有些僵硬,谭夫人急忙站出来缓解压力:“姐姐放心,我自然护着婉儿。”

  尹婉儿垂着眸子,里面浸满了泪水,看一眼母亲,心里更为悲痛。

  层云缥缈,日落西山,家奴们点燃蜡烛,昏暗的新堂总算亮堂起来。

  橙红烛火照耀着一张张真挚祝福的脸,花雨霁下意识伸出手去,映着烛光,在地面上投出影子。

  他的影子很浅很淡,因为影子就是灵魂,他的神魂去了二分,所以影子也极浅,不易察觉。

  白云阔忽然抓住花雨霁的手腕:“师哥。”

  顺着白云阔注视的方向望去,花雨霁震惊的发现,站在正中央感谢宾客的尹婉儿和谭景东……没有影子!

  不仅如此——

  傧相:“送入洞房!”

  “恭喜恭喜,谭家主,恭喜令郎大婚。”

  “举案齐眉,鸾凤和鸣!”

  “花好月圆,永结同心啊!”

  “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呢!”

  “就是就是,两家联姻,喜上加喜。”

  庚辰惊恐的瞪大眼睛:“公子。”

  这里的宾客,家奴,丫鬟,护院,傧相,尹夫人谭夫人,新郎官和新娘子,所有人全部都没有影子!

  白云阔心中警铃大作,望着被宾客簇拥着送入洞房的尹婉儿,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花雨霁的玩笑之语。

  ——冥婚!

  作者有话要说:女二号,猝!

  尹婉儿:什么仇什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