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红光飘逸,花雨霁在蹲下身的同时撑开油纸伞,那些红线紧缩,竟未能切断伞面。

  血千绸一愣,随即眼中浸满惊喜之色:“这便是你从天明剑宗夺来的魂器,踏雪伞?”

  花雨霁起身,将伞收回到识海内。这一番举动让血千绸很不理解:“你将这防守利器收回去,要如何应付我这冥锁?可千万别说是自知敌不过,要缴械投降了吧?”

  花雨霁笑道:“要让魔君失望了。”

  血千绸眼含厉色,射出一道红线,直逼花雨霁命门:“在本尊的地盘上,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花雨霁放空的双眼中蓦然填了丝桀黠,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目视着冥锁正面而来。

  就在血千绸狐疑花雨霁搞什么名堂的刹那,一个身影在面前闪过,准确无误的挡在了花雨霁身前,冥锁笔直朝着那人眉心刺去!

  “风璃!?”血千绸大惊失色,立即收回招式,被那冲击反噬着连退两步,“花雨霁,你!”

  花雨霁好生笑了一番,张口咬下那颗鸭梨,伸手拍拍风璃的肩膀,目视着气急败坏的血千绸道:“你家朱雀护法可不舍得我死呢!”

  血千绸怒火冲天:“花雨霁!你敢给她下咒?”

  花雨霁一脸无辜:“小命受胁,迫不得已嘛!”

  “你从未触碰过她,究竟是何时……”血千绸看见风璃腰间缠绕的龙骨鞭,当场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是风璃用龙骨鞭挟持你的时候,你表面顺服,实则……”

  “那龙骨鞭可勒得慌,瞧瞧把我手勒的,”花雨霁举起右手腕,似笑非笑道,“我这点血可不是白流的,灵血作为引子种下的咒,可比一般手段要凶煞很多啊!有关这方面的知识,魔君应该知道吧?”

  血千绸:“你!呵呵,果然够卑鄙啊!”

  花雨霁笑道:“大家都是魔修,承让承认!”

  血千绸恨得牙根痒痒:“你想如何?”

  花雨霁摩挲着下巴,说道:“目前在朱雀护法身上的只是傀儡咒,无伤大雅,至于要不要变成恶咒,这取决于魔君的表现。”

  血千绸恨不得把花雨霁千刀万剐:“你敢威胁本尊?”

  “我花雨霁残害同门欺师灭祖,罪不容诛,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做?”花雨霁唇角勾起一道邪笑,他漫不经心的瞥了风璃一眼。后者立即得到指令,手中幻化魔刃对上自己的脖颈。

  血千绸顿时慌了:“别!”

  “魔君对朱雀护法一往情深羡煞旁人,而我花雨霁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死后未免太孤独,就拉着朱雀护法陪葬吧!”花雨霁眼中透出魅色,“如何啊?”

  血千绸当场软了:“好!本尊放你走,你放开风璃!”

  花雨霁把梨核朝后随手一抛,道:“魔君方才也说了,整个魔界都是焚血宫的地盘,我得让朱雀护法护送我到不归河。”

  血千绸:“你休要欺人太甚!”

  两个手下听到动静从门外走进来,他们拔出长剑靠近背对着门外的花雨霁,血千绸瞧见,心下激动,面上还保持着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若伤他分毫,我定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花雨霁:“风璃,捅自己肩膀一刀。”

  风璃听令,毫不犹豫,照着自己左肩狠狠一刺,鲜血喷溅而出,血千绸当场眼红。

  花雨霁的余光落到那两个傻眼的魔修身上,对血千绸说道:“看来魔君是不想让在下走了。”

  “不不不!”血千绸飞出双指,两道红线瞬间切断魔修的脖子,“两个蠢货!”

  花雨霁瞄了眼倒在门口的两具尸体:“魔君这是干嘛,哦,发泄啊?其实是想切断我的脖子吧!”说着,修长手指在风璃脖子上敲了敲。

  血千绸吓出一身冷汗:“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多心了,是那两个蠢货不知死活,竟敢偷袭晴空公子,死有余辜!”

  花雨霁反倒漫不经心起来:“听说焚血宫种植着千里红枫叶,景色凄美绝伦,我早有耳闻,还想着去一饱眼福。”

  血千绸:“……”

  一饱眼福个屁,我他娘怕了你了,赶紧走吧!

  花雨霁:“血酒也确实好喝。”

  血千绸:“本尊命人给你装一坛。”

  一坛不够就十坛,赶紧走吧,把风璃还给我啊!

  花雨霁:“那个鸭梨也很好吃。”

  血千绸:“本尊给你装一车。”

  有完没完啊,求求你了,赶紧滚吧!

  花雨霁走出了大殿,离开了焚血宫,满载而归,袖内乾坤都装不下了。

  一路走来,自然有血千绸的亲信暗中监视,花雨霁也不在意,命令风璃道:“让他们把如空师太和洛原带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如空师太和洛原被带来,难得的没有受刑,不用想也知道是没有风璃的命令,手下魔修不敢轻举妄动。

  回到不归河畔,花雨霁解开了风璃的傀儡咒。

  洛原偷偷往如空师太身边凑合,悄声问道:“师太,咱们是被花不染救了吗?”

  如空师太没有应答,洛原又问:“他为什么要救咱们?这没有道理啊!难不成,他想抽取你我二人的神魂炼丹?”

  如空师太嫌弃洛原聒噪,冷哼一声道:“就咱俩这资质,他花不染看不看得上还难说。”

  洛原无言以对。

  若真是为了神魂,取朱雀护法的不是更好。

  花雨霁耐心等风璃苏醒,然后递了颗聚元丹给她,指着风璃肩上的伤口道:“回去焚血宫之后尽管展现出弱不禁风的模样,那血千绸保准心疼死你,问他要什么他都答应。”

  包括和仙道开战的战略部署。

  风璃茫然的看着他:“你……”

  花雨霁不再多说废话,先一步上了停靠在河畔的渔船。

  不归河乃是弱水,弱水之内万物不生,因含有剧毒,仙魔妖鬼皆怕,除了人类。

  在六界之中,身怀法术的仙魔往往看不起□□凡胎的人类,而人类也被称之为六界最弱,一猫一狗尚且能成精成怪,而没有灵根的凡人注定平凡一生。

  实际上,天道是公允的,世界是公平的,人类虽为最弱,却也有自己的光芒。比如,不惧弱水的侵害,一些达官贵人家中常备弱水,乃是防妖魔闹门的利器。

  花雨霁坐在船头,如空师太和洛原坐在船尾,一行三人泛舟而去。

  不归河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河流,河面辽阔一望无边。河岸两畔种植着魔界特有的红枫,明艳似火,瑰丽夺目。

  枫林红透晚烟青,谁说魔界没有美景呢!

  如空师太忍了半天,终于是受不了了,问道:“为何救我二人?”

  花雨霁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望着夕阳日落,淡淡说道:“别急,出了这块地方才算真的救命。”

  如空师太:“此话何意?”

  花雨霁眸色渐深:“万殊楼的占卜,你会死在魔界,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咱们就能离开这条不归河,到时……”

  洛原激动的接话道:“到时候,万殊楼就算错了!”

  如空师太听到这话,略有恼怒:“万殊楼通阴阳,晓天地,探乾坤,参万象。他们遵循天道而成立门宗,占卜之术有目共睹,岂能算错?”

  洛原还不服气了:“话是这么说,可凡事没有绝对啊!万殊楼说定你会死在魔界,说你会死在青龙护法手里,事实证明,现在青龙护法追霜月君追的来劲儿,哪有空理你啊?”

  如空师太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和洛原这种榆木疙瘩多费口舌,她稳了稳心神,看向花雨霁:“你觉得呢?”

  花雨霁盘膝而坐,朗月风清的神色之下,心事重重:“万殊楼的预言不可能出错,除非求卦者花了重金,让万殊楼的人帮忙将凶兆解了。”

  洛原一个激灵跳起来:“怎么可能,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泄露天机逆行改命,下场都特别凄惨吧?”

  如空师太白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贫尼确实去万殊楼求卦,但并未花重金求解,事实上,贫尼在得到命数之后就离开了。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强求。”

  如空师太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再度看向花雨霁:“本以为,贫尼的“大凶”会应在花公子身上,怎料……却反被花公子所救。”

  花雨霁:“先别忙着谢我,等出了这条河再说。”

  洛原:“前辈是想说,在咱们出不归河之前,青龙护法会杀回来吗?”

  花雨霁没理会洛原,而是起身走到如空师太面前,问道:“师太,有个问题想问下你,关于你的儿子。”

  *

  庚辰御风紧追,在靠近山头的刹那,被激起的千层罡风逼退老远。

  他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以山头为中心,方圆百里正在形成结界,他不敢耽搁,化成一道凌光钻进尚未成型的结界之内。

  “白,白白。”庚辰落地,也不知道踩中什么东西了,一个出溜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他踉跄几步站稳,回头一看,竟是一滩鲜血。而且在血浆之内还有一节东西,庚辰蹲下来将其拾起,居然是一根断指!

  “白白?”庚辰顿时急了。

  公子要他跟来,必定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护好白云阔,既然是护好,那便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

  可是,指头断了,白云阔的指头断了。

  他有负公子所托,辜负公子的信任,再无脸做鸟!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陪在公子身边?

  完了,彻底完了。

  畏罪自杀吧,以死谢罪吧,来世再报答公子的救命大恩吧!

  “公子……”庚辰眼圈通红,吧嗒吧嗒掉眼泪。

  一束凌光冲上云霄,随即迸裂,转瞬化作千百光箭飞云直下,整座山峦轰鸣震颤!

  庚辰一仰头,远远望去,那小半个山头皆被夷为平地!

  “庚辰?”白云阔御剑落地,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我师哥呢?”

  庚辰眨眨眼:“公子,我,找你。”

  也不管白云阔理不理解这话中意思,他站起身抓起白云阔的双手,瞪大懵懵懂懂的一双眼睛,笨拙的数道:“一,二,三,五……十一?怎么会是十一根手指呢?”

  就算是大敌当前,白云阔还是被庚辰这傻里傻气的模样逗笑了:“四呢,三之后是五吗?”

  庚辰的眼神忽然一凛:“有坏人!”

  白云阔是楞了一下才察觉到的。

  修士的神识强弱是根据境界的提升,以及神魂的强大决定的。然而这其中有个特例,便是妖修。

  无论花草还是动物,妖修的神识天生强大,五觉生来比人类敏感,因此,一个元婴期的妖修往往比化神期的神识强劲,若这个妖修天赋上佳的话,甚至可以比拟炼虚期的修士。

  魔风席卷苍云,浩浩荡荡坐落在距离白云阔百丈之外,正是同他激烈打斗的青龙护法。

  他面色苍白,却未见狼狈,右手握着青龙剑,左手紧紧攥着拳头,庚辰眼力极强的注意到他的左手鲜血淋漓,小拇指不翼而飞。

  白云阔目光沉了沉,方才那一招竟没让青龙命丧于此,这便是境界上压倒性的差距。

  青龙护法整条左臂都在颤抖:“你断我一指,我要你命!”

  青龙剑出击,白云阔迎风而上,手中清弓幻化成浊剑,流丽的剑招看得人眼花缭乱。庚辰也没闲着,逮到机会上前助阵,他身法敏捷,惯会寻找些死角,十分刁钻,掌心羽刃变着花样的一摆一动,青龙护法身上就多了几道口子。

  青龙护法眼带厉色:“化神境六层的小妖,找死吗?”

  他反手握剑,照着后方庚辰刺去,庚辰早已料到,连续几个后跃撤出数丈远,并飞指射出两片羽毛,快如闪电,利如钢针。

  青龙护法没有一击命中,颇为意外,长剑横扫将两片薄羽切成四片,远远望着庚辰,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花不染的奴才,难怪呢!”

  青龙护法胸中燃起激动的火焰:“等本护法宰了云顶之巅的继承人,下一个就轮到你。”

  清浊在风中激荡,白云阔携罡风冲向青龙护法,二人缠斗,激烈角逐。

  庚辰正待上前,忽然察觉到来自远方天际御风而下的修士,他脚步一凝,目视着那人落于山峰后,不加停顿的挥舞着秋水落霞鞭冲向青龙,口中大喊道:“魔修受死!”

  白云阔一愣,看一眼衣着打扮和气度便知那是尹家堡的人,看第二眼便知此女元婴期五层,道修。

  “……”

  该怎么说呢,在场一个剑修炼虚境八层,一个妖修化神境六层,一个魔修炼虚境大圆满。

  你一个才结丹境的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

  不出所料,被青龙护法一掌拍飞。

  她险险落地,非但不想着逃跑,反而还要往上冲,被身旁的庚辰一把拽住。

  尹婉儿不等庚辰开口便急着说道:“道友你别担心,你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不怪她没眼色,怪只怪尹婉儿境界太低,凭她的眼力根本探不出在场三位大能的境界。所以,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尹婉儿要身先士卒,在斩妖除魔的道路上勇敢赴死。

  这回不用青龙护法动手,白云阔先一剑将尹婉儿打飞了,随即蓄力迎上青龙护法开天辟地的剑招,风云涌动,闷雷滚滚,庚辰很有眼色的退后旁观,并将那个碍手碍脚的尹婉儿拽住。

  青龙护法稍作敲量,十分好奇:“我并未探出你有中什么咒术,既然如此,为何跟百般陷害自己的仇敌同行?”

  白云阔冷笑一声:“想不明白是吧?那就继续想吧!”

  青龙护法收回剑招,以退为进,白云阔当仁不让,短短几个来回,已不知填了多少明伤暗创。

  白云阔一身清华白衣血迹斑斑,溢出的鲜血在青龙护法的操控下竟凝聚成形,化成血网勒紧白云阔的身体。

  白云阔试着挣动,血网缩紧,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液流的越多,血网越是坚韧,他恍然道:“缚血咒?”

  青龙护法狞笑道:“有见识。”

  白云阔掌心绽放华光,真元流窜,调动灵脉之内的精血对抗血网,以暴制暴强行冲破。他唇边勾起奸狡的弧度:“都是我师哥用过的招数!”

  墨色长剑绽放烈烈真元,轻轻一划,原地升起漏斗状漩涡,直灌云霄!风声鹤唳,卷起枯花飞叶,漫天旋舞,每一片皆为利器,削石如泥!

  青龙护法终于正色起来,被迫将护体真元推送极致,于狂风之中抵挡万叶飞花。他看得清楚,每一片花草都在沾染到剑气的刹那恢复春意,生机盎然。

  青龙护法了然于心,云顶之巅有二宝,一是天罚,二是清泉剑诀。

  青龙护法非但没有望而却步,反而知难而进:“有意思,看我如何破你云顶精髓!”

  狂风怒嚎,庚辰设立结界护住自己和尹婉儿。

  剑势逼人,引惊雷阵阵,只见白云阔的身影忽明忽暗,忽近忽远,青龙护法以为自己确确实实刺到了对方,可光影一闪,原来那只是幻影。

  青龙莫名急躁,将神识扩散出去,遍布山野,竟惊恐的发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白云阔的气息!

  在杀气逼近的刹那,青龙护法浑身一凛:“炼虚境大圆满!?”

  杀气逼至跟前,清浊准确无误的从青龙背后穿刺而过,他一口血呕出,哪怕及时推送真元防身,终究是因为大意轻敌受了重创。

  一旦升为元婴期,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要受到千难万阻,从一层到二层都要耗费十载光影,更别提他从八层直接越过九层,成就炼虚境大圆满,只待天劫降临便可迈入大乘期!

  区区七十六年修龄,竟同他千年修为一样,到了如今这等境界。

  可恨!

  青龙护法借助剑势冲击遥遥而去:“白妄,此生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云阔落回地面,将涌上咽喉的鲜血咽了回去,不敢耽搁,御风紧追。

  *

  “前辈是想说,在咱们出不归河之前,青龙护法会杀回来吗?”

  别立flag啊少年!

  花雨霁走到如空师太跟前,似笑非笑。如空师太仰起头看他,似是想从他无懈可击的面色中瞧出些端倪,可惜失败了。

  如空师太只好问:“你对贫尼的儿子有兴趣?”

  花雨霁不假思索道:“就随便问问。”

  如空师太垂下眼睛,她犹豫了片刻,老实说道:“那孩子遇难,我救了他,并照顾了三年,他无父无母还没有亲友,孤身一人很是可怜无助,我便收养了他做义子。”

  “后来呢?”

  如空师太攥紧双拳,难掩恨意:“他被青龙护法害了,神魂俱灭!”

  花雨霁神色微凝:“他叫什么名字?”

  不等如空师太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狂笑:“老太太,说话要讲证据的啊!虽然本护法一生杀人无数,但这事儿我可不想认。”

  辽阔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升起了青雾,放眼望去,一艘孤舟行驶而来,站在船头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青龙。

  洛原差点当场吓尿:“娘呀!”

  如空师太双眼赤红,猛然起身。

  花雨霁一怔,“白云阔人呢”五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在瞧见远处那道剑光之时,险险咽了回去。

  如空师太瞪着青龙,怒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洛原吓得浑身哆嗦:“师太师太,你这是以卵击石啊!”

  “安静一点。”花雨霁有些头疼,勉强挤出一丝笑,“霜月君是何等天纵奇才,以下犯上,愣是将炼虚境大圆满的青龙使重创了。”

  洛原张大嘴巴:“啊?”

  “没看见青龙护法胸口的血窟窿么?”花雨霁凑到洛原身后,“就他现在的状态,怕是洛原兄你这样的人都能取他性命。洛家庄后人勇杀焚血宫护法之首,这丰功伟绩绝了!”

  “真的吗?”洛原握紧佩剑,蠢蠢欲动。

  总之,青龙和如空师太是打一块去了,花雨霁瞭望长空,那光芒鼎盛的剑气也逼近了,剑气掠过青龙,落在花雨霁站立的渔船上——白云阔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花雨霁跟前:“师哥。”

  白云阔这全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实在太触目惊心,纵使是早有预见的花雨霁也惊了一下:“你这怎么弄的?坐下服一颗聚元丹,让我探探你识海。”

  白云阔并不理会,径自问道:“师哥见过血千绸了?”

  “嗯。”花雨霁面上浮起洋洋得意的笑容,“收获丰盛呢!诶?等下!”

  花雨霁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忙彻彻底底的将白云阔探一遍,而白云阔毫不设防,由着花雨霁的神识闯入自己的识海。

  “炼虚境顶层!?”花雨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理来说,白云阔升级到这个境界,该是在十年后的仙魔大战才对啊!

  白云阔眉头一紧:“师兄受伤了?”

  花雨霁怔鄂,冷不防白云阔顺着开放的通道直接探入自己的识海,为避免白云阔受到反噬,花雨霁也不敢强行将白云阔的神识震出去,只能由着对方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没事,小毛病。”花雨霁瞪了眼白云阔,拿出师兄的气魄震慑道,“你,坐下调息!”

  本以为白云阔不会理自己,花雨霁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不料白云阔盯着他看了片刻,竟乖乖的收起清浊,敛起前襟,原地坐在甲板上入了定。

  回头看向在孤舟上厮杀的青龙和如空师太,正如花雨霁所说,青龙护法受了重创,一招一式破绽百出,但好歹是千年魔修,应付有伤在身的如空师太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空师太眼见招招都被限制,怒不可遏之下,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她一把抱住青龙护法,脚下用力一跺,那凡木制成的孤舟瞬间粉身碎骨:“愿我儿静言九泉安息,一起死吧!”

  花雨霁悚然一惊。

  静,言?

  “你这疯子!”青龙召出佩剑,一剑斩断如空师太的右臂,整条胳膊飞出去,沉到弱水之中,皮肉瞬间腐蚀溃烂,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青龙挣脱挟持,御风而上。如空师太断臂惨叫,直挺挺的朝弱水内跌去。

  花雨霁正待出手,远处秋水落霞鞭将如空师太捆个结结实实,一提,提溜到了不归河对岸。

  洛原跳起来大叫道:“看吧看吧,万殊楼算错了!”

  “尹婉儿?”花雨霁松了口气,他朝后面飞过来的游隼喊道,“庚辰,你到船上给白妄护法!”

  庚辰:“是。”

  花雨霁飞身落于不归河对岸,他从袖内乾坤取出几颗药丸给如空师太服下,又封了几处灵穴止血,没给如空师太喊疼的机会,急着问道:“你说你的义子名叫静言,是不是真的?”

  如空师太嘴唇发白,浑身颤抖:“贫尼总不至于连自己儿子的姓名都记错!”

  花雨霁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令郎的下场很是凄惨吧?碎尸万段?魂器被夺,识海被掏,金丹被生生挖走,神形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你!”如空师太一口血喷出去,直接晕死了。

  尹婉儿不知所措:“花前辈……”

  花雨霁浅淡眸色中几分戏谑,他起身,朝渔船上的庚辰望去:“本想先去天明剑宗的,如此这般,先去万殊楼吧!”

  在船尾猫着的洛原听到这话,吓出一身冷汗。

  完了,花雨霁这魔头要大开杀戒了!

  就因为庚辰被万殊楼告知了方位,所以天明剑宗将庚辰抓了并且一顿虐待,算来算去罪魁祸首就是万殊楼!

  自天明剑宗的大劫之后,十七年,花雨霁要再一次血洗万殊楼吗!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贪生怕死泄露了机密,若万殊楼真的遭难,仙道不得来找自己讨说法吗?

  洛原越想越害怕,他趁着无人注意自己,等渔船靠岸,悄悄的从船尾溜走,一步三回头,唯恐自己被偷袭。

  一路小跑出十里地,确定自己处于安全的洛原呼出口气,御风上天,返回杭州洛家庄。

  只因距离太远,洛原的修为又太低,走走停停足足一个月才到,而这一路以来的流言蜚语更让洛原难以置信。

  “听说了吗,焚血宫血千绸想招揽花不染加入麾下,结果被花不染拒绝了,颜面尽失啊!”

  “我的天哪,他连堂堂魔尊都敢拒绝?”

  “谁说不是呢!古往今来多少魔修都以加入焚血宫为荣,他却不稀罕。”

  “不仅如此,据说那血千绸给花不染开出了条件,只要花不染愿意,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宫主,地位在四大护法之上呢!”

  “啧啧啧,这要是我啊,做梦都能笑醒。”

  “你?哈哈哈,你谁啊?你欺师灭祖了么,你杀人如麻了吗,别做那美梦了。”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至于是从何处传来的,有待考究。

  只是云顶之巅听说了这事儿,刚开始还以为是谣传,后来确定无误,便是敲碎了脑壳也想不明白。

  贪狼长老捋着胡须道:“普天之下,焚血宫是花雨霁的唯一归处,他居然拒绝了这等栖身之地,甘愿孤身一人,可疑。”

  “正是。”悟念皱着花白的眉毛,说,“原本咱们还愁肠百结,担心那花不染加入焚血宫,同血千绸联手侵犯仙道,如今看来,倒是咱们杞人忧天了。”

  “谁能想到花不染会拒绝呢!血千绸诚心招揽,开出副宫主的条件,于魔修来说是何等的诱惑?像花不染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岂会拒绝?他做出的这些事儿,包括屡屡陷害白云阔,不就是为了权势地位吗?血千绸投其所好,他反倒不要了。”

  妙音真人缓缓点头:“执法长老言之有理,我也觉得此事稀奇,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了。”

  文曲长老衣冠楚楚,手中拿着一把画有水墨风荷的折扇,气韵儒雅清贵,言谈间举止得体:“花雨霁自有傲骨,或许不屑与焚血宫为伍,他入魔十载,始终一人,逍遥自在惯了,受不了焚血宫的约束,忍不了血千绸的虎视眈眈,所以便拒绝了吧!”

  贪狼长老:“这倒也是。”

  文曲长老笑的风雅得体:“比起这些,花雨霁的作为作风倒是叫在下眼前一亮了。”

  贪狼长老:“哦?”

  文曲长老:“咱们以为他会归顺焚血宫,结果他可倒好,无惧焚血宫威名,无惧血千绸气魄,愣是当场拒绝叫血千绸难堪至极,那魔界尊主狂傲了千年,还是头一回被人驳了面子吧!”

  众人听得一愣,顿时忍俊不禁。

  文曲长老又说:“咱们以为他会对血千绸唯命是从,在焚血宫安身立命,结果他呢?在大殿就打了起来,不仅在血千绸手下全身而退,还顺走了焚血宫不少宝贝,据说他的袖内乾坤满满当当,都装不下了。”

  执法长老一乐:“虽然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但不得不说,花不染干的漂亮!可算是让血千绸吃了亏,痛快!”

  妙音真人沉思片刻,道:“如此这般,花不染岂非成了魔修公敌?”

  悟念:“他怕是再也不敢靠近魔界分毫了吧?”

  文曲长老:“这点从他大闹焚血宫那一刻起,想必他心里已经清楚了,眼下血千绸对他恨之入骨,相信整个焚血宫都和他势不两立了。”

  妙音真人:“说也奇了,文曲长老是如何得知这些隐藏消息的?若非在焚血宫亲眼所见,怎会知道的这般详细?”

  文曲长老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一笑:“焚血宫人多口杂,可并非铁板一块哦!”

  妙音真人似懂非懂,看向贪狼和执法,发现那二人一脸的“天机不可泄露”,便也知趣的没有追问。

  与此同时,路一之敲门进来,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朝众人行礼,然后走到执法长老身边,毕恭毕敬的道:“师尊,方才有弟子传信,说是洛家庄庄主有急事通告。”

  执法长老放下杯盏问:“可说是什么急事了?”

  “有关万殊楼的。”路一之顿了顿才说,“洛家庄的洛原和清心庵的如空师太,曾和花不染一同被带去魔界,洛原在路上偷听到了花不染和庚辰谈话,说是要去血洗万殊楼。”

  “什么?”执法长老的浓眉紧皱,“花雨霁那孽障要打万殊楼的主意?”

  “等下。”文曲长老诧异道:“花雨霁和万殊楼无冤无仇吧?”

  妙音真人:“非也,文曲长老莫要忘了,那庚辰的行踪正是万殊楼泄露给天明剑宗的。”

  “如此看来,花不染确实要去万殊楼寻仇了!”

  悟念:“花不染瑕疵必报,他的属下遭受此难,看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了。”

  贪狼长老拍案而起,他在屋子里渡了几个来回,说道,“原本咱们也打算去万殊楼求卦,这下赶巧了!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

  白云阔这一入定就用了两个月,修士闭关往往百年如一日,花雨霁也趁此机会修复在焚血宫留下的创伤。

  期间,有不少魔修蠢蠢欲动,皆是些不入流的小魔小怪,离着老远就被庚辰解决掉了。

  等花雨霁醒来,发现庚辰守在身边,而白云阔不见了。

  庚辰说道:“他去取水了。”

  花雨霁愣了愣,不由深深看着庚辰。

  庚辰修龄六百年,可对于五百年才化形的妖修来说,他只是个孩子。他的外表不过人类十七八岁大,眉清目秀,身子骨也不健硕,乍一看像个营养不良的文弱书生。

  他跟在自己身边……五十多年了。

  因为他是庚辰月生的,也是庚辰月彼此认识的,所以取名为庚辰。

  他心思单纯,不经世事,比起六百年妖修,更像个邻家小弟。

  看着看着,花雨霁不禁苦笑起来:“你本该自由翱翔晴空,却因为跟着我,整天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不禁开始怀疑,或许我当年救了你之后应该放你离开……”

  哪想到庚辰脸色惊变,竟跪倒在地:“公子是我恩人,我愿永生追随公子!我是公子的剑,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哪天公子不需要我了……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花雨霁呆了一呆,而后大吃一惊:“庚辰,你……你脑子好了?”

  “不瞒公子说,我这阵子浑浑噩噩的……”庚辰摇了摇头,他不愿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只眼巴巴望着花雨霁,“五十三年前,若没有公子救我,我定一辈子受制于人,生不如死,公子大恩我永世难忘。”

  庚辰低下脑袋:“公子不需要我了吗?”

  “没有没有。”花雨霁赶紧矢口否认,好听点是心思单纯,难听点就是傻!这孩子一根筋不会转弯,花雨霁唯恐自己说了“不需要”三个字,这货能当场拿头撞墙死给他看。

  庚辰耸着脑袋说:“我没有听公子的话,没有回去妖界,还请公子责罚。”

  花雨霁眉心一紧:“起来。”

  庚辰乖乖听话起身。

  花雨霁面色冰冷,目色如霜:“外人说你是奴才,你还真把自己当奴才了?什么责罚不责罚,我有何资格责罚你?”

  庚辰愣了愣,一根筋的说道:“公子不愿责罚我,是不需要我了吗?”

  花雨霁:“……”

  庚辰再一次跪地,缩成了一只鹌鹑:“我错了。”

  花雨霁简直没处说理,他苦恼的挠挠头,将庚辰搀起来,表情严肃的说道:“人龄和妖龄换算下来,我还年长你一百多岁,你不是奴才,不是下属,不是护卫,不是跟班儿,你是弟弟,懂吗?”

  庚辰点头:“是。”

  花雨霁怀疑:“你真懂吗?”

  “懂,公子让我懂我就懂!”

  “……”

  “那什么,”花雨霁头疼的扶住脑袋,“说说我诈死这七年来,你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是。”庚辰绝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冲开公子的咒术,急忙赶往云顶之巅,在太极宫,我看见霜月君对掌教的佩剑下了符咒,以至于天罚进行到一半,受到符咒影响而溃散。当时太极宫前广场一片混乱,我随着人流暗中跟去了省悔崖,看着公子自缢,霜月君发疯,然后跟着公子跳下了省悔崖,我一着急也跟着下去了,之后我俩在省悔崖底见到了……”

  “等会儿!”花雨霁惊呆了。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故事,没想到这么复杂!?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让我屡屡。”花雨霁蒙圈了,“我之所以没再天罚下灰飞烟灭,是因为白云阔做了手脚?”

  庚辰点头。

  花雨霁:“他还不管不顾的主动跳了省悔崖?”

  庚辰又点头。

  省悔崖底栖息着镇守云顶之巅的上古神兽,其神威自不必说,脾气也差,见人就吃。

  古往今来因为脚滑或者好奇掉落省悔崖底的弟子成百上千,无一活口,全都献给神兽当饲料了。

  白云阔竟不管不顾的紧随他跳了省悔崖?他不知那是一条死路吗?

  还有,胆敢对掌门的魂器做手脚,阻止“天罚”的释放,他是有多大的胆子?疯了吧!

  等下,白云阔当时只迈入炼虚境一层,就算掌门对他麻痹大意,让他钻了空子可以碰见魂器,可“天罚”是何等神器,白云阔区区炼虚境修士,如何能阻挡“天罚”神威?

  主角光环吗?

  不是,花雨霁向来不信主角光环的,气运一说玄之又玄,哪怕是主角也是从小勤学苦练才达成的成就,白云阔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在修真界扬名,得了个“清风玉魂霜月君”的封号。

  若白云阔从小不学无术混吃等死,他哪里来的成就?哪里来的功勋?气运便会随之流走。

  有句鸡汤说得好,努力的人,运气往往不会太差。

  天罚的事情且放在一边,可能是神器默认白云阔为掌门继承者,所以甘愿听话。问题是那个六亲不认的镇山神兽,难道也认脸,不吃掌门继承人吗?

  花雨霁苦思冥想,庚辰主动为他解答:“省悔崖深达万丈,我和霜月君本以为会被摔死,结果不知怎的,可能是运气好吧,常年休眠的神兽竟醒了,它腾空而起,主动接住我和霜月君。它盯着霜月君看了好久好久,或许是饱腹,它并没有吃我们。后来,霜月君对它用了“安魂咒”,想不到区区炼虚境初层,竟能让上古神兽长眠不醒。”

  花雨霁惊呆了。

  原来他当时重生,镇山神兽呼呼大睡没有反应,竟是白云阔老早动了“安魂咒”的关系!?

  难怪啊!天罚卡壳,神兽休眠,其实哪有那么多好运气?不过是冥冥之中自有玄机罢了!

  庚辰:“后来,霜月君将我送去妖界。他当时生了心魔,刻不容缓,就与我一并留在妖界,我给他护法,他闭关了五年,总算将心魔压制住,境界也提升了七层。再后来,霜月君离开妖界在外云游,而我去了瑶山,想询问万殊楼求卦,算算公子是否真的身陨,有没有复活的办法。”

  “是白云阔把你送回妖界的?”花雨霁吃了一惊,“他没有将你交给仙道?”

  庚辰摇头:“不曾,他反倒一路护着我。”

  花雨霁语气微凉:“你去万殊楼,是谁泄露了你的行踪?”

  庚辰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道:“静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的小仙女们,群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