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霞谷住了小半个月，确定戚应安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一行这才动身前往凫水遂安。
一开始还好，越接近目的地，戚应安心如擂鼓，竟莫名近乡情怯起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他情窦初开的地方，更是后来爱而不得苦等十年的开始。
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这里，却没想到，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他一起回来。
戚应安眼也不眨的看着车窗外熟悉掠过的风景，紧张的攥紧了绶带。好像只要这样攥的再用力点，就能压下狂乱的心跳。
手越攥越紧，手心掐出印子也浑然不觉。
然而骤然覆到手背上的温度却惊得他蓦然回神，转头怔怔望着身旁的人。
下一瞬，目光下移，看到新帝一根根抠开他的手指，然后将掌心捧到嘴边吹了吹。
“皇……”
“好好的，掐自己做什么？”新帝一脸无奈，将戚应安的手尽数握到掌中：“别绷着自己，要下午才能到呢，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皇……”
“元嵇。”新帝再次打断戚应安：“当年我不是告诉过你名字？”
戚应安一怔，想起十年前还很年轻的俊美王爷醒来后自我介绍的场景。
眼前似乎也随之破开时光的迷雾，回到了那年相遇的山谷。
木床上脸色苍白却难掩俊美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破碎的阳光自窗外射进，落进青年生来含笑的眸子，明熠生辉。
青年望着端着药碗坐到床边的戚应安，忽然双手撑床，艰难的坐起身来，他问：“小兄弟，是你救了我？”见少年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救命之恩铭记五内，日后我赵元嵇定会报答，只是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年幼的戚应安听到自己紧张的开口：“戚，戚应安。”
“姓戚？”那人挑眉：“遂安姓戚的就那一家，你是知县戚无风的儿子？”
“戚无风是我爹。”戚应安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双眼睛盯着，耳根不自觉的开始发红，心跳如鼓。
“那你……”赵元嵇未尽之言满是在这里遇到对方的疑惑。
“我来山中采药，这木屋是师父搭来落脚用的，昨儿见你重伤昏迷，我背不动你，就暂时带你住在了这儿。”戚应安嘴上回答着，心里却默默咀嚼着青年的名字——赵元嵇。
回过神来，就发现对方正在望着自己笑，戚应安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破过时光，看着同样望着自己笑的俊美男人。
男人早已不见当年的青涩，十年的岁月将他淬炼如日月般华光内敛，沉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不再是冲锋撕咬的头狼，而是岁月沉淀后擅于蛰伏而动的雄狮。
然而岁月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眼角连细纹都没有，依旧好看得发光。不，应该是比当年的青年更加让人一眼万年。
那双沉寂哀伤的眸子也不知不觉间被温柔取缔，虽不如青年明熠生辉，却满满都是自己。
戚应安眨了眨眼，说不上来为什么，忽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
靠到男人怀里，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又一声：“元嵇，赵元嵇，赵……赵大哥，赵哥哥，元嵇哥。”
“唉。”赵元嵇抱紧怀里流泪的戚应安，哑然失笑：“怎么变得这么爱哭，竟是比允之还爱哭了。”
戚应安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嘴硬的哽咽道：“没哭。”
“好。”赵元嵇揉了把戚应安的脸，假装没感觉到手心的湿润：“没哭。”
好一会儿，戚应安才稳住情绪，偷偷擦掉脸上的水迹从赵元嵇怀里退了出来，脸通红的坐在旁边。
将他的害羞情绪看在眼里，赵元嵇什么也没说，剥了个桔子递到他手上。
戚应安看了一眼，接过来第一瓣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喂到赵元嵇嘴边。
“好，我先给尝尝好不好吃。”赵元嵇张口吃进嘴里：“嗯，甜的，一点都不酸。”
“我不是……”
“好了。”赵元嵇屈指弹了弹戚应安的额头，既是爱人的温柔，亦是年长者的纵容：“在我面前不需要拘束紧张。”
戚应安点点头，忍不住也吃了瓣桔子，入口果然很甜，比浸泡了蜂蜜还甜，一直从嘴里甜到了心里。一瓣接一瓣，紧张的心也跟着得到了抚慰，不再那么紧绷着，也不再近乡情怯，变得雀跃期待起来。
午膳在路上用的，直到半下午，马车才到了当初相遇的大山脚下。
马车上不去，一行人便下来换上轿撵，路况熟悉，倒是没费多久功夫就找到了当年的山谷。
自从当年出去发现心上人爱上表哥，戚应安将那段青涩的暗恋埋葬心底的同时，也把这里划做了禁区，已经很多年不曾来过了。
这么多年没来，没想到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就连木屋都能看出被修葺的痕迹。
“应该是师父来过。”戚应安推开院子栅栏，率先走了进去。
赵元嵇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心里也颇多感慨。任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少年，居然会是陪伴自己走过余生的人。
冥冥中，一切似乎早有注定，只是兜兜转转，被命运捉弄了个物是人非，他是，戚应安是，苏墨白也是，他们都是。
戚应安站在木屋前，忽然转身看向赵元嵇，目光亮晶晶的：“我当年就是在屋后那个山头捡到你的，你可重了，我绑了木筏费老大劲才把你拖到这。”
“能带我去那山头看看吗？”赵元嵇目光微动。
戚应安点点头，转身朝屋后走去：“你跟我来。”
“走慢点。”赵元嵇上前握住戚应安的手，十指相扣：“不着急。”
戚应安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抬头对赵元嵇一笑：“嗯。”
两人没有出院子，而是上了木屋圆形回廊，很快就绕到了屋后，不过那片山头荆棘丛生，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