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一到, 一批人马便从宫中赶出。
队伍中心,有御医公主和内侍。汪凯在前面领路,药材则准备了几份, 分别由卞则通等两位御医带着,还有一份交给了宋宜之, 以防路遇难民抢劫。
四周是十二卫中的四人, 和隶属宫中禁军的侍卫。陈锦墨能见这十二卫的机会不多,也不知他们究竟有多厉害。只从步态看来, 武功应该都不低。
可再好奇,也不敢问在一边的宋宜之。谁知道这十二卫耳力如何,会不会听墙角。
瘟疫过后的京城并不热闹, 因此他们在城中通过时也比平日快一倍。
一行人都是穿着寻常衣服,唯独陈锦墨一人戴了幕离。路人一看,只当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出行。瘟疫之下,什么都不奇怪。
路过一处药材铺时,陈锦墨隐约于人声中,听到一句宜之, 还是个女声。
匆忙回首间,对上了药材铺前亦带着幕离的女子。看不出是谁,却觉得该是小说中出现的人。
思索间, 陈锦墨没有看前面的路,差点绊倒卞则通。幸而宋宜之挨得近,拉住了她的缰绳。
“公主看路!”轻声责备过后,见陈锦墨回头, 宋宜之才收了手, 问道, “何事让公主在意?”
不想提那个女子, 陈锦墨只道:“没什么,路人而已。”
马队不一会儿便走远了,而药材铺前那女子也掀了幕离,愤恨地盯着陈锦墨离去的方向。
“那个女子是谁,竟然敢靠近宜之!”
她很生气,可毕竟那人带着幕离,身边服侍的人都看不出马上的是谁。如此,她又更生气了。
女子目光越发阴毒,最后恨恨道:“定是宫里的,回头我就去问爹爹。”
陈锦墨不知道她被人嫉恨上了,与众人行到城外。前往行宫有两条路,一条需要三天半,另一条近些只需两天。
兵分两路,汪凯带着卞则通走远些的,这条路上不设安济坊,也无难民。而陈锦墨则与宋宜之带着另一位御医,抄近道。说到底,这次就是想陈锦墨打头阵。
侍卫也分了两拨出来,便立刻出发。
第一日尚算顺利,还能在县里找处客栈落脚。再往前,难民越来越多,路也越发难行。到后来,尽是封了路。
他们只能原地休息,由侍卫上前探访。
永安周围都这么乱了,更别说别的地方。陈锦墨初时还以为,治病的方子出来,药解决了,百姓便能好过一些。这一路看来,却还远远不够。
探访的侍卫回来了,将情况略说了一遍。原是因流民染上瘟疫的人数越来越多,便在前面村庄临时开设一处安济坊。
“这里缺药材,民心不安,由此通过。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带着药材,怕是会抢。”
这次大家都是便衣出行,就是防止有暴民上来抢东西。可还是遇上了问题,便衣出行,人数众多,拦路的民兵压根不会放行。
听侍卫说完,宋宜之观察了左右地形,问道:“可否绕道?”
“绕道需要多花上一日,圣上那边怕是不能再等。”侍卫说罢,又是犯难,“可就算不发现,我们人数众多,他们也不会让我们通行。”
药材和陈锦墨是必须先到行宫的,看来这里她是必须闯了。
“劳烦御医准备出两天的量,藏在包袱里看不出来,我一人带着过去应该能行。剩下的,劳烦你们绕路护送过去。”
她说的,侍卫自然同意,毕竟跟来的都是没染过红斑之人,并不想进去冒险。
可也有人担心,陈锦墨虽会武功,一人进去却不知能不能行。若出了事,这锅该由谁来背。
“我随公主进去,若有损伤我一力承担。”宋宜主动站了出来,众人也算放下心。圣上秘旨让宋宜之近前侍疾,侍卫一开始还在想着怎么劝说他从村庄走,如今他主动开口,倒省了麻烦。
御医分好药,便由侍卫护送着绕道而行。
人走远了,陈锦墨才低声埋怨:“要你承担什么。”
“走吧,争取天黑之前过村。”宋宜之说完便将包袱背上,又牵过两匹马,在前面领路。
到了关卡处,宋宜之先上前与民兵说了些话,又掏出银子来讨好后。对方这才松口,去问身后的里长。
那边交头接耳讨论着,陈锦墨远远听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忍不住走到宋宜之身边低语道:“他说我们是夫妻。”
宋宜之偏头望了她一眼,不知这话的真假,想开口却不知该接什么话。
不一会儿,民兵回来,将他们放了进去。不忘嘱咐道:
“进去前,请两位先用东西挡住口鼻。”
这个好办,陈锦墨拿出手帕遮住了半张脸。之后,有些期待的等着宋宜之动作。
她想看看,自己绣的的那块帕子,宋宜之有没有用。
只是,很可惜的,宋宜之拿出的不是她的那方手帕。
虽然一块手帕,代表不了什么,可陈锦墨就是有些失落。
那民兵将他们领了进去,走到一位妇人面前,停下道:“这位是里长的夫人,你们紧跟着她,这里瘟疫患者众多,别走到病人跟前,自己染了病。”
妇人是个爽快的,不用他们开口,率先走在前头领路。一路上边走边聊,还怕他们害怕,不时就安慰几句。
“两位靠右走,那一头有病人,咱得避着些。”
她说完,宋宜之便将陈锦墨护到最右侧,自己站到了左边。
妇人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由笑着调侃道:“小相公可真会疼媳妇儿。”
“大嫂,不……”
见宋宜之想否定,陈锦墨抢先开口:“他脸皮薄,大嫂别打趣他了。”
说罢,双手攀向他的右臂,拽着衣袖,低语道:“这边人多又杂,你就先与我做做样子。”
她这么一说,惹来宋宜之的侧目。不过单从露出的眼睛里,陈锦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再没纠正妇人的话。
妇人又问道:“你们年纪轻轻的,这不太平的时候,何不在家呆着,还要出来?”
陈锦墨答:“家父于老家患病,我们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你们倒是孝顺,不过还是提醒一句,从这里的安济坊开始就没药了,孝归孝自己染上病就不好了,还是早些调头回京吧。”
这里离京城不远,怎会无药?想不通缘由,陈锦墨只能问这妇人:“朝廷不是有调拨下来吗?”
妇人叹了口气,无奈道:“禁不住药材涨价啊,又涨了一次,哪里买得起。”
又涨了?还是因为贺家?
无论这次是不是,卞则通所说若为真,贺家都是药材涨价的罪魁祸首。想到这,陈锦墨气不打一处来,想教训贺家却无办法。妇人带的路离病人聚集处尚远,可纵是如此,还是能听到里面的人在痛苦呻/吟。
似是察觉到她的焦躁无力,宋宜之轻声道:“公主稍安勿躁,过了这里,镇上便有药材铺,我们一问便知。”
陈锦墨点头,压抑着跟她往前走,没多久便出了封着的村子。
刚出村子,系统提示:任务发布,请玩家救治村庄流民,任务完成后,奖励威望值三十点。
这是系统第一次正式给她发任务,真的是稀奇,但管他什么任务,都得先把药送到行宫,否则皇帝若出了什么事,她和宋宜之都得翘辫子。
妇人带他们到了镇上,问道:“天色不早,两位是留宿在此,还是打算连夜赶路?”
从这里出发,再有一两个时辰也就到行宫了。陈锦墨无甚所谓,就看宋宜之的想法,本以为他会去过药材铺后便出发,没想到开口却是要在此处留宿。
妇人点头,让他们在路上等片刻,她回家放完东西,便领他们去客栈。
瘟疫时期情况特殊,没有熟人引荐,镇上不会有客栈敢让他们进去住的,两人只能原地等待。
空旷的街道上,就他们两人牵马站着,不需一会儿就引来了百姓注意。陈锦墨能感觉到,四周屋舍里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这氛围,太像惊悚电影了。
她不自觉往宋宜之身边靠了靠,本是抓着对方衣袖的手,也情不自禁往下,直到握住对方的手,心里才安心一些。
宋宜之收紧手指,回握住她的手安抚,此时一间屋舍门被打开,一个和陈锦墨差不多大的姑娘出来,用棍子指着他们。
想来是多事想盘查一下二人的身份,可见了宋宜之的眼睛便愣住,下意识问:“公子是?”
陈锦墨白眼一翻,握着他的手抬起来,幼稚道:“他是我的!”
那姑娘回神,略微有些无语,倒也会避嫌,转而问陈锦墨:“他是……”
寻常百姓没有盘查路人的权利,他们也不会真的自报家门。
看着带路的妇人回来,宋宜之索性依着陈锦墨打岔道:“我是她的。”
姑娘彻底无语了,暗道:好好一个公子,可惜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妇人瞧着这边似是起了争执,忙奔过来解释:“误会误会,他们是过路的,妹子回屋吧,别在外面呆着。”
这边闹了一通乌龙,把姑娘哄回屋,妇人正要带路,瞧陈锦墨的样子不由愣住。
“大妹子傻乐什么?”
陈锦墨笑着摇头,嘴角扬起的弧度,连遮面的帕子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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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客栈登记姓名时,掌柜的看了看他们,试探着问道:“两位要一间房?”
宋宜之忙答:“两间。”
“你们不是夫妻吗?”妇人带他们来后,尚未离开,听了宋宜之的话,不由奇怪起来。
“婚期将近闹了瘟疫,尚未过门。”陈锦墨信口胡诌,转眼看见宋宜之静静看着自己,想起方才他的话,不禁害羞起来。
瞧着她的样子,夫人也不深究,以过来人的经验自己想通了,还与掌柜聊起来:“今年这多灾多难的,我那侄子也是,本来定的婚期是开春,谁承想出了瘟疫。这一拖也不知道要拖多久。”
话是妇人问的,谎也是她圆的。陈锦墨就解释了一句,便不用开口了。松口气之余,总觉得宋宜之刚刚的眼神是想问她,还能怎么编的意思。
一切准备妥当,黄昏已过,两人下楼用餐后,问了药材铺所在位置,便徒步走了过去。
正如那妇人所说,药材价格又涨了三倍,也确实是贺家名下。除此之外,陈锦墨还听了一个消息,说这里曾有大夫义诊,却被这药材铺的人找了个由头赶出镇。早前没跟着涨价的店铺,也被恐吓了一番,纷纷涨价。
属实过分。
出去一趟,陈锦墨气是一点没消,怎么都想要去把人打一顿。想法一出,夜深时,将长发束起,便跳窗而出。临走前,怕宋宜之担心,还留了封信塞进门缝。
这次出行,带的都是轻便衣物,翻墙爬树各种跑酷都是格外方便。三年磨炼,又有系统加持,陈锦墨身手越发敏捷。算得上是小半个高手,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在外观察了一下里面情形。
按道理,她是可以直接打进去的,可想想打一顿并没什么用。而且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他们为了看药材,找了强壮的打手过来呢。于是,堂堂羌国二公主,在这月黑风高夜,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先是潜入药房伙计的屋子,偷了一件衣服出来披上。趁人都在后面喝酒吃饭的空档,入大堂偷摸翻找了一通,找出了麻沸散和泻药。
大约是防鼠的原因,大多百姓家中都养了猫,这药材铺也不例外。陈锦墨翻出药后,隐约听到角落一声猫叫。走过去一看,一只大花猫正炸着毛瞪她。
与猫互瞪了一阵,陈锦墨笑了起来,轻声道:“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伙计忙冲了过来查看。却是案台上的花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而他们那只花猫正坐在角落里,特别无辜地看着他们。
众人抓猫收拾碎片的空当,陈锦墨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从角落里钻出来,偷摸去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