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起来高挑瘦削,然而一蹲下,这么近的距离和视角,即使隔着覆面颜无殊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两人体格的差距,显得极有压迫感。

  颜无殊按在地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眼下有泪痣的月沉眯着双眼,打量了一番强忍恐惧故作镇定的颜无殊,突然低笑一声,手指慢慢搭上佩剑。

  满意的看到身下之人吓得瑟缩后,他松开手嘲笑:“你真是传说中很强的那个颜氏后人?”

  颜无殊想了下,硬着头皮回答说:“当、当然。”尸山血海不是审判会那些人,他们是一群疯子,这时候认怂也许会死得更快……

  剑上的手指滑动,颜无殊顿时又被吓得一动,反应过来被戏弄后覆面下的眼珠子巴巴转动,显得又可怜又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名叫月沉的青年笑得毫不客气,

  “小丑那个骗子嘴里果然没一句真话,名副其实?我看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有那么多舔狗,倒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哈。”虽是夸赞的话,语气却很怪异,显然是在嘲讽颜无殊除了脸一无是处。

  颜无殊再害怕,被羞辱了也会不高兴,可惜嘴皮子不利索,憋了半天:“你……你这人废话好多。”

  “废话?”青年眼睛眯起。

  不等颜无殊有所反应,月沉突然握住颜无殊的下巴,大约是嫌那金属覆面硌手碍事,啧了一声随手掀开。

  长发随着覆面勾连,颜无殊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叫是不敢大声叫的,他生怕被对面这个阴晴不定的危险分子看出他的外强中干,一个不高兴就让他当场归西。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迎来进一步动作,颜无殊慢吞吞睁开眼睛,但不敢正视对方,错开脸,他能感觉到月沉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见他睁眼,又落在他的眼睛、睫毛上。

  这目光压迫感十足,颜无殊只觉得自己被黑暗里的野兽盯住了。就和从第一眼见到月沉这个人,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情感一样,粘稠,混沌,繁杂的色彩混成一团化不开的黑暗。

  相比普通人较为明朗的好感或恶感,颜无殊完全无法判断从感受中判断月沉对他的态度。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避无可避的颜无殊鼓起勇气恐吓道:“大胆,我现在可是国师,你一个小小侍从竟敢如此放肆!”怎么说他的身份也比月沉有优势吧。

  “你别忘了这里没有异能。”觉得还不够,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那些侍从哪怕不是真的敬重他,出于职责也会拿下月沉,人多势众的情况下没有异能的月沉哪怕身手不错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追捕。

  月沉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得不怀好意:“没有异能?那不正好,你这个S+异能者都不怕,我这个小角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说,你怕了?”说这话时他凑得极近。

  颜无殊后知后觉,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这里对他的削弱更严重他现在连用异能吓唬人都做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三圣图他现在是拿不了,不仅是距离时间上来不及,原本的计划里,取三圣图就是一件需要额外筹谋的事,三圣图被封印在摇光殿的玉盒里,即使颜无殊是守护三圣图的国师大人,没有特殊情况也无法取出三圣图,必须经过他和陛下一致同意才能取用,原作中帝王屡次在这事上受挫,就是因为被国师一票否决了。

  这本来不难,按照剧情,不久后郾城会发生水灾,到时身为国师借助圣物祈福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谁都没想到月沉会来得这么快,还是这样的。

  尸山血海的人手段有多残忍颜无殊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他又是颜氏后人的身份。

  要被杀掉了……

  两汪春水般的眼睛颤悠悠看向正握着剑的青年。

  他实在是好看,盛装、长发,华丽的配饰下衬的那张漂亮的脸愈发的小和天然纯净,这么往上看的时候,华贵和荏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冲击。

  “……你要杀了我吗?”

  月沉顿了很久才勾起嘴角回答:“哟,真的怕了?”只是语气略有些不自然。

  也就在这一刻,颜无殊能感受到,那心脏部位黑暗混沌的情绪旋涡里,泄露出一丝他熟悉的情感。

  他抬眼看向月沉,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凝视着对方,抿唇轻吐:“怕。”

  柔软,无助,近乎撒娇。

  黑暗的混沌愈发明朗,更多炽热的色彩涌现。

  颜无殊隐约掌握了挟制月沉的秘诀,不再嘴硬,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对方。

  起先月沉还沉得住气,几个呼吸间他就败下阵来。

  撇开脸:“呵,你在做什么?求饶?这就是颜家家主,当世绝无仅有的S+异能者吗?”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被他嘲讽的人的回应,月沉按捺不住,压抑住心里的烦躁看过去。

  对上一双有些黯然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看着他,只是怎么看怎么委屈,尽管对方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却不知怎么让月沉觉得他可怜兮兮的。

  在尸山血海的每一个成员心里,弱者都是该被清除的无用存在,若要为了弱者处处妥协,这样的异能界不存在也罢,这就是尸山血海的理念。

  可以说尸山血海是极端厌恶弱者,绝不会产生怜悯之心的组织。

  然而在这一刻,月沉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这不是他的错,弱小不是他的错。

  被这念头激得悚然一惊,月沉眼神微眯,猛地起身远离颜无殊,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语气森冷。

  颜无殊微微睁大眼睛,显得很困惑无辜。

  他确实什么都没做。于是摇了摇头:“没有……”

  这里无法使用异能。

  月沉也想到了这点,但他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很难轻易信任旁人。

  “你是精?”这里是书中世界,又是古代背景,只知道这是本小说却不知道本书剧情的月沉很自然就联想到这点。

  颜无殊连连摇头。

  但月沉显然不信,嘴角扬起,眼神却有着近乎神经质的割裂的厌憎,似乎对于自己被操控捉弄这件事异常恼火。

  颜无殊先前感受到的那丁点分明的炽热情绪很快又回归混沌,与那黑暗粘稠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任何踪迹。

  他在怀疑自己。颜无殊的心又提了起来。

  眼见对方拔出剑,剑身的寒光冰冷灼目,颜无殊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害怕得闭上眼睛,因为身段好看,优雅美丽得像是引颈受戮的鹿灵。

  其实颜无殊已经快哭了,只是闭眼够快,免去了死前还要被嘲笑哭鼻子的痛苦场面。

  然而等了半天剑没有落下来,颜无殊慢吞吞睁开半只眼,听到月沉带着恶劣的笑意:“不求饶?”

  颜无殊瞥了他一眼,小声问:“求饶有用吗?”

  月沉嗤笑:“倒也没傻到无可救药。”

  “但是还是蠢,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新上任的侍卫,还是敌国派来的质子,你若是死了,我难道能从这安然无恙地离开?”

  颜无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杀了他以后虽然会被追捕,可是他一来就敢擅闯摇光殿,胆子这么大,行事这么疯,真的不敢吗……

  但是不用死太好了,颜无殊没再多想,看着月沉收剑入鞘,抱着剑往外走去。

  颜无殊下意识问:“你要去哪儿?”

  月沉转身,嘴角勾起:“怎么,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剑?”说着亮了亮剑柄。

  颜无殊恨不得回到三秒前捂住自己的嘴。他当然希望月沉走的越远越好,最后永远别回来。

  好在对方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在此时对他动手,又用那种嫌弃他笨的调笑语气说:“我是你的侍卫,自然是要尽侍卫的职责咯。”

  说着转身走出寝殿,抱剑倚在门外执勤,似乎真打算给他当看门的近侍。

  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心情跟过山车一样的,颜无殊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既松了口气,又免不了开始担忧之后的事情。

  理论上只要他能拿到三圣图,就能对付月沉和卫峥,可是如今月沉就在他身旁,他很担心会出现意外。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即将就寝,颜无殊小心观察过了,这段时间月沉一直没什么动作,既没有试探他,也没有外出寻人的倾向,看起来就像是个尽忠职守的侍卫,但颜无殊依然止不住的担忧,怀着这种担忧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银月高悬,透过雕花窗户照在沉睡之人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清冷圣洁的银辉。

  一道阴影落在光亮中央,伸出的手似乎想摸一摸这层银辉是否是真实存在的,然而只是片刻便打消了念头收回。

  颜无殊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被忽暗忽亮的光线惊扰,缓缓睁开眼睛。

  屋内只点了两根蜡烛,他迷蒙了一会儿,才看清床前坐着个黑影。

  “鬼——”嘴巴被捂住了。

  “别叫。”

  是月沉的声音,颜无殊松了口气,不是鬼太好了。

  不,一点也不好!月沉不比鬼少可怕。

  他用惊恐地眼神看向月沉:你想做什么?

  大半夜的坐在他床边,也不知道就这么看了多久

  黑夜中只能隐约看见月沉眼角下那颗泪痣,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在月色下愈发幽深。

  那双眼睛凝视着颜无殊,突然凑近,以极近的距离对视:“我在想你究竟是不是精。”

  “并且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验证。”

  颜无殊说不了话,只能微微歪头表示困惑。

  “精会吸人精气,你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又鸽了好久,现在目标改成11月底前完结了(点烟)

  我行的吧,应该行的吧(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