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醉如泥的谢南枫是被黎锦云送回到住处的,一脸憔悴的红柔迎了出来,心事重重的模样:“姐姐,这两天枫哥哥是去了你哪里吗?”

  “我不知道--”黎锦云一脸的厌恶:“今天他早上突然来找我,潺潺杂杂地胡言乱语--”

  “黎锦云,你好狠心,你害我--”谢南枫呢喃了起来:“我恨你,一辈子--”

  黎锦云神色一沉,转身就走,红柔赶紧在后边追了上来:“姐姐,你别生气,枫哥哥他--他只是忘不了你--”

  她说着,眼中起了晶莹的泪痕,只有在乎,才会有刻骨铭心的恨吧!

  黎锦云站住,回头冷淡地道:“他既然这般恨我--”

  她看了一眼红柔的神色,冷笑着道:“他骂了我许多不堪的话音,等他醒过来,请你转告他,我不会和他和离的,我要一辈子拖着他,让他一辈子看着我,让他一辈子心怀恨意--”

  “不--”红柔哭了,想要上来拉住她的衣服:“别这样对他--”

  黎锦云早已经推开了一步,充满仇恨地看了谢南枫一眼,决绝地转身走了。

  红柔满脸的绝望,泪流满面,她一辈子也不能完整地拥有他么?

  黎锦云走出了狭窄的巷子,谢蕴姝等在了马车上,看见她脸色沉静,叹了口气道:“大嫂,大哥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并没有在想他,我只是在想红柔--”黎锦云若有所思:“她用了那么多手段,留一个恨她的人在身边,值得吗?”

  谢蕴姝也沉默了,值得吗?

  她转头去看窗外朦胧的街景,微微叹了一句:“或许,感情的事情,讲不清楚值不值得--”

  就像太子妃、楚霞、颜子茵,她们在飞蛾扑火的时候,未曾想过值不值得!

  一连几日,黎锦云歇息在了绣坊,她看着窗外院子中的点点流萤,微微叹了口气,握住手中玉雕的小鱼儿,这是在离别时,谢南枫硬塞进她手中的。

  他说这小鱼儿是娘亲留给他的,他带了二十多年,如今给她。

  他说此去凶险,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再回来,盼她日后看见小鱼儿,不要总是想起他的不好。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他的心跳,一如以前两人相依的时刻,他的脸上,净是沉重,最后方说了一句:“休书我放在你的床上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决定按照她的心意,放了她--

  指尖温润的玉质仿似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了她的指尖,他的不好,她刻骨铭心,可是他的好--

  她正在思虑,窗户传来卡卡地一声轻响,心知不好,但一瞬间,一抹奇异的香气透窗而来。

  黎锦云立刻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她拼命地张大眼睛想要清醒,眼皮却越来越重,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一抹银光,便彻底地晕了过去。

  房中,那道身影站在窗前,手中举着一根长长的银针,下手就要往黎锦云的胸口刺去—

  却突然银光一闪,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极速地钉入了那身影的手腕中,引得她尖叫了一声,手中银针坠到了地上。

  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兵器相交的声音,过不得一时,声音骤灭,有人在高声喝道:“不许动,再动我就砍了你!”

  房门突然洞开,两排灯笼鱼贯而入,谢蕴姝在中间满脸肃色地走了进来,看着被制服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我早就等着你了,红姨娘!”

  灯笼照亮了被刀剑驾着的惨白却圆润的脸庞,只是那双平日里笑得甜蜜无比的眼睛中却满是恐惧。

  红柔颤抖着问:“你要做什么?”

  谢蕴姝一笑:“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问我要做什么?血债血偿,你自己去和京兆尹说罢!”

  “不!”红柔嘴硬地道:“我没做什么?”

  谢蕴姝走过去,拿过一张白纸捡起了地上的银针,对她道:“你做没做什么,等仵作一验,自然明了,押下去!”

  她作势转身要走。

  红柔却在后边道:“我要是不见了,枫哥哥一定会怀疑你的。”

  “哦?”谢蕴姝头也不回:“莫非你干的坏事,我大哥也知道?”

  红柔顿了一下,道:“枫哥哥自然不知道,但是我出门之前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我要回谢府找你。”

  谢蕴姝转身看她,想了想便道:“既是这样,我就带你去见他,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不放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南枫看着被压着回来的红柔,一脸的震惊,怒吼谢蕴姝:“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搬出来了你还不放过她?”

  红柔立刻眼光一闪,盈盈地冲上了水光:“枫哥哥,救我!”

  谢蕴姝鼻子中哼了一声,把纸包着的银针扔到了桌子上:“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妾室,你的心上娇,就是前些天杀害灾民的凶手,刚才她还想出手害嫂子,好在我及时赶到--”

  “她--”谢南枫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伤害黎锦云没有?”

  “自然没有--”谢蕴姝看向大哥的眼睛中含着一丝安抚:“要是她敢动大嫂一根寒毛,我还能留她狗命。”

  “那不就结了!”谢南枫突然怒吼了一声:“她又没有害着人,你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没害着人?合着灾民的命就不是命--”谢蕴姝怒气冲冲地吼了回去:“谢南枫,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糊涂?”

  “你放了红柔,不然,我连你也一同揍,你信不信--”谢南枫捏紧了拳头,前进了一步。

  “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连你一同抓回去交给应天府--”谢蕴姝大义凛然地道:“治你个窝藏包庇的罪--”

  她话音未落,谢南枫已经飞快地出手袭了过来。

  谢蕴姝早就借了肖慕晟手下最为精锐的人,此时一并把她拥在中间,谢南枫一时近不到她的身。

  于是,他心念一转,转身攻向抓住红柔的人,谢蕴姝一惊,赶紧命令道:“不许让他救人。”

  众人又纷纷围了过来,可谢南枫毕竟是从千军万马中闯过的将军,区区几人,怎是他的对手。

  没过几招,他已经来到了谢蕴姝的身后,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叫道:“都给我住手!”

  “谢南枫!你别执迷不悟,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不叫红柔--”谢蕴姝愤怒地叫了起来:“她叫桑珠,是狄柔的公主,我查了她好久才查到的--”

  “什么?”谢南枫的手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红柔,眼中一片沉痛:“她说的,是真的吗?”

  红柔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哭泣着点点头:“枫哥哥,我—我是桑珠--”

  “你听见了么?她是来寻仇的,她是要害你的--”

  “不--”红柔哭叫了起来:“枫哥哥,我不害你,我喜欢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她原本只是为了寻仇,可是他却那么地英俊、那么地强悍,又那么地贴心温柔,她一步一步沉沦—

  谢南枫愣了许久,谢蕴姝道:“大哥,你不能被她蒙蔽,你知道的,狄柔人都会用蛊,你一定是中了她的蛊才这样的。”

  “我没有,枫哥哥,我的确曾经给你用过--”红柔哭泣着,声音很真诚:“可是很久都没有了,我舍不得,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红柔--”谢南枫看向她,满脸的深情:“你真的不曾害我?”

  红柔拼命点头:“我不会害你,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害你。”

  谢南枫怔了一怔,突然出手点住了谢蕴姝的穴道,对着压着红柔的人道:“你放开她,我把蕴姝还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顾谢蕴姝眼神的拼命阻止,一把把红柔推了过来,谢南枫对谢蕴姝道:“别告诉爹红柔的事情,我自会找法子带着她离开京城,往后,我不会再进入京城一步,你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哥--”

  说完,他在谢蕴姝背后一推,把她推向了众人,只是在行动之间,他用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照顾好她--”

  谢南枫一把抓住了红柔,抱着她破窗而去。

  这边的众人赶紧解开了谢蕴姝的穴道,想要追赶,谢蕴姝却道:“罢了,大哥的身手,我们是追不上的,大家赶紧回去审问抓住的几个狄柔人,逼着他们交代出所有人的藏身之地--”

  众人领命而去,谢蕴姝回了绣坊,黎锦云已经慢慢地清醒了,见了她,着急问道:“可顺利?”

  谢蕴姝点头,黎锦云心中突然一涩,顺利便是说明他已经走了。

  她伸手握住了心口的小鱼儿。

  谢蕴姝走出了绣坊,还没有上马车,便看见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心头一动,走过去道:“一切都按照你的设想在进行。以后的事情,交给你了--”

  他还要设法将隐匿在京城中的狄柔人逼出来,由谢南枫领着南去--

  肖慕晟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他不放心,害怕百密一疏,让她受到伤害。

  他拿过灯笼,上上下下地照了她一番,摇头道:“都叫你小心些,还是着了道了。”

  谢蕴姝疑惑不已:“我怎么了?”

  肖慕晟把灯笼递给旁边的人,拉过她的手,撩起了她的袖子,从她的手背处扯出了一根长长的白色的细线,那细线仿似有生命般地在他的指尖扭动,要找地方钻进去。

  他把细线扔进了烛火中,化为了一股白烟,皱眉道:“钻心蛊,三五天这蛊便会钻入你的心房,叫你活活痛死!”

  谢蕴姝白了脸,吓得声音打了颤:“她这么狠毒?我要去看看大嫂身上有没有?”

  “这蛊只对没有嫁人的女子起作用,可以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肖慕晟提起唇笑了:“早点嫁给爷不就没事儿了。”

  谢蕴姝后怕地道:“太可怕了,难怪你十多年都打不过狄柔。”

  “你能不能别指着爷痛处掐?”肖慕晟不满起来:“爷站在这里吹了一晚上冷风,就是怕你出事,你到揶揄起爷来了。”

  谢蕴姝开心地一笑,觉得他被惹恼了,嘟嘟囔囔的模样竟然有那么一丝地可爱—

  她瞬间清醒,要命呐!她竟然觉得他可爱起来了。

  谢蕴姝收慑心神,道:“多谢你!”

  肖慕晟这才满意,却又有些意犹未尽:“就这么一句话,不来点别的表示--”

  “表示你个头--”谢蕴姝又提起裙角,一脚给他踩了下去,却不舍得用全力,只是轻飘飘地在他脚背上表示性地来了一下。

  听见肖慕晟叫了一声,她回头就跑,飞快地上了马车,伸出头道:“再次多谢你!”

  说完,叫下人赶紧赶着马车跑了。

  肖慕晟看着远去的马车摇了摇头,无可奈可地笑了一下,这烦人精!挺口是心非。

  旁边的成剑拼命地忍住了笑,从来没有看见自家爷吃瘪的模样,偏偏这谢家大小姐,每次不是让爷气呼呼地回来,就是被她耍了,爷还傻乎乎地笑。

  就像现在!简直笑得像个傻子!

  第二天,却有人给谢蕴姝送来了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她打开,里边有一颗小小的红丸子,写了几句:“你已中蛊,服之即解。”

  她立刻明白是谁送来的了,心头宽慰不少,既然红柔不肯伤害大哥在乎的人,便说明她是真心在乎大哥的。

  大哥的性命便安全了许多。

  没几天,明伯侯府和兵部尚书一同上疏参了谢府一本,道谢臻远纵子行凶,打伤了明伯侯的孙子和兵部尚书的儿子,皇帝气愤不已,要人把谢南枫捉来好好问罪,却听说他已经仓皇逃出了京城。

  皇上念在谢臻远尚在治水,没有过多为难谢府,只去了一道口谕,要谢臻远追缉谢南枫,给明伯侯和兵部尚书一个交代。

  治水和清理官吏的事情刚好告了一个段落,谢臻远还想着休养一番,再继续把最南边的几个郡清查一番,却收到了皇帝的口谕,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不得不告别太子,先行回来收拾儿子留下的烂摊子。

  谢南枫之所以没有把他要做的事情告诉父亲,因为父亲与祖父想法不一样,父亲主政以来,对西南诸国一直是高压状态,要是知道自己去帮狄柔,自然不会同意,他嘱咐了谢蕴姝,待自己去后再和父亲说这件事。

  谢蕴姝在皇帝发怒后,也给父亲去了一封信,把大哥和红柔之间的事情细细说了个明白,但没有提肖慕晟在其中的关系,她还是不想谢府和他有太多瓜葛。

  谢臻远收到女儿的信之后,心头感慨万分,也终于明白儿子为何会突然颓废起来,其实狄柔的事情也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毕竟狄柔是谢府所灭,被寻仇也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儿子能如此忍辱负重,要去解决狄柔的事,他自然感到欣慰。

  只是对儿子想要帮助狄柔复国的举动,他却并不赞同,他认为比起现在人强马壮的濮獠带来的威胁,狄柔的存在与否,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但现在儿子既然已经去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得了信后,谢臻远回府的路程也就慢了下来,先修书给了明伯侯和兵部尚书请罪,再慢慢地车马回京。

  随着太子和谢臻远在南方平流寇、杀贪官、修堤岸、安置灾民,水患带来的灾害渐渐小了,京城里的灾民没有再新增,甚至好些灾民听说了南边水退,官府又在赈灾,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家乡。

  谢蕴姝逐日的事务也少了许多,她在家准备着迎接着父亲到家,大哥给她留了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父亲。

  这些日子,家中的钱财拿去接济了灾民,可开支却没比前些时日少多少,该撒给周氏娘家的钱,一点儿也没有少。

  谢蕴姝倒是没有过多地去管,周氏要用钱就让她用,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

  但她算了算自己几个田庄上的收益,夏天无非是些瓜菜水果,大部分的收益还得等着秋后,这么一来,手里的钱仅够开支,想着要给四合院的孩子们请夫子的事情还得拖一拖。

  李玉书匆匆而来,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小姐,安置处的灾民们突然上吐下泻,生起急病来,我听了消息后,赶紧请了大夫去看,说一病就病这么些人,怕是瘟疫。这么一来,城里的大夫都请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头几天去守卡点,所有更新有些不及时,现在返回工作岗位,会按时更新的。这本书是差不多写完了的,一定不会停更的。我会完整地讲完这个故事,磨练好文本。下一本书才去申签,只是希望大家多多地鼓励,让我知道,你们在看,我就有了无比的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