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中,谢蕴姝满脸苦笑地看着对面的楚霞郡主:“你又没有订婚,逃哪门子的婚?”
楚霞眼神黯然,低沉地道:“昨天夜里,四表嫂去世了,今天早上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听见她在和父亲商议此事--”
她的母亲说起四皇子妃死去的时候,非常满意,微笑的眼神看得她心头发憷。
生命的逝去,难道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吗?
谢蕴姝神色也黯淡了:“我知道的--”
她在昨天就已经去了那孤冷的水月庵中探望了颜子茵。
酷寒中,颜子茵裹着薄薄的被子奄奄一息,看了她,只流出来一行清泪,摇摇头不说话。
她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只是坐在了床边,握住了颜子茵的手,淡淡地道:“别多想。”
她想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开始,但还是感觉空虚苍白。
颜子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费尽全力说了一句:“我-明白,对-不起--”
谢蕴姝静静地陪了她一下午,她曾经非常反感这个为爱卑微的女子,现在她又很同情她。
爱一个人,怎样才算错?怎样才算不错?
颜子茵也好,楚霞也好,谁不是明知所托非人,却依然飞蛾扑火。
楚霞坚定地看着谢蕴姝:“我不嫁给四表哥,他不是好人!”
谢蕴姝回过神来,看着她圆润洁白的脸颊,颜子茵枯黄瘦弱的脸一下子又跃上了心头,她想了想,问:“逃了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太子他--”
“不关他的事情--”楚霞有些苦涩:“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怎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喜欢我,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喜欢四表哥一样。只要能逃,往后如何我都能接受。”
谢蕴姝叹口气,道:“逃容易,可是逃出去之后呢?你就永远都不能再回家,也不能再见你父母,你舍得下?”
“我!”楚霞顿了一下,眼圈儿一红,吸了一下鼻子:“我长了这么大,骄傲了这么些年,才发现我也好,父亲也罢,都不过是棋子和工具,我不想受别人操纵,我不想一辈子都面对着一个让我恶心的人--”
“你想要我怎样帮你?”谢蕴姝问道,楚霞比颜子茵清醒,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楚霞眼睛中充盈了希望的光彩:“那天夜里你能来我房里,说明你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单薄,我想,你今天夜里来府中帮我逃出去。”
“不成--”谢蕴姝一口回绝:“你府上戒备森严,那夜里我们差点就被捉住了。再者,长公主发现你不见了,定会全力追缉你的下落,除非--”
她突然顿了一下,眼中出现一抹精光:“除非你死--”
楚霞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谢蕴姝,我来找你救我,你竟然要我死?!”
她突然感觉所托非人!
谢蕴姝回家的时候,在自己院子门口遇上了谢南枫,他好像正要进去,便忍不住嘲笑:“怎么?你是来负荆请罪的么?”
谢南枫脸色变了变,道:“与你何干!”
谢蕴姝走上前去,挡在院子门口:“这是我的院子,你不说清楚来做什么,就别进去。”
“谢蕴姝!”谢南枫发怒道:“你别以为手里有了几个人就了不得了,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把你偷偷干的一切告诉爹!”
“谢南枫!”谢蕴姝也怒了:“你信不信我也把你信口雌黄,丢我在六皇子府的事情告诉爹,看谁先挨骂!”
两人怒目而视,房门却打开,黎锦云走了出来道:“暖儿,你哥是来找我的!”
谢南枫立马道:“黎氏,红柔的花销你为何不付账?”
谢蕴姝不待黎锦云回答道:“她每个月有分例,花完了就忍住,凭什么要给她付账?账单子是我压下的,你找我好了!”
谢南枫不看她,只问黎锦云:“我说过,你不过是个外人,谢府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还要多事!”
黎锦云脸色一白,还没有说话,红柔却匆匆在后边出现,慌慌张张地去拉谢南枫:“枫哥哥,我只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怪姐姐的意思,你别为难姐姐!”
谢蕴姝正要骂她闭嘴,谢南枫却怒不可遏地指着黎锦云:“你处处与红柔作对,不过是嫉妒她,我告诉你,我就是厌恶你,你把我名下的财物都划出来,往后我的事情你少管!红柔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黎锦云煞白了脸,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红柔赶紧又要去拉黎锦云:“姐姐,你别生气,枫哥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手还没有接触到黎锦云,谢南枫一把拉住了她,恨恨地道:“你别碰她,这样嫉妒无德的女子,看脏了你的手!”
谢蕴姝气得要冒出火花来了,谢南枫又回头一指她:“还有你!成天胳膊肘往外拐,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心头一点儿数也没有。红柔是我的妻子,便是你的嫂子,如果你做不到恭敬,往后你躲远些!”
骂罢,牵着红柔的手,气势汹汹地走了。
红柔回头歉意又甜美地朝着两人笑了一下。
黎锦云气得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屋中去了。
谢蕴姝心头怒气平复了些后,又把刚才吵闹的内容又回想了一下。
突然,她心头跳了一下。
黎锦云抹着眼泪继续在绣架上劳作,单薄的肩头一抽一抽地泄露了她心头的难过。
谢蕴姝走过去,揽着她的肩头道:“大嫂别哭难过,大哥今天发的这通脾气,或许不是针对你的--”
黎锦云激动地抬头,抽泣着道:“他-口口声声说我只是个外人--”
“对呀!”谢蕴姝叹了一句:“不说你是外人,又怎么保护得了你呢?”
她想,大哥,定然是查到了什么。
黎锦云诧异地看着她,谢蕴姝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珠,道:“我虽然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但你相信我,大哥绝对不再是以前那个糊里糊涂的他了。他所做的一切,往后自有答案。”
黎锦云半信半疑,却又吸着鼻子道:“他做什么我都不去管了,我真的只是个外人--”
谢蕴姝叹了口气—
温暖的阁楼中,两道身影相对,悠闲地品着新出的玉泉酒。
谢南枫抬头对对面的人道:“六皇子,我照你说的做了,这心头,却很沉重--”
他竟然引狼入室。
肖慕晟提唇一笑:“谢兄,你也脱不了儿女情长!”
谢南枫自嘲地一笑:“都是我太过自负,不把小小的女子放在眼中,却差点折在了一个小女子手头,到现在,我方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骄傲自负带来的苦果,他总算是尝透了。
肖慕晟有些诧异,抿了一口酒,想了想问道:“谢兄,若是你再掌兵权,往后会怎样?”
“克己奉公、戒骄戒躁--”谢南枫一口答道:“不小看每一个人,不狂妄自大、唯我独尊!”
肖慕晟笑了,端起杯子和他一碰道:“看来,你这教训可真算是深刻的!”
“自然深刻!”谢南枫后怕地说:“差点就一家人死在她的手上了!”
肖慕晟笑笑,不说话,前世,谢南枫暴躁狠戾,狂妄自大,以致于拥兵自重,挟持于他,原来后边还有着红柔的功劳。
难怪谢家倒台后,西南就不太平了,与狄柔族战火又起,打了好些年,费了他大半心血,也没有完全镇压下去。
后来他才发现 ,谢家就是狄柔族的封印,轻易打开不得的。
谢蕴姝这烦人精,这辈子虽然死折腾,但也不无益处。
谢南枫本就是难得的将才,如今能摆脱红柔的控制,上进起来,此时收伏了他,往后可是他登基后的栋梁之才。
他笑得很是开心:“谢兄,放长线钓大鱼,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谢南枫立马满眼都是崇拜,觉得和六皇子投缘极了!
谢蕴姝这段时日一直在忙着兑现对肖慕晟的承诺,她思虑很久,终于趁着谢北昭在山庄中时去找了他。
谢北昭听了她的话,惊呼出声:“公主?不,我不想娶公主,特别是和安公主那样的,跋扈仗势--”
“不是和安公主,是初云公主--”谢蕴姝真诚地道:“一个胆小害羞,温柔可亲的公主,还有,订亲只是权宜之策,是为了救她--”
她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是我们谢家连累了初云公主。”
“初云?是十九皇女肖初云,没有封号的那位公主,是吗?”谢北昭突然若有所思:“我见过她--”
他见到过和安公主推倒了初云公主,她不敢反抗,躲起来偷偷地哭--
他突然想起了她含泪的双眼和瑟缩的双肩--
他心一下子软了:“阿姐,我答应你。”
谢蕴姝点头:“我也会向初云说明白的,事情了结之后,再想法子解除婚约。”
“了结什么事情?阿姐,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何?”谢北昭疑惑地问:“为何要组建暗卫?为何要我带兵?”
“日后,总会有一场大战的--”谢蕴姝神色凝重起来,拍了拍少年还略显单薄的肩头:“只是,不知道谁和谁打!”
如今,她也不再确定,肖慕晟还会不会是她的仇敌?
回家后,她一刻不停地去去找了父亲,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谢臻远听了之后也非常地惊诧:“为什么突然要去向皇上求这门亲?”
谢蕴姝道:“爹爹您没有发现么?太子自从皇袍事件之后比往日胆小了许多,来找你商议事情的时候,总是害怕说错一句、做错一件事惹得皇上不快。他这样,我怕皇上哪天怒了,谢府又跟着遭殃,早点和皇上攀上些关系,往后,也望他能网开一面,至少保住一点儿血脉--”
“可为何是初云公主,她一点儿也不受宠?”谢臻远皱起眉头:“再者,即使谢府娶了公主,皇帝也不会太顾及这些,该下手的时候还是会下手的。”
“试一试嘛!”谢蕴姝劝说:“即使不为保障自家,试试皇帝是否还信任咱家也好啊!反正娶公主,我们不吃亏!”
谢臻远低头思索了半天,砸着嘴道:“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