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求我--”

  谢蕴姝突然想起,这句话是前世她说的,肖慕晟每次求她,她都会带着得意的微笑拿捏他,她喜欢看他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转的模样。

  她恍惚了一刻,肖慕晟离她越来越近,近得她能感受他鼻息之间得暖意,她突然清醒,一下子推开他:“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在我口中听到半个求字。”

  他眼光中的迷离散去,又露出看猎物的目光,斜斜地提一下嘴角—

  谢蕴姝深深地松了口气,用手捂着心口,那股特别的悸动方平息了下来,怒火又上心头。

  他是在嘲弄她,嘲弄她上辈子的愚蠢!

  见她怒目而视,肖慕晟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转身要走—

  她却赶紧站起来,在后边道:“失踪的那些学子,望你再三思,留他们一命--”

  他做事一向做绝,既然没有当时下杀手,这些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站住,微微朝后侧了一下,眼眸余光朝着她微微一瞥,然后消失在窗口—

  第二天,谢蕴姝正在和黎锦云说话,楚霞急匆匆地来了。

  这次,谢蕴姝倒是不反感她的到来,现在的楚霞,总还是与以前的不同了。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楚霞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我昨天在皇宫中看到了舅舅在发脾气,黎言大人上疏弹劾你大哥,说他罔顾军纪、私藏女子,你家可能要跟着倒霉了--”

  黎锦云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成?爹这不是会毁了他吗?我去找爹。”

  说着一叠声地唤银珠,叫她快去备轿。

  谢蕴姝却拉住了她,摇头道:“嫂子,先别去!”

  黎锦云疑惑地转头看她,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蕴姝垂下眼眸,咬着唇思索片刻,才下决心地抬头道:“我昨天思虑了一晚上,这次,我们不救大哥。”

  黎锦云傻了眼,楚霞也傻了眼,一脸不置信,半天开口道:“谢蕴姝,你疯了吗?”

  谢蕴姝清醒得很,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让大嫂请自己父亲弹劾大哥,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肖慕晟却帮她做了这件事。

  “不救?”黎锦云回过神来,圆润的双眸中尽是惊惑:“他是你大哥呀!”

  “就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才不救!”谢蕴姝拉着她坐下,言语轻柔地抚慰:“谢府权势太盛不知收敛,大哥又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经受挫折,未必是坏事!”

  黎锦云眼中含泪,半晌,还是缓缓摇头:“不能这样,我--我不忍心。”

  “大哥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谢蕴姝却坚定了想法:“他明明知道军中不能有女子,还明知故犯,也不过是觉得没人敢管他--”

  前世大哥太过自命不凡,掌握军权后更是嚣张跋扈,甚至还怂恿爹操控肖慕晟,妄想把肖慕晟当做傀儡,才会一败涂地。

  他必须得受挫折才会明白人事艰难、天外有天。

  “可,可他会怎么样?”黎锦云还是迟疑,一想到他会受苦,她的心便痛如刀绞。

  谢蕴姝脸色沉了沉,摇摇头:“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好过!”

  她并没有把握,但是她想要改变,既然肖慕晟害怕改变,那改变就不会是坏事--

  至少,比一成不变,总多了不同的方向--

  黎锦云泪如雨下,楚霞叹口气:“谢蕴姝,你太狠了!”

  果然,谢南枫抵京的消息刚传来,随即而来便是皇上的震怒和制裁。

  他还没入家门,就被收了兵符,由南衙龙禁卫的人押入了天牢。

  那女子红柔,也被押入了应天府的女牢中。

  谁都不知道盛怒的皇帝会怎样处置他。

  谢府,一夕之间由炙手可热变为了门可罗雀。

  谢臻远也一夕之间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他显得苍老而迟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与谢府过不去,也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个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氏本来躺了半个月,没出过半步房门,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地一下子下了床,扶着李嬷嬷的手出来,陪着谢臻远愁眉苦脸。

  谢蕴姝知道她心头不知道有多开心,却又鄙夷她的愚蠢,皮之不存、毛何附焉?

  全家人之中,最痛苦的是黎锦云,她既要强忍着愧疚和痛苦,还要成天尽心尽力地服侍公婆,承受着府中别人的目光。

  谢臻远想要叱责她几句,但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也只是长叹了几声,说了句:“你爹真是太狠心了,枫儿怎么说也是他女婿呀!”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公爹苍白的脸。

  谢蕴姝却道:“爹,大哥做错了事就该去承担后果。”

  谢臻远抬头看看她,叹口气道:“你懂什么,你哥这辈子—哎!”

  谢蕴姝不再说话,拉走了大嫂。

  但谢臻远岂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日日在书房中与幕僚商议,没两日,朝中众臣纷纷上书为谢南枫求情,道他:“小节虽亏,大节不辱!”

  但以黎侍郎为首的却坚持要严明军纪、以一儆百。

  有一天,皇帝召唤谢臻远入宫,没料到,他这一走,便一直没有回府。

  谢府一开始还是风平浪静的,虽然大少爷下了狱,但最大的靠山老爷还好好地,反正老爷会救少爷的,下人们也不用去担心许多。

  周氏甚至还希望老爷救不回谢南枫。

  谢蕴姝看着家里依然太平的景象,有几许心酸:“嫂子,你看清楚了么?家中有几人是真正为大哥担忧的?”

  黎锦云红着眼睛点头。

  她却又笑笑:“大嫂,你也别太担心,大哥是不会有事的,甚至,我考虑过,若是爹进宫回不来,这倒是一个好时机--”

  黎锦云转头疑惑地问她:“你的意思是?”

  “谢家狗仗人势、无情无义的东西太多了--”谢蕴姝转头叫青藤:“你去叫你哥来--”

  青藤答应了,她转头,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花园,眼神变的冷凝:“我要清理门户!”

  但事情的发展与前世又不一样,李玉书还没有把“谢府要倒台了”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清晨,全副铠甲的士兵却突然把谢府围了起来,只准谢府人出入。

  他们的铠甲上刺着“禁”的字样,谢蕴姝知道那是南衙内卫的标志。

  她冷笑,竟然还有人想浑水摸鱼!

  谢府,一下子人心惶惶了起来。短短一天,“抄家”的消息就府中不胫而走。

  从主子到下人,都心乱如麻,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众人的脸色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疑虑,不详的气氛在府中酝酿、发酵。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神不宁地说上几句话,又匆匆地散开,钻天营地地想法子打探消息。

  人心惶惶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谢府所有下人的心都揪紧了,大厦将倾,看来已经要成为事实了!

  谢蕴姝命丫鬟关上了院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嚣和猜疑,在夏末的斜阳之中,与黎锦云坐在依然花团锦簇的小院子中品茗纳凉。

  周氏的陪房李嬷嬷急匆匆地来,拍响了院门:“小姐,四皇子带兵来了,夫人请你出去相见--”

  黎锦云站了起来:“府中客人,自然是夫人招待,为何要见小姐?”

  她心中正氤氲着不安和恐慌,咋听这话,突然便生气了,这个时候叫小姐出去,会是什么好事儿?

  谢蕴姝放下手头的团扇,站了起来,笑道:“要见我,自然是有话要说,我去听听--”

  李嬷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恭敬且轻松地引着谢蕴姝朝外走。

  空旷的大厅之中,周氏正朝着四皇子哭诉:“四殿下,求您救救这一家大小吧?”

  四皇子和颜悦色,一副谦逊的模样:“夫人莫怕,我听闻此讯,心下便怕夫人担忧,才来的。”

  周氏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家里,老的大的都不在,只剩下我们老幼妇孺,又不知该往哪儿打探消息去,真真是叫天不应--”

  “无妨--”四皇子赶紧安抚地道:“宫中的事情我定会鼎力相助,夫人无需太过担忧--”

  他说着抬头瞟了一眼屏风背后的门,谢蕴姝正盈盈地出现在那里。

  四皇子见她神情沉稳,仿似没有一丝慌乱的模样,心头很是讶异,他本来以为她定是惶惶然而不知所措的。

  他带上诚挚的笑意,朝谢蕴姝笑道:“谢小姐,看到你没有受惊,我也就放心了。”

  周氏瞟了谢蕴姝一眼,不待她回答,赶紧笑道:“殿下如此担忧,真是雪中送炭。”

  谢蕴姝没有搭话,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多谢殿下担忧,前些日子听闻四皇子妃娘娘病了,不知道可好些了。”

  四皇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笑道:“子茵她经此一吓,病卧了好些天,好了后便偏爱清净,又道要为黎民祈福,请示了皇后和太后,入莲花庵带发修行去了。”

  谢蕴姝费力才压下了心头的恶心,颜子茵已经为他疯了,他竟然还轻飘飘地就弃之于不顾。

  如果是肖慕晟是真小人的话,四皇子就是伪君子。

  谢蕴姝冷淡地点点头,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四皇子却又上前一步,朝她俯下头,声音沉厚如同醇酒,想要灌醉她般地柔声道:“如果谢小姐肯多青睐我一眼的话,我有法子请皇上饶恕谢将军--”

  谢蕴姝退后一步,抬起清澈的眼睛看他,神色平和,语气坚定:“四皇子,大哥犯错,理应受罚。”

  四皇子脸色一沉,语气之中有威胁之意:“你年幼,很多事情不知道厉害,若只是简单地要处罚你大哥,不会派内禁卫军围住谢府,怕只怕父皇要--”

  他说着递了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试图威逼她就范。

  谢蕴姝状若天真地问:“我常听爹道,南衙内卫是四皇子在领军?”

  四皇子一时不明白她这话的用意,她便将话说白:“那就是说是殿下您带兵围住了我家嘛!”

  他猝不及防,脸色一红,掩饰地道:“我也是奉父皇的命令。”

  “哦--”谢蕴姝拉长了尾音,然后脸色一变,拿出了以前的蛮横不讲理:“殿下把我家围了,进来说这些话怕不是威胁?”

  她微微显出鄙夷的神色,却又带着笑意,让他一时摸不准她究竟想些什么。

  “谢小姐,你误会我了--”四皇子跟着走了两步,连声道:“我也是受人差使--”

  门口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咦?四表哥,是你带人围了谢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