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零放下手机, 正失望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过白夏夏。
白夏夏的帽兜好像在动，好似有毛绒绒的小东西在顶着布头, 一拱一拱的。
几乎在他目光撇过去的刹那，机灵的宋白梨花扒拉着宋团团尾巴：“快快快，被发现了。”
女孩儿肩膀探头探脑的三只毛绒绒，一个跟着一个往回缩脑袋。
毛绒脑袋缩的特别快, 猫猫的两只爪扒住帽兜边缘, 整个毛茸茸都缩回小兜里。
陆零定睛看去，只看见了白夏夏帽兜。
雪白的帽兜好像冒出了尖尖一小撮，很小很细。
陆零想, 那是线头吧。
陆零疑惑地又看了俩眼，白夏夏故作疑惑：“怎么了？”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陆零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刚才有刹那恍惚，他好像是看见了猫耳朵。
两人推开门，背着背包下楼，脚步快速地冲往学校北门。
“咱们这趟过去是帮忙打杂的……”陆零絮絮叨叨跟白夏夏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女孩儿认真乖巧地点脑袋。
“放心，我肯定不乱跑。”毕竟蹭人家的顺风车，肯定不能随意捣乱。
黑色面包车载着摄影器材和摄制组的七人风驰电掣, 赶往通城。
白夏夏坐在窗边, 望着高架桥下晃悠过的风景, 很快，那些个繁华景象彻底消失。
车窗倒映出着女孩白皙漂亮的面孔，白夏夏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现在的城市模样。
从省城往翠莲山去。
车外道路陌生得很，一栋栋房屋高楼恍惚间闪过，与从前的荒山荒地截然不同。
9点47。
黑色面包车穿过熙攘街道, 停在翠莲山脚下的旅游区内。
翠莲山内围不得进入，但外围以及一小部分安全区域被划成了旅游景点。
通城政府在这定了个开发区，扩建山神庙，为此中心辐射出整片旅游商业区。
来来往往，人流嘈杂。
小贩叫卖的大喇叭不停，四周热闹得不行。
女孩儿微微仰头，站在车门边儿。
她看着远处连绵起伏，好似卧龙的山脉。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唯独这座山，还是过去的模样。
陆零的亲叔叔陆导正指挥着摄制组搬器械，里头是步行街，车子得停在外头。
白夏夏说是来打零工当志愿者，实际上，陆零早跟他叔商量好了。
他们俩就是来瞧热闹，打酱油的。
陆导压根儿没指望这俩孩子做什么。
白夏夏偷偷觑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小心翼翼拢了自己的帽兜和小口袋。
她左右手探进小兜里，小手指够了两下。
掌心很快跳上四只毛绒绒，它们乖乖蹲坐好后，白夏夏慢慢收拢起手掌。
她半拢着的掌心里，蹲坐了四只迷你猫猫。
超小缅因猫两只毛绒扒住女孩微弯的拇指，他歪着脑袋，从手指的缝隙仰望外头。
看那些人流熙攘和起伏山峦。
女孩儿纤细食指、中指都扒拉着不同的小爪。
缝隙间，探出了四个可可爱爱的毛绒小脑袋。
“夏夏，你夹住我耳朵了。”黑白脸儿暹罗猫努力晃脑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扒拉开女孩儿手指头。
“喵！”
白夏夏手指宛如泰山压顶，暹罗郭子浑身的毛炸开，怎么都扒拉不动对方。
它像是一坨小绒球，窝在女孩儿指缝间。
“小心点儿，你们现在就一丁点，万一摔下去，很容易被人踩到。”白夏夏赶紧张开手指，松大了些缝隙，让暹罗郭子能探出脑袋，夹在她指缝里看热闹。
女孩儿小小声介绍，偶尔还走动着，给他们看四周风景：“看，这里是翠莲山东南进山口。”
这条路直通通城市区，离附近村庄最近。
猫猫们眼里流露出惊讶和不可思议：“这地方，能比上通城市区了。”
“这是旅游景点，热闹繁华正常。等离开了这儿，我带你们去看更有意思的。”90年代，通城便是南北交通枢纽，繁华不输给省城。
这么多年过去，别的不说，通城的玩乐地方发展很快。
离得近，正好带秦萧他们去玩玩儿。
3D虚拟游戏馆、游乐园、剧本杀、滑雪场……好玩的都带去。
“诶，你们几个怎么都没戴帽子？”女孩儿突然发现盲点，加重语气要求：“赶紧把红帽子带上！要是被崩飞出去，红色显眼，我还能找着你们。”
猫猫们齐齐翻了个大白眼儿。
“夏夏，别看了，快点过来。我叔他们要走。”
“来了。”
女孩儿顾不得其他，赶紧收回手掌，给四只猫塞回口袋。
手指猫猫们反应不及，脑袋撞脑袋，一个个旋转飞跃着摔进了柔软小口袋。
幸好，白夏夏在口袋底铺了层海绵垫。
晃到七荤八素的猫猫们以各种姿势摔趴进口袋里。
“白夏夏！”
倒栽葱的邱狮子猫两只爪爪扒住海绵垫，用力拔出自己的猫脑袋。
秦缅因勉强爪勾住线头，刚刚坐稳，脚下震动，天旋地转。
地震似的，四只猫随着口袋上下颠簸，被不停摇晃。
滚过来，滚过去。
“博物馆就在前头。”
陆零和白夏夏小跑着融入摄制组，缀在队伍最后头，摆出了乖巧听话的架势。
“钱馆长，太客气了，怎么好让您亲自出来等。”
白夏夏跟陆零嘀咕着说小话，听着前头寒暄的声音，都抬脑袋往前瞅。
陆导跟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笑着握手寒暄，两拨儿人气氛融洽，边说话边往大门走。
瞥了那馆长一眼，白夏夏觉得那位馆长眼熟。
似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老爷子明显上了年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陆导四十多岁还把对方当长辈，对方年纪得比他大很多。
这位老爷子头发依旧浓密乌黑，不过，皮肤已经松弛。
他眼角的鱼尾纹很深刻，依稀间，能从五官轮廓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
“钱……主任？！”
福至心灵，白夏夏低呼了一声。
钱忠胜啊！
钱忠胜笑呵呵跟摄制组的人打完招呼，亲自引领着他们跨步进长廊。
白夏夏隐没在队伍最后头，看着岁月刻满脸颊的老人。
她脑袋里晃悠着钱忠胜追着动物满基地乱跑，气愤跺脚，追不上就去找宋团团告状的画面。
这位钱主任从来到翠莲山基地，就没有舒舒服服顺心的时候。
没白夏夏那会儿，基地条件艰苦，钱主任没钱没东西，甚至用自己的津贴贴补基地。
后来，队伍里冒出了一个比一个凶残聪明的大小动物，钱主任的训练前程反而越发渺茫了。
每日清早，基地里的大家伙儿总能瞅见钱主任挥舞着小棍儿和牵引绳，追着不同的动物屁股后头，四处乱跑。
时不时的，还有家属院的孩子追钱忠胜后头凑热闹。
一只只小崽子跟屁虫似的牵成一串儿，可招人笑了。
白夏夏想，除了自己。
这位日日操心、训练不顺心的钱主任，大概是基地里最受孩子欢迎的人了。
钱老爷子感觉到了后头有人瞧自己，他微微转头。向队伍后方扫去。
一个女孩儿正好蹲身下去，在系鞋带。旁边，男娃娃笑容灿烂地打招呼。
钱忠胜点点头，也没在意，继续笑呵呵介绍：“咱这儿不是博物馆，顶多算纪念馆吧。还没正式向外开放，我这边还在整理资料。”
纪念馆的长廊很亮，左手边立着大片大片的透明窗户。
阳光照亮了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和报纸资料。
“她呀，就是小白。”
白夏夏也混在人群里，顺着大家视线望过去。
长廊里挂着的第一张照片最重要，位置很显眼。
此刻，中央挂着的相框很复古，带着九十年代的感觉。
照片明显很旧了，四角微微卷起，颜色发黄。
照片上，街道晃悠的四只猫格外灵动。
左手边是三只流浪猫。毛发脏污，明显是一伙儿的。
胖橘猫上半身伏低，耳朵压平。
缺了右耳的虎斑呲牙，露出的尖锐犬齿寒光熠熠。
微微上前两步的小玄猫弓着脊背，尾巴高高垂直成天线。
三只流浪猫满脸不善。
流浪猫对面儿，雪白漂亮的鸳鸯眼波斯猫人立而起。
波斯猫体型不大，白须须绷紧。
两只毛绒爪举过头顶，投降地露出了粉红小肉垫儿。
波斯猫抖着小耳朵，漂亮的猫脸写满了和善。
明明是张照片，却仿佛能让人看出投降的猫在笑。
白夏夏：“……”我的黑历史，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哈哈……”陆零憋着笑。
前头人在说正事儿，他压着声音抖肩膀凑过来：“这猫，真傻。哈哈哈……”
一切言语，尽在笑声里。
白夏夏脸都黑了，很想把那张照片撕下来。
说好的，记载我光荣历史呢？让大家瞻仰我的漂亮呢？
居然把她的黑历史照片儿放在头一位，让踏进纪念馆的游客能第一时间看到。
白夏夏：算你狠。
钱忠胜这老王八蛋从哪找来的照片？
这家伙肯定故意报复她，记仇自己逃班不帮忙。
他就趁着自己猫身嗝屁了，公报私仇。
白夏夏气到咬牙切齿：瞧你浓眉大眼的，也是个王八蛋。
小白同志默默给他记小本子上。哼，幸好我是个有外挂的。
没想到吧。
报仇不隔夜，回去就把他安排了。
“这照片上的猫……”陆导瞅着四只猫，眼里带着好奇：“这只是白少将？”
不光是外头网友，连他们这些摄制组的人都很好奇。
能来做这个主题记录片，大家伙都兴奋得很。
毕竟，这可是凭借猫身获得少将军衔的牛逼猫呀。
虽然白夏夏只是猫，可陆导提起她，用了很尊重的称呼。
钱老爷子听到陆导的称呼，表情更加温和，笑容也真切了很多。
小白做的事情很多到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一旦公布，会失去隐秘和先机。
可他希望小白能得到现在人的尊重，至少，让人知道曾经有一只服役的猫。
陆导察觉到了钱老爷子态度的改变，他笑着道：“大家都对白同志很好奇，虽然我们还不知道白同志的功勋，可游总有一天，大家都能知道。”
现在，他们的确不知晓这猫曾经做过什么。
立下了多大的贡献和功勋，但他们能确定一点——她是功臣，是战士。
这就足够了。
白同志，白少将……这称呼着实让钱老爷子愣住了，他恍惚了下，有点想笑，但很快被憋回去了。
钱老爷子努力露出笑，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是，是白少将。”
“这会儿，小白进基地。90年夏天，小白刚从翠莲山里跑出来，帮我们逮住罪犯，还救了一位重伤的同志。”
“基地首长就带她一块儿去了通城医院。”
摄影镜头旋转，记录下了所有。
摄制组就是冲着火出圈儿的白少将来的。
电视台那边儿跟部队联络过，他们很想做一期专题纪录片，被委婉拒绝了。
告知部分资料处于保密状态，不可以公示。
不让进基地做专访，倒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翠莲山脚下的纪念馆。
“钱馆长，你怎么认识白同志的？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到这里做了馆长？”
陆导捏着早就准备好的提问本，他担心其他人提问的节奏不对，索性自己亲自上。
陆导没进镜头，摄影机器始终对着行走的钱老爷子。
“我当年是训练军犬的。怎么跟她认识？”钱老爷子回忆着，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她一天到晚地给我找麻烦，找各种事情做。”
“咱们训练军犬那会刚起步，本来就艰难，她来了，就给我找问题。”钱老爷子翻了个大白眼：“我是专家，放其他地方得听我的。可人家是猫。说我训练错了，我就得听她的，得改。”
“谁叫我听不懂狗叫。”钱老爷子嘀咕：“小王八蛋肯定暗地里拿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