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被神宠爱[快穿]>第38章 第38章 狐之语〔十一〕

一晃便是二十年过去,谷雨修为突飞猛进,道行比起柳逐云来也只差了那么几十年。

但也可别小看这么几十年,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踏入大道门中,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门外徘徊。道行越往上走便越难突破,谷雨与柳逐云却都在少年时便一只脚踏入大道门内,倒当的起这一辈的天才之名。

掌门怎看不出这两个弟子对自己捡回来的小娃娃存着怎样的心思?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有什么事看不透?

再说那两人的情意都写在脸上了,也就只有那被宠的没边儿的小娃看不见。

那孩子被自己养的娇娇气气,近年来被柳逐云和谷雨宠的尤甚,那使唤人的小模样有时候自己看了都想捏住那张造孽的嘴,偏生那两人还奉为圣旨,整天围着那孩子跑前跑后。

山上其他人也宠着这不省心的孩子,弟子们来了一波又去了一波,来来往往,却都喜欢这孩子的紧。这孩子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在山上简直是横着走的,让他看了好笑又揪心。

早知道便不这样宠着这孩子了……

那样低微的道行,若自己有一天飞升,或是渡劫失败坐化于石壁,这孩子叫他怎么放心的下?唯一让他安慰些的便是那谷雨和柳逐云都对这孩子有情,想必若是有那么一天,定会护着这孩子些。

束星当初想离得谷雨远远儿的,可早先靠近了,再想离远便不再那么容易。

亲眼见证那被自己捡回来的少年经历时间的洗礼,缓缓成长。一头及腰的墨发被利落地束起,一把大剑常年背于背后,眉目一点一点长开,和记忆中那人吻合,然后长大,恍惚是那人还活在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起长大般。

但到底和那人是不同的存在,束星总是难免失望,然后一个人躲起来想念。

到底来说,在谷雨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本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怎么找得到呢?束星自己也知道,所以把这些心情都埋在心底,让人窥探不出分毫。

这些年来谷雨和柳逐云把那孩子放在心尖儿上宠,好歹也是在那对谁都差不太多的孩子心里刻了道痕迹。

是以,这次一回山束星便打听起谷雨人在哪儿来。

照理说他跑了这么久,柳逐云都找来了,不该他还没找来。

莫不是又被那些长老们塞了不少活儿?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更重要些吗?小孩儿不满地噘着嘴,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吃醋。

一路走上山,逮着人便问他们谷雨师兄人在哪儿,柳逐云简直都要被气死了。

“谷雨回来没?”问到的每个人都躲着他的目光。

束星越是问,每个人脸色便越是难看,有个小师妹甚至要哭出来了,“不知道,没回来呢……”小师妹的声音发起抖来,说着说着便哽咽住,眼里泪花闪烁,抓紧手里的篮子跑远了。

束星终于觉得不对起来,把狐狸放到地上,自己飞快往山上跑。柳逐云虽不待见谷雨,却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两人中一人若是下山去了,另一人便会守在少年身边儿,长此以往,倒形成一种默契来。

再说那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孩子会伤心吧……

柳逐云跟在束星身后,狐狸也跟着自己的临时饲主往上跑,越往上,便是弟子们的居住区。

现在已经下了早课,穿着道服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见那从山下跑来的少年,皆是脸色一变。

和束星关系好的师妹走出来,强笑着想把手里的橘子递过去,似乎是想和他聊些家常。然而那少年一门儿心思想着找谷雨,跑的太急把少女手上的小橘子撞掉了。

色彩明快的橘子骨碌骨碌滚到柳逐云脚边儿上,柳逐云弯腰捡起橘子,再一抬头,那孩子连影子都不剩一个。

柳逐云皱紧眉,把橘子递过去。

谁曾想面前的少女忽然落下泪来,颤抖着接住柳逐云递来的橘子,低着头,一串串泪珠便落在橘子上,泣不成声。旁边的弟子们面上也俱是惶然的模样,甚至有几个师妹见自己的师姐哭了,也跟着擦起眼泪。

柳逐云心觉不好,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扣紧桃木扇沿,“到底怎么了。”

果然是和谷雨有关的。

那手里攥着橘子的师妹颤抖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手上,通红的眼睛看向柳逐云,带着哭音缓缓说:“谷雨师兄死了……”

柳逐云一怔,桃木扇掉在地上,扇骨断成两节。

“……什么?”他不敢置信道。

束星一路跑到谷雨院儿门前,推开门,里面正有几个弟子在帮忙洒扫,落叶堆了满地。

“谷雨!”束星大喊着那人的名字,听见少年口中唤的名字,那几名弟子的神色不由黯淡下来。

那人离山时是十二月,现在已至三月半,再过些时日,过了清明,便到谷雨。

狐狸跳进落叶堆里,几爪子就刨开小弟子们刚刚扫拢在一起的枯叶,霎时间枯黄的枫叶飞舞。

那是去年落的叶子了,束星曾说很是喜欢枫叶那橙红橙红的颜色,青年便种了满院枫树,盼着那孩子多来找他玩耍。

然而那孩子却只是说了就过了,有次过来寻他,看了那满院的枫树讶异地问:“你怎么种了这么多枫树?”那青年只是笑,问他好不好看,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火红的叶,净是暖色。

束星抿了抿唇,嫣红的唇色泛白,几步走上前,抬手抚上那人的房门。往日那人都在这里设了阵法,但现在触手可及间,掌心下却是空空荡荡一片,沾了满手灰尘。

——阵法破了。

束星眼中似有水光闪了闪,垂下头,到底没推开那扇门。

怕是从此只有清明,再无谷雨。

那几个弟子站在一旁,神色凄然。束星在那落了灰的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掌门大殿。

从来都对他大开的门此刻却紧闭着,似是不敢面对这少年。

往常最受不得这样冷落的小孩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像是没看见那在自己脚边打转的狐狸,开口,低低询问着那人的下落,“师父,谷雨呢?”

门内传来一声叹息。

那孩子还在不依不饶地重复,“谷雨呢……”

一声声问着,“谷雨去哪儿了……”

“束星。”门内传来的声音打断少年无休止的重复,似乎是等到了最终审判,少年抬起头,精致的脸上满是仓惶。

“谷雨死了。”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束星眼前忽的模糊一片,像是难以呼吸般,张大嘴喘息着。

死了……?

门中声音缓缓讲道,“谷雨被派去除妖,那妖是仙界中的灵宠。老君不分青红皂白,救了他那灵宠后,便消了谷雨神魂。”

束星听了这话,一怔,接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觉得讽刺起来。

谷雨修习天道,却反倒被代表天道的仙人所杀。天道天道,不过是邪道罢了,和屠杀了贫民窟联邦又有何区别?

谷雨终究和那人一样,因着这样可笑的缘由死去。

面容精致的少年缓缓解下身上的道袍,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来,却叫人见了便心生悲切,似是也能感受到那少年心中的哀戚。

“师父,天道不仁,那我修习这天道又有何意义?”

掌门呵斥道:“束星!休要胡闹!”

那道袍却仍旧被丢弃在地,同腰上的乾坤袋一齐,只余那负手而立的少年惨笑,“我志本不在此,是您把我带回山上,如今也算是看清了这所谓的仙所谓的天,道貌岸然的模样,有时和食人的妖又有何不同?”

“东海的龙王未收够贡品便发大水,淹没村庄,打沉渔船。南山的真君掳了多少女子回去,直到那些女子化为一堆白骨,都没有再归家。”

“这些事若放在妖身上,便是恶;为何放在神身上,便成了善?”

束星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谷雨是像那人的,有时他会想,这会不会是那人的转世?他可以守着他,看他度过一生,然而现在这些都没必要了。

谷雨死了。

束星摸上脸颊,湿湿冷冷的触感,眼泪还在不停流下来,到底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装着心脏的左胸口酸涩一片,那人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然而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师父,我不想修道了。”

少年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狐狸的大尾巴缠在少年脚踝上,似乎是安慰的模样。

“您便当弟子死了吧。”那孩子单薄的背影竟显出几分决绝的模样。

无尽的黑暗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黑发青年缓缓站起身。

这是个很小的空间,没有门,只有空气隔开的墙壁,伫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地狱中永恒的囚牢。

青年沿着墙壁摸索一番后,干脆地抽出背后的重剑,无锋的剑刃砍向“墙壁”,发出铮铮之声。他加大手中的力道,手臂暴起根根青筋,那“墙”居然被他砍出条缝来。

透过缝隙,强烈的罡风吹得青年束起的长发往后飞舞,玄色的衣袍猎猎。然而很快那墙壁便又重新合拢,把青年手中的剑也腐蚀殆尽。

“滚出来。”青年一脚踢向虚空中的墙壁。

束星还在等着他,他要回去。

“不愧是【暴怒】,居然能躲过贫民窟的轰炸,躲到这里来。”空间中传来明显经过处理的,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

“你们那些东西还想弄死我?”青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我可没有躲,不过是寻着束星过来罢了。”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声音似乎被驳了面子,冷哼一声。

“多亏你之前失忆了,不然还抓不住你。”那声音有些愤恨,却又对青年无可奈何。

暴怒大概是在跳跃空间时损失了一部分力量,以人类的身份降生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还对束星有着印象,误打误撞撞见了那心心念念的孩子。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青年面上还是平静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却闪过猩红的光来,“你们在利用束星做什么?”

虫洞掌握在联邦手里,束星一定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能利用虫洞来到这里。

他现在的力量还不完全,有一半分了出去,若是他们要对束星不利……

似乎能看见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暴虐,那声音笑道,“别担心,萨麦尔。只是场公平的交易。”

“如果你叫我谷雨,我想我会留你条胳膊。”青年的身形瞬间拔高,变为成熟的男人的模样,那是他要使出全力的征兆。

那声音还在接着说:“以常规的方法不能消灭你们,但我想,如果是被爱着的那人欺骗、抛弃,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喜欢他,其他原罪想必也会喜欢他。”

“你倒是敢!”暴怒一拳打碎了“墙”。

整个空间因为这一拳扭曲起来,那声音也因此变得不甚稳定。

怪异的、扭曲着的声音笑着说,“您要失望了,我们已经在懒惰、嫉妒和贪婪身上试过了,他们很喜欢您的宝贝,愿意为他去死呢。”

“你找死!”然而打碎那屏障的一拳已经耗费他太多精力,那双泛红的眼逐渐暗下去,男人跪倒在地。

那是他一个人的宝贝……那应该是他一个人的……

“他以为您死了,哭得好不伤心。”那声音笑着远去。

束星在哭,他的孩子在哭……

紊乱的力量在空间中横冲直撞,发带断裂成几节,墨色的发披散在肩头。暴怒不甘地攥紧拳,身体晃了晃,仍旧抵不过那侵袭而来的疲惫,倒在冰冷的地面。黑色的雾气聚拢,逐渐把他掩盖。

好不容易才再见到那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孩子……

漆黑如夜的眸子逐渐瞌上,似乎看见了那漂亮的孩子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男人坚毅的轮廓也柔和下来,那孩子在贫民窟的时候就爱哭,怎么也哄不好。

明明想一直宠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长大,却因为那些人,让他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孩子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总是看着自己在怀念谁的模样,让作为“谷雨”的他在那目光下疯狂压抑着暴虐的本性,但现在恢复记忆后,却发现那孩子从始至终,怀念的都是他。

他的孩子因为他,浑身竖满尖刺,像只受伤的小刺猬。

而他却站在一边,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