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止的这通电话里, 让本就沉默的陆云梵更沉默了。
就连罗助理也异常安静。
电话结束，陆云梵瞥了罗辑一眼。
后者凭借多年的经验能猜到陆总此刻是希望自己说点什么？
罗助理：“小少爷的嘴越来越甜了。”
“……是吗？你确定不认为需要带他去治治脑子？”
“额，我是觉得小少爷这段日子成长了很多, 听说他替瑞希小姐工作十分认真, 潜移默化也一定受到了好的影响。”
罗助理跟在陆总身边这些年了, 最清楚boss与侄子的交流很少很少。两人虽然是亲戚, 但是长相到性格实在大相径庭。
过去在同一个屋檐下，都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通电话, 私以为是两人关系一个里程碑式的进阶。
虽然看陆总不太能消化得了小少爷抽风式的热情感恩，但凡事总要先有个开头，以后就好了。
罗助理心里替他们高兴。
这肯定都是瑞希小姐的功劳。
他一句话把小少爷和瑞希小姐都夸了，肯定能让陆总心里舒坦。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啊！
罗助理出去之后, 陆云梵又签署了两份文件。
看起来没有受任何影响，依然一心扑在工作上。
只是在合上文件夹的间隙，唇角幅度极小地勾了下。
席均卓受伤后, 医生建议他在医院至少住院观察三天。
可他不肯, 早在第二天就出院回家了。
席均卓住的地方，大概在整个帝都算是最破最穷的区域。
巷子里到处是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小混混, 穿着白色衬衣, 脸上架着无框眼镜，长相斯文秀美的青年显得尤其突兀。
他的皮肤白，唇色很红，看起来就不经打, 尤其胳膊上还挂着伤。
但是一路走进来，却没人主动欺负他。
叼着烟蹲在巷子口的小流氓甚至主动跟他打招呼，都要称呼一声：“卓哥。”
如果仔细看，这人就是当初在火锅店, 带头想跟许瑞希搭讪的那个混混。
席均卓不是混社会的，他一开始当然也受过欺负。
但是他虽然不擅长打架，却很聪明，也很记仇。但凡欺负过他的人在被报复过几回后都会长记性，知道不能得罪他了。
尤其这回他受伤，听说是因为跟老区那边光头铁龙的手下打架，一个打三个。
都说狠的怕不要命的，连黑涩会的人都让他给震住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至于吗？
小混混甚至主动凑上来，给席均卓递了支烟，后者摇头拒绝。
在这个小巷里，他跟席均卓的关系最好了，可能是因为两人曾经是相同的处境。
这个跟许瑞希搭讪过的小混混，外号叫‘歪毛’，瘦瘦高高，斯文内向，原本也是个被欺负的料。
席均卓曾经帮过他反击。
可惜歪毛自己没坚守住，最后被混吃混喝，聚众斗殴的小混混同化了。
甚至还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头头当。
说来，席均卓真是个矛盾的人。他有着善良热心的一面，总是容易对跟自己一样深陷困境的人生出同情，能帮一把的他都会帮。但同时，在项杰身边受了无数侮辱和折磨，被人将尊严踩在脚底下狠狠碾碎后，就算重拾粘上也一定会有裂痕，所以他敏感自卑，已经不对自己的三观抱有期待。
但歪毛始终记他一份情。
在歪毛看来，卓哥就是太他妈的倒霉了！
摊上个坐牢的父亲，把家底给掏空了。
还有个生重病的母亲，席母的病十分古怪，医院说五千万人中都没有一例，这概率不叫倒霉叫什么？
席均卓本来成绩特别好，他都考上国内顶级大学了，歪毛他们还特地为他庆祝过。
本以为他这样的，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将来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谁知道几年过去了，成这个鬼样子？
席均卓遇到的人还尽他妈是些人渣，虐待他，欺负他，侮辱他，从来没有人善待过他。
以席均卓的性格，欺负他的人他不会放过！但如果有人能对他有一点好，他也一定十倍奉还！要是谁在泥沼中拉他一把，他把命给对方都行！
他的底线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够了不起了，歪毛支持他没有底线。
席均卓刚走进巷子就收获了无数目光，原本在玩斗地主的三个混混见了他，点了点烟，用调笑的语气贱贱说道：“哟，卓哥！今天那个老女人又来了，哥几个都看见了，开的宝马！够气派的啊！”
“我看她还挺执着，非要睡到你不可！要不你就从了她？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好歹长得不算丑。”
“听说富家太太每个月都要花高价保养的，反正她要是倒给我钱，我是愿意睡的！咱这破地方哪见过那么鲜亮的女人啊？我觉得挺漂亮了！”
随他们调侃，席均卓并不接话。
倒是歪毛忍不住插嘴：“那算什么漂亮啊，你们是没见过真正好的！”
之前在火锅店见了许瑞希，歪毛至今念念不忘。
不过让人家男朋友狠狠揍了一顿，也挺难忘的。
席均卓眼光挑剔着呢，富婆也要那种长得美，还年轻的。浑身冒着仙气儿，身材还好，总之就是人间尤物！
然而歪毛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就让席均卓瞪一眼封口，不想让他口中提到许瑞希。
更不想让这些人讨论她。
别人正好奇更好的什么样儿呢，可憋死他了。
最后歪毛憋出来一句：“总之，卓哥眼光高着呢。”
席均卓家门口早就等着一位中年妇女，但不是那位刘太太。
是这里的房东，也是跟他有亲戚关系的二姨。
但席均卓知道，二姨一贯看不上他家，最怕他这样的穷亲戚。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来找他，要不就是涨房租，要不就是替刘太太当说客来的。
“小卓，我昨天去了医院一趟，你妈的病情又加重了。人家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手术治疗，否则再拖下去就来不及！”
“而且你妈年纪越大，成功治愈的几率也就会越来越低。你清高，等你将来靠自己挣到钱才给她治病，黄花菜都凉了！”
席均卓没有温度的眸子扫了一眼对方。
令对方一个激灵，随即又梗着脖子道：“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听说你又借高利贷？这回还想自己做投资，玩股票？没病吧你，这钱能让你赚到？像你这样的学历，又没有本钱，想发财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呢。”
“现在有个机会就摆在面前，人家刘太太知道你的情况，愿意出钱给你妈治病。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牢牢把握？”
年纪轻轻就被富婆包养，虽然话说出去不太好听。
但是席均卓家里这样的情况，他还有什么犹豫的？
可他偏偏拒绝人家两次了。
刘太太也挺执着，毕竟席均卓长的不赖，在学校里颜值也就仅次于陆止。
二姨见说不动他，脸色也不好看了。
塞给他两张卡，骂骂咧咧走了。
席均卓好不容易应付完对方，回到家，精疲力竭地坐下。
屋子里很黑，唯一的窗户还被背面的高楼挡住了，这里本就是旧仓库改建的。
这房子他已经租了五年，尽管期间无数次涨价，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帝都其他地方便宜。席母常年待在医院，这地方只有他自己住。屋子又小又窄，但他打扫得很干净，马上就要月底，拿不出下个月房租，他就只能搬离这里了。
而手里，就有改变现状的办法。
二姨走之前塞给他两张卡，一张是银行卡，另一张酒店房卡。
卡里的钱，刚好能承担他母亲第一期的治疗费用。
席均卓神色挣扎，思绪却没有回笼。
直到一声细小的猫叫将他唤醒，有什么毛绒绒在蹭着他的裤腿。
席均卓伸手一捞，把只有他手心大点的小猫捞起来，放在大腿上。
顺了顺它的毛，小猫抬头用下巴去蹭他的手指，舒服得呼噜噜。
这猫是席均卓前段时间在垃圾桶捡的。
本来想着带回来养着，刚好抓老鼠。
结果洗干净才发现是品种猫。
这猫应该是布偶，长毛白色，十分漂亮。
琉璃色的眼瞳让人联想到那位大小姐，美丽又矜贵。
席均卓起身去给它的碗里添上牛奶，刚出门去专门买了鸡胸肉来煮给它吃。
小猫追着他的脚，席均卓把它放回亲手做的猫窝里。
一边帮它顺着毛，一边告诉自己：“必须把它送走了！”
他养不起的。
突然，来电铃声响了。
一看是医院打来的电话，他不禁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
“喂，李医生，医药费和住院费能不能再缓几天？我一定在月底前缴上！”席均卓的声音透着疲惫。
“小席啊，我打电话来就是通知你，费用目前还是充足的。你不用着急，那位许小姐垫付了三万块钱，她说这笔钱是你提前放在她那里的！”
席均卓哪有闲钱给别人？
他想了想，可能是之前去许瑞希店里应聘时，为了表示自己痛改前非凑的那笔钱。
她没有把这笔钱上交。
许瑞希记得在原书里，男三逆袭之后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救得了他母亲。毕竟他不是没能力，而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在前期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在苦难的围城中看不到头，最终身心都快在暗黑中堕落沉沦了，才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然而‘否极泰来’这个词，对席均卓来说没那么美好。毕竟这个‘否’的最大代价是他母亲的生命。就差那么一点才是最折磨人的，如果她母亲能再多坚持一个月的话……这遗憾太残忍了。
这种终身都走不出来的绝望，只是为了后期换几句女主的同情和安慰而存在的。
毕竟，玛丽苏文的男主男配都有多多少少的心理毛病等着女主来治愈。
可是偏偏，许瑞希不喜欢看虐！
“还有，许小姐帮忙联系了国外一个罕见病慈善基金会，你母亲的条件挺符合捐款标准的。赶紧来医院一趟吧，把手续办下来，手术费的90%就有着落了。”
席均卓愣了愣。
大脑被惊喜冲击，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
许瑞希趁着自家专柜工作的休息时间，去了奢侈品配饰店里一趟，卡家的新款钻石手镯标价十一万，可惜把定位和窃听器取出来之后钻石没了，手镯完全不是那个款式了，专柜都不肯回收。
许瑞希拿着膈应，又觉得丢了有些可惜，干脆挂上二手平台拍卖。
她把情况讲明，手镯经过切割原本的艺术造型已经被破坏了，但是logo，证书，包装之类的倒是齐全，到下午再看已经被拍卖到了五千。
薅的是陆轩辕的羊毛，值得庆祝一下。许瑞希干脆拉了一个三人群，把陆止和陆云梵拉进来，名字就叫“分赃小分队”，把拍卖价格发到群里。
五千也不少了，许瑞希买的小房子最近已经开始装修，如果两位都看不上这点小钱，那她这笔钱够她买一个超级漂亮的灯摆在书房里。
陆止现在是一看到钱激动，他最近在准备存钱：【小叔肯定不要，我们俩平分？】
结果，陆云梵：【分三份！】
他居然也参与进来了？很好！
虽然三个人分就意味着钱少，但是陆止没有任何的异议，反而更高兴了。
那肯定是因为他还不知道，陆云梵转手就给许瑞希发红包了。
他最近才摸索出来，自己送的贵价礼物没那么得小姑娘欢心，反而她更喜欢这种更日常和细节的小惊喜。
果然，许瑞希收到红包开心不已，她前一秒还在遗憾小台灯的预算打折了。但是又多了一千多块钱，正好够在她看上的款式间挑一个相当不错的。
这么开心的事当然要分享了，她把自己看上的台灯图片发到了另一个取名‘装修小分队’的三人群里。
其实里面就是温维和她的经纪人。
因为许瑞希最近太忙，没空去盯着装修，温维作为公众人物肯定也不行。
她的经纪人就一手把两套房子包办了。
温维也好喜欢许瑞希挑的那个灯，表示她也想要同款。
两盏一起买，还可以讲价打个折，耶！
许瑞希的休息时间就用来算账了，待算的还有好几笔。
比如说，黑涩会的铁龙已经把赔偿款打给她了，冤有头债有主，许瑞希把之前的三十二万退给了陆止。
陆止收一千多块的红包比谁都着急，对待这笔钱反而扭扭捏捏。
不过最后好歹是收了。
还有，除了砸坏自己店面，以及影响两天营业的赔偿外，许瑞希还为自己的员工要了医药费和误工费，三倍！反正，那个黑涩会不敢不给，答应得十分痛快。
这两笔钱扣除自己先垫付的医药费，剩下是分别给陆止和席均卓的安慰补偿，尤其是席均卓，多少能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
许瑞希特别想跟陆云梵求教，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做个黑心资本家了，还有可能发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