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满级绿茶事业>第85章

  午后闻翠店里客流不断,虽说比不上早晨敲锣打鼓那般开业的盛况,间或不断的顾客们也让大家忙得够呛,等到华灯初上的时辰,桂仪长街的店面挨个落了锁,四位小厮把桌椅板凳都归置好便下了工,只剩这精疲力尽的一家子摊的摊坐的坐,双眼无神似那被追着痛打了八百里的溃军。

  “云锦姐,咱们今日卖了大概有多少数?”许棠招呼了一天客人,颧骨下头两块笑肌已经僵成了一团,这会子她还顾不上已经劈叉的嗓子,用指关节顶着脸颊一边沙哑问道。

  何云锦两条胳膊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腰也酸胀得厉害,艰难撑起身子走到柜台后头,拿起那盛放点菜单子的藤框放到许棠面前,语气疲惫但还是不失让人安心的温柔:“这最难的活计都过去了,这数钱対账的力气可还有?”

  “有倒是还有一点,我得清醒清醒!”许棠用意志指挥百般不愿挪动的身子离开板凳,用春夜里骤寒的清水掬起一捧洗过醒神,这才掏出怀里藏的钱箱钥匙,猫到柜台下头开锁。

  这钱箱子是她找铁匠铺子特制的,按照保险柜那样的厚度成色,好几个壮汉才能挪动,如今放在这柜台下头就和焊在此处没有什么区别了,生铁造的大锁任她反反复复対了几次才翻到锁眼,吱呀的金属摩擦声过耳,里头同样是一个方便拿取的藤条箱子。

  许棠拖出来那堆得冒尖的一筐银钱,那种不真实的满足感让她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

  为了筹备铺子一应事宜,这段时日挪用周老板家底花钱如流水的许棠,自诩也算是半个见过世面的有钱人了,可如今把这样一个见方见深的大藤框,直接而粗暴地用文钱碎银装满了放到面前,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力。

  她把装满钱的藤框往外挪,光是这沉甸甸的手感就已经足以勾起她因为酸痛而罢工的颧骨肌肉,扯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从柜台后头漏出半张脸,指挥同样瘫坐的元丰:“元丰,你快瞧瞧咱们前后门都锁好没!”

  这满框的银钱光是拖动都费力,更不要说搬动清倒了,她索性取了一盏明纱纸罩的灯盏搁到柜台上,高高向里照着这一处,又招手把何云锦叫过来。

  “云锦姐姐你快来,帮我盘一盘今日的帐,我一个人实在弄不过来!”

  账面上的东西到底敏感些,这屋子里好奇的人是不少,可许棠这个老板没开口,众人都默契地不曾靠近。

  何云锦这厢得了央求和召唤,进到弧形的柜台里头,就看到了靠着背板席地而坐的许棠,倒是一点不嫌地上脏。

  “这才当了一天老板,我们小棠可就阔气起来了,新制的衣裳竟是一点不疼惜。”

  何云锦笑着打趣她,被许棠扯着袖子一把也拖到了地上。

  “要是别人管的地盘我可不敢这样,这可是我云锦姐姐收拾的,我方才瞧了,地面上亮得能照出人面来,我可没觉得脏。”

  何云锦拗不过她,转手出去给她拎了只小椅进来,简易的笔墨铺在上头,许棠埋头数钱划账,何云锦将这一日竹筐里积攒的单子分门别类理过,一时间落了门的闻翠里头便只余钱币丁啷和白纸簌簌的翻动声。

  许棠头一日当这老板与账房,手法难免生疏,一筐见深的银钱挨个划拉一遍,再挨个添到从头开始着墨的账本上,悬腕提笔的手能有千斤重。何云锦虽不通文墨,操持内家的本事在身,分门别类的单子一沓沓重新理好,抬眼从柜台望出去,春桃四萍两姐妹像小鸡雏似的挤在门角的板凳上,头碰头打着盹,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仔细着前后门动静的元丰,这会子也毫无章法大喇喇伸着无处安放的长手长脚,瘫靠在角落睡着了。

  她不由放低了声响:“小棠,这些单子我都瞧过两遍了,当是没错的。”

  “嗯。”许棠点点头,抬眼闻望了望门板上头雕花镂空的高悬窗格,闭门时那一点未暗的灰蓝色,已经被桂仪长街初上的华灯换了光彩。

  许棠搁笔,揉了揉酸涩的肩颈,大半的账面功夫都已经盘完,账面上那个她亲笔落下的数目,着实有些超出她的预想了。她対着出单的菜式数目粗粗算了算,大差不差対得上,便道:“天色不早了,这单子云锦姐既帮忙归好了类,能省去我好些功夫,咱们就带着钱回去再算。”

  许棠牵着口袋,用一个极为不显眼的粗布收口袋子将框内的钱悉数打包,哈喇子快流到地上的元丰被哗啦啦水流般的倒钱响声吵醒,猛然想起方才被委以照看观察前后门动静的重任。

  “我看着呢!我看着呢!”

  他一个鱼跃翻起身来,看到收拾妥当的许棠还有何云锦一脸无奈盯着他,默默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白日里没停过,一缓下劲儿来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睡眼惺忪的两姐妹也凑上前来,许棠环顾四周,瞧着身边人都是一副精神气被掏空的劳累样,少不得心疼,当即下了决心回去就找找老板申请招人!

  “行了,知道你辛苦。”许棠提了提地上看起来颇有分量的一桩零碎银钱,示意元丰动手,“咱们这就抗上收成回家去,等明儿个管周老板要到人手了,你还是跟着周老板做那恣意爽快的小哥儿,不必劳得在这儿等我眼皮都睁不开。”

  “那有什么,等哪个老板不是等,我小棠姐姐现在不也是老板么!我乐得等!”

  何云锦在一旁听得乐,打趣道:“我们元丰小哥向来是平等待人,这么好的心性回去定是要同周老板好好夸赞一番的!”

  好听话说起来嘴上没个把门的元丰这下慌了神,连连求饶:“好姐姐,这话咱们悄悄听了就是,可莫要传到周老板耳朵里!”

  天色本就不早了,许棠见元丰这般插科打诨不干正事,厚实的账本抡起来就要敲他脑门:“赶紧的,这要是还舍不得走,就留下来给我晚上守店!”

  元丰这才在看热闹的两姐妹的偷笑声中,老老实实扛起了钱袋子。

  “嚯诶!”

  结结实实的钱袋子甩到背上,砸得元丰愣是闪了一下腰,他暗暗吃惊,跟着除了闻翠的大门,费力撵上在前头的许棠,低头悄声向她打听,光是语气都能听出负重前行的费力。

  “好姐姐,咱们店面上这一日的进账可真不少!”

  许棠也不否认:“这都在你背上扛着了,你估个数,我说高了低了,三次以内相差五百钱以内,你爱吃的那家糟卤鹅,我给你买上三只,你看如何?”

  元丰哼哧哼哧把粗布钱袋子换一个肩头扛着:“那若是我三次还没猜対呢?”

  “那就等周老板给你放假的的时候,白给我店里出三天劳力!”

  元丰一盘算,那长兴酒楼的糟卤鹅,刁的是西园湖里半野放的肥鹅,白日在风光大好敞亮的湖面上游水食鱼虾,夜里回栏喂的是时令蔬叶切碎拌上的精细碎粮,几个月下来养得是油光水滑,肉质紧实的同时难得皮下还有一层恰到好处用来抵御水寒的脂膏。成菜的糟卤更是讲究,取的是陈年老窖里精粹的酒糟,配上长兴酒楼传了数代的香辛佐料,拿捏住火候炖上足足十二个时辰,才能制成鲜咸口味适中荤素浸蘸皆可的独门卤料。肥实的肉鹅滚水褪了羽绒去头去尾,肚腹内塞上西园湖藕塘里的脆藕,先在最为简质的葱姜水里泡上四个时辰,逼出那一点本就微末的腥气,再用那银针束成的扎子,细细密密地在鹅身的皮面上扎过一遍,给卤料馥郁醇厚的香气备足浸润的空间。待进了长兴酒楼的后厨,那锅是半人多高的深桶,沿边挂垂下去是一圈六只鼓鼓囊囊的肥鹅,火是定要取那最为微末的文火,才能保着整整一夜的卤制下来,鹅肉皮下的脂膏带着糟卤的香气一点点原原本本透到肉里,直到把肚腹内的脆藕都浸透绵长诱人的滋味。

  这卤制的鹅肉算上前后功夫,还有捞出来风干收紧肉质的两个时辰,怎么说一只都抵得过三日的功夫了。元丰想着那油润脱骨的鹅肉和爽脆鲜香的卤藕,不自觉就咽了咽口水。

  “成!三日就三日!”

  尽管平日里跟着出手还算阔绰的周老板,但这糟卤鹅实在价贵,他都是半只半只买来过瘾的,三只诱惑在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谁怕谁!

  转过前面这处街角,亭阳山庄大门上高悬的那两处明灯就入了眼,许棠轻快两步向前,转过身正対元丰,到了这熟悉的地界,竟是慢悠悠倒着踱起步来。

  她背手往后退着,逆向长街穿插的灯火如潮水般自她身侧褪去,她神情雀跃,语气里有一些掩不住必赢的底气:“那你先说个数!”

  这头一日开张的盛况元丰瞧在眼里,从早到晚闻翠店面里的桌子几乎就未空过,按每桌至少一壶甜饮一份小食的计量,再抛去头日的让利……

  元丰腾出被布袋磨出轻微红印的手,悄么声伸出三根手指头,本着财不外漏的警惕,悄声道:“三千钱?”

  许棠摇了摇头,语气拿捏住:“低了。”

  元丰看她气定神闲的样,面上那两分得意和三分鼓动,品出来就一个意思——这才哪到哪?

  元丰咽了咽口水,眼前那三只香喷喷的糟卤鹅眼瞧着就飞走了一只,他狠一狠心,咬牙又出了个数。

  “四千钱!”

  许棠脚下一顿,面上装出个惊讶的表情,元丰来了劲,想着这一把铁定是稳了,还没来得及高兴,许棠忽然就换了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扬着下巴又丢出两个字。

  “低了。”

  一日四千钱的进账居然还低了!

  元丰这下子都耐不住有些心惊了,虽说跟在周老板身边走南闯北这么些时日也算见过世面,可当初向来谨慎精算的周老板要同这么个年轻姑娘做搭伙做生意的时候他还想不明白,如今看来,周老板不愧是周老板!眼光就是老辣独到!

  可惜了,周老板那独到的眼光他元丰耳濡目染这么些年,竟是半点都没沾染到,长兴酒楼的糟卤鹅啊,可是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一只。

  三只糟卤鹅还是三日白干的劳力,成败就在此一举!

  元丰眼一闭心一横:“五千钱!”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方才还气定神闲和元丰打着赌的许棠忽然噤声,紧接着就仰面朝下发出了惊呼!

  什么叫大意失荆州!什么叫阴沟里翻船!这一路摆着谱晃晃悠悠胸有成竹还要倒着踱步的许老板,这会子居然在家门口翻了车!

  元丰赶紧伸手去抓她,两个人都忙着计较那三只肥鹅和三日的活计,谁也没留意转过胡同角来自家门前停的那辆不显眼的马车,下脚的马凳摆在边上,好巧不巧磕到了不走寻常路的许棠。

  完了,这回定是个结结实实的大屁墩了,许棠看着元丰伸手胡乱捞那几把连她的衣角都没抓住,自认倒霉地般闭上了眼,却未曾想过忽的在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稳稳当当坚实的怀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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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按时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