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篱眼底一片酸涩,理智一点点被哀怨、嫉妒、悔恨、不甘所侵蚀,他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疯了一般的将容青玄抢过来,疯了一般的占有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可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龙篱忍了又忍,终是将不知什么时候紧攥出血水的手松开了,他试着抬起麻木不堪的双脚,想要靠近容青玄,却听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阴笑声,随笑声一并出现的还有一道虚空之门,梦常君黄嫩嫩的身影飞快地从虚空之门内蹿了进来,他一边飞一边在空中呼喊:“救命啊救命啊!那妖精不肯给我炼妖壶,还要吃我!尊主救我,尊主救我!”

  容青玄等齐齐抬头朝虚空之门望去,不多时,一通体乌紫,体格庞大,龟身蛇头的妖物自虚空之门蹿出踏行在缥缈稀薄的云雾之上。

  那怪物四肢如柱,一只脚掌大概有半丈宽,赫然是个庞然大物,如此硕大的身躯,偏生了个细长的脖子,头又圆又短,没有闭嘴,脑袋上密密麻麻挤着九只眼睛,其中的一只还瞎了。

  “就是它!”万如之兴奋道,“容峰主,炼妖壶就在这妖物的腹中。”

  妖物听到万如之的声音,低头看了他们一眼。

  容青玄被那八只眼睛瞧着毛骨悚然,一旁的玉无欢镇定道:“青玄,你可认得这妖物。”

  “有点像玄武,又有点像烛九阴,只是烛九阴生了九个头,他却生了九只眼睛。说是妖物,却揣着神器,真不知这是个什么玩意。”容青玄淡笑着回答着玉无欢的话,殊不知不远处静静望着他的龙篱眼中已染沁出血!

  丹阳子见得那妖物亦有些兴奋,忍不住走到龙篱身侧在他耳边提醒:“炼妖壶近在咫尺,龙篱,我们不能再将宝物拱手让人了。”

  “师尊是如何知道霜傲天的事的。”龙篱目不斜视道。

  丹阳子顿了顿,坦然而平静地说:“是我告诉他的。”

  龙篱眸色一沉。

  丹阳子继续道:“你若怪我,我无话可说,只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话我依然会这么做,龙篱,你大仇未报,身负重任,万不该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更何况你与容青玄本就是势不两立。”

  龙篱双目放空,也不知听没听到丹阳子的话。

  然而蓝束心却察觉到了丹阳子的存在,她觑着双眼打量了丹阳子许久,震惊道:“丹阳子?”

  丹阳子一直远远地站在龙篱身后,又与其他魔兵一般披着长斗篷,大半张脸都隐藏在斗篷里,令人无法看得真切,现下他为了和龙篱说话走到了容青玄等人近前,免不了暴露了庐山真面目。

  “果真是丹阳子!”同样发现了丹阳子存在的玉无欢道,“丹阳子师弟,你怎地与那魔头混到一块去了!”

  丹阳子面无表情地微叹了口气,抱臂道:“我不是丹阳子,真正的丹阳子已经死了,我夺了他的舍,占了他的身体修为,如此而已。”

  “什么?”蓝束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杀了丹阳子?天杀的畜生!我要杀了你给丹阳子师弟报仇!”

  容青玄忙拦下拔剑冲向丹阳子的蓝束心:“蓝师妹,丹阳子师弟不是他杀的。”

  蓝束心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容青玄一眼:“他亲口承认夺了丹阳子的舍!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确实不是他杀的!”容青玄沉声道,“此事待我回了暮苍山细细讲来,不过……”

  容青玄顿了顿道:“那家伙是魔修,确实该杀,只是我们是为大义而杀他,并非为私仇。”

  蓝束心已然被容青玄绕蒙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到底能不能杀他。”

  容青玄被蓝束心呛得笑出声来:“能杀,蓝师妹要杀便去杀,那妖怪交给我便是!”

  说罢,化成一道白闪飞至半空。

  九目妖朝着向自己飞来的白闪眨了眨眼睛,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一人一妖登时都在一处,容青玄身形灵动飘逸,如一只白蝶般围着巨物上下翻飞,九目妖行动虽是笨拙,然而长颈灵活自如,追着容青玄的身影不断扑咬,八只眼睛不断喷射出乌紫色的灵焰,在山谷中砸出大大小小的火坑。

  “蓝师妹,你和万阁主守在这里,我去助青玄一臂之力。”

  玉无欢提着佩剑正欲飞向容青玄,却见一道黑影已然冲向半空,抢在他之前立在了容青玄身旁。

  紧接着,一道虚空之门在半空中缓缓打开,将容青玄与九目妖一并吸了进去。

  “青玄!”

  玉无欢痛声大叫,然而半空中哪里还有容青玄与那妖物的身影,便是龙篱也不见了,他愤愤瞪向丹阳子等人,却见丹阳子一笑道:“玉峰主,你晚了一步。”

  莫名踏入虚空之门的容青玄呆了呆。

  他从未启动过虚空之门,只知道这术法类似于时空穿梭机,和丹阳子的千里寻方阵作用相同,却比千里寻方阵快速厉害得多,比如当你落入千里寻方阵时几乎什么都干不了,可在虚空之门内却依旧可以和妖怪打架。

  不知和九目妖斗了多少回合的容青玄很是有些心急。

  显然,这只长相感人的妖物没有那么好对付,他的底盘稳健,坚硬不可摧,斩风剑劈在上面简直就是在给对方挠痒痒,八只眼睛射出的灵焰凶猛异常,简直就是一挺火力强悍的可转动机枪,至于那长长的脖子……

  只怕唯有朝那细长柔软的脖子下手,才有制胜的希望,可偏偏这妖物惊觉的很,根本不给容青玄接近的机会!

  就在容青玄万般无奈,不知该如何下手之时,九目妖忽地发出一声悲呼,庞大的身躯向后挪动,将后颈与后背齐齐亮在了容青玄眼前。

  机会来了!

  容青玄虽不知这妖物为何会背对着敌人,将自己置于险境,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绝对不会放任来之不易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便扬起灵力流转的斩风剑,闪电般蹿至九目妖后颈处,一剑穿过了九目妖的脖子!

  翠绿的血水喷溅而出,大雨般倾盆而下,吃痛的九目妖张着大嘴大吼大叫,来回的甩动着脖子,试图将卡在脖子里的异物甩出。

  攀在九目妖黏腻不堪的后颈上的容青玄忍着恶心,一手紧攥着九目妖颈上的肉皮,一手转动剑柄,横切了出去。

  “呜——”被生生割断了脖子九目妖浑身剧颤,四肢乱扬,似欲将虚空之门踏碎,容青玄松开九目妖的后颈提着染满了绿血的斩风剑飞至安全地带,足尖刚刚落地便听轰地一声巨响,庞然大物九目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他望着眼前小山一般的九目妖长吁了一口气,正欲前去掏了对方的虚鼎,却见一只紫色银炉从九目妖的身后飞出,一点点朝自己飘了过来。

  容青玄欣喜不已,伸出手接住了银炉,捧在怀里看了又看。

  这就是炼妖壶啊,看上去活像一只肚子太过圆润的小型炼丹炉嘛,容青玄用袖子擦了擦炼妖壶上沾染的红色血迹,忽地一愣——那妖怪的血是绿色的,他又没有受伤,试问这血迹是哪来的?

  就在容青玄迷惑不解之时,死去的九目妖忽然动了动,容青玄忙收起炼妖壶,定睛瞧着那庞然大物,只见那妖物半张着的血盆大口中莫名浮起了一根细白的银链,银链的尽头赫然连着一道锋利无比的蝎尾镖。

  浸泡在血水中的蝎尾镖光洁如新,一滴绿血都没有沾染到,它在半空中现出一道寒光,割痛了容青玄双眼后带动银链朝后飞去,主动回到了主人身边。

  主人轻抬玉手,只听“咔吧”一声脆响,蝎尾镖落回银锁扣。

  容青玄面色一寒。

  遥遥站在九目妖身侧的龙篱轻转了一下手腕,缓步朝容青玄走去。

  一身银袍的龙篱长身玉立,如其真身赤霄银龙一样光华耀眼,贵气天成,他目色凄楚地望着容青玄,眼底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戴有蝎尾镖的右手指尖一滴滴淌着血水,容青玄不知那只手何时而伤,为何而伤,可那鲜红的血液着实教他的心里轻搅了一番。

  谁叫他那般怕血呢,容青玄心想。

  便不再看那只淌着血水的右手,扬眸望住那张脸。

  那张脸被乌发映衬得雪白异常,凌乱的发丝轻拂在雪白俊美的面庞上,无端端平添了一丝破碎凌虐的美感,经过一番恶斗的龙篱鬓边编发有些散了,缠在编发中的黑晶细绳隐隐露出,亮闪闪的,甚是好看。

  饶是容青玄此刻再不想面对龙篱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龙篱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眼前的这一位是冠绝六界的绝色之人。

  “师尊。”龙篱轻轻开口,生怕惊跑了容青玄一样温柔唤道。

  容青玄一脸冰冷:“是你打开的虚空之门?”

  “是,阿篱想单独跟师尊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可笑,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容青玄微微侧过身,只留给龙篱一个冷漠的侧脸:“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龙篱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容青玄,暗暗攥了攥鲜血淋漓的手,解下身上的银袍递给容青玄:“北境寒冷,师尊衣着单薄,小心冻坏了身子。”

  容青玄这才发现万如之给他的那件狐裘在打斗中丢失了,他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却并不觉得寒冷,闭了闭眼睛,无声地拒接了龙篱。

  龙篱僵硬地收回手,捧着银袍,缓缓道:“师尊,阿篱知道错了,阿篱做出了欺师之举,万死难辞其咎,师尊要打要罚阿篱皆无话可说,只要师尊不再生阿篱的气,便是将阿篱的命拿走阿篱亦无怨无悔。”

  龙篱说着顿了顿,抬眸看了看容青玄,见容青玄依旧冷着一张脸似在静静地听自己说话,这才继续:“师尊,霜傲天是无意之间进入阿篱体内的,阿篱起初也很惶恐,因怕惹怒师尊被师尊舍弃,故而遮掩了下来没有告诉师尊。后来,当阿篱想要将霜傲天的存在告诉师尊时,却发生了许多难以预料之事。阿篱很慌,很害怕,很不甘,阿篱也是从那时忽然意识到,强大对于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

  “阿篱必须变得强大,这样才能保护师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被人左右不再被人践踏。阿篱迫不及待的想要变强,所以才与霜傲天妥协,但……”

  龙篱羽睫轻颤:“但龙篱从未将霜傲天当做师父,龙篱的师父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容青玄闻言心中不住地冷笑,好嘛,搞了半天他才是龙篱黑化的契机,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好重一口锅。

  看来霜傲天十有八九已经知晓龙篱的身世了,不然为何这般无怨无悔的教导龙篱,师父算什么,那个藏在龙篱体内的人可是龙篱的亲舅舅啊。

  容青玄猛地回过头来看了龙篱一眼,厉声道:“霜傲天,故友在此,你不出来见一见吗?”

  龙篱一愣,银袍无风而起,显然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冲击。

  “师尊……”龙篱急切道,“我与霜傲天立下誓约,他不会当着我的面出现在你面前的。”

  容青玄上下扫了龙篱的额顶两眼,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龙篱见状立刻化成虚影拦在了容青玄身前:“师尊!”

  堪堪撞入龙篱怀中的容青玄慌忙旋身,飞落在距离龙篱半丈远的地方:“你让开!”

  “师尊!”

  龙篱疾步向前,容青玄却怒斥:“不要再叫我师尊!”

  龙篱足下一顿,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难以置信且委屈地望着容青玄:“师尊便厌弃阿篱至此吗?师尊,我……”

  “不要再叫我师尊!”容青玄横眉竖目,“你听不懂人话吗?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龙篱一怔,恍惚了片刻讷讷道:“师尊,你一向待阿篱那样好,你保护我,收我为大弟子,赠我青玉冠与破风剑,我……”

  “是我猪油蒙心瞎了眼!”容青玄并不给龙篱说话的机会,他一点也不想听龙篱提起那些过往,一点也不!

  “师尊你说什么?”龙篱大惊之下竟是笑了出来,“师尊,阿篱没听清,你、你再说一遍?”

  容青玄望着龙篱闪动着星辉的眸子咬了咬牙:“我说,是我猪油蒙心瞎了眼。”

  龙篱眉目间寒气一荡,望着容青玄的目光骤然冷下去了三分。

  容青玄不以为意,微扬起头,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剑诛杀了你,算是有负于你,你如今不过将长得像我的三个玩物赏给了傅笙潇,背着我与我的仇敌学法术,比之我的夺命之仇,你做得并不过分。”

  “师尊!!”龙篱声音打起了颤,“龙篱若有这种心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容青玄嗤笑,并不管龙篱赌咒了什么:“龙篱,不管你有没有那样想,那不重要。我希望你明白的是,你曾经是我的徒弟,是非恩怨按下不提,只说我手刃你之事,你便没什么好恨的!”

  龙篱眉心一跳。

  他隐隐觉得容青玄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正欲阻拦,容青玄却飞快地在他心中插下刀子:“因为你确实被判下死刑,我不杀你,掌门也会杀你,我不过是替掌门行刑而已,是我要你的命的吗?你凭什么恨我?至于你说的什么在意的是我提剑杀你时的心,呵呵,那是你的事,你异想天开画地为牢咎由自取,与我容青玄又有什么关系?”

  “师尊……”龙篱浑身直打寒颤,“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青玄冷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究竟让不让放开!”

  龙篱一动不动地拦在容青玄面前,眼底一片阴翳,卷动着缭绕翻腾的杀气。

  莫非这厮是在打炼妖壶的主意?

  想及此,容青玄立刻召出了斩风剑。

  他扬起剑尖对准龙篱的心口:“你给我让开!”

  龙篱目光穿过锋利的剑尖落在容青玄的面上:“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明知故问!”容青玄提着斩风剑飞向龙篱,眼看着剑尖越来越近,龙篱竟是躲也不躲,便是灵力也未曾调运分毫。

  寒光凛凛的剑尖笔直没入龙篱的心口。

  那一剑太快,快得容青玄意想不到,当他反应过来时血水已然将龙篱的银袍浸透。

  容青玄慌忙撤手,提着剑立在龙篱的身前,双眸微颤地盯着龙篱。

  龙篱、他、他怎么不躲?

  鲜红的血水直教容青玄头晕目眩,整条右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动着,骤然间将斩风剑拔出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尊,不要生气了。”龙篱凄婉道。

  “让开。”容青玄面无表情,然而唇角与眉心都在剧烈的抖动着。

  龙篱委屈地望了望容青玄,抬起手,将斩风剑的剑身握在了手中。

  容青玄浑身一栗,脑中飞快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然而他尚来不及做什么龙篱便将锋利的剑身送进了自己的心口。

  容青玄望着一寸寸没入龙篱心口的剑身四肢都软了,慌忙点了龙篱的定穴,将他鲜血淋漓的手从斩风剑上拿了下去。

  “你疯了?”

  “师尊……”龙篱红着眼道,“师尊可解气了?”

  容青玄抖着手将斩风剑从龙篱心口拔了出来,期间数次崩溃,仿若那柄剑是从他心口抽出来的一样。

  苦肉计?呵呵……

  “宗主不必如此。”容青玄冷漠道,“我没有生气,你也没什么好让我生气的,告辞。”

  说罢,提着剑冲出虚空之门。

  龙篱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后紧紧闭上赤红如血的双眸。

  飞出虚空之门的容青玄力竭了一般差点摔在地上。

  与傅笙潇等人缠斗的玉无欢忙飞到容青玄身旁,捞他进怀中道:“青玄,你怎么样?”

  容青玄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着:“我没事,玉师兄……”容青玄抬眼看了看乌烟瘴气的寒星谷,“我拿到炼妖壶了,让蓝师妹不要恋战,赶快走。”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受伤。”玉无欢急道。

  容青玄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怎地看上去这般虚弱。玉无欢未在追问什么,抬头看了看虚空之门出现的方向,微怒道:“蓝师妹,万阁主,咱们走!”

  杀红了眼的蓝束心与万如之齐齐看了容青玄一眼,下令道:“撤!”

  弟子们应声而归,魔族亦收了手,丹阳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半空,却迟迟不见龙篱的身影。

  “尊主呢?尊主不会死了吧?尊主死了咱们怎么办啊?我能回老家吗?能回老家吗?哈哈哈哈!”梦常君又发起疯来,幽魂似得在丹阳子面前飘来飘去。

  丹阳子惦念着龙篱,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一脚踹开梦常君大步流星地走到容青玄面前:“龙篱呢?”

  容青玄从玉无欢怀中直起身,眯着眼睛瞟了丹阳子两眼:“放心,你的尊主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没事的。”

  “他受伤了,你却好端端的,炼妖壶也被你拿走了?”丹阳子咄咄相问。

  玉无欢二话不说便将剑提了起来,蓝束心更是带着弟子一拥而上。

  “妖畜!你还想打过是不是!天杀的王八蛋!一看见你这张脸老娘就来气!”蓝束心花样繁多的叱骂着丹阳子。

  丹阳子不为所动,只神情复杂的盯着容青玄,容青玄也不与他客气,冷笑两声道:“是,炼妖壶被我拿走了,你若不服气,便到暮苍山来抢吧。”

  丹阳子觑了觑眸。

  容青玄又是笑笑,思索了片刻后走到丹阳子身前,语不传六耳:“丹阳子,暮苍山发生的一切,你当初既然瞒了龙篱,便请你一瞒到底,至于其他的事你想什么时候抖落出来便什么时候抖搂出来,不必左右掣肘,一切随君心意。”

  说罢,退回玉无欢身前,在丹阳子寒冰一般的凛冽目光中离开了狼星谷。

  有玉无欢的保护,容青玄安心睡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到达了天枢阁。

  修建于峦峰之上的天枢阁远远望去犹如仙楼,阁中一应景色都是由木头制成的,做工巧妙绝伦,惟妙惟肖,除了山石画廊,还有许多飞禽走兽,容青玄已然看到不下五只各色小鸟从眼前飞过,小鸟们活泼可爱,身姿小巧,甚至还能发出悦耳的鸣叫声。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说天枢阁内藏尽天下稀奇之物,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容青玄忍不住叹道。

  走在最前方带路的万如之笑笑道:”容峰主过誉啦,不过都是些小玩意,玩玩闹闹还行,真出了什么大事,这些木头是一点都帮不上忙,毫无用处。“

  说着立在一座宝塔般的阁楼前,冲着容青玄等比了个请的手势:“岚吾君和白掌门就在里面,三位峰主请随我来吧。”

  容青玄等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阁楼内,飘满了瓜果的清香。

  想来万如之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便是熏香也不用寻常的香薰香片,偏要用新鲜的果子,香果味嗅起来当真是神清气爽,若是没有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岚吾君,容青玄一定会更神清气爽些。

  岚吾君身披妖娆富丽的紫袍,优雅地靠坐在回云纹木椅上,一壁闭目养神一壁吃葡萄,悠闲的一塌糊糊。白锦年与钟厌九一左一右坐在岚吾君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活像两尊木雕。

  钟厌九见容青玄等来了,双目瞬间明亮,状如起死回生一般。他兴奋地朝容青玄挑了挑眉,进而用眼风扫了扫岚吾君,吐出舌头翻了个活灵活现的白眼。

  容青玄忍住笑,与玉无欢和蓝束心齐齐向岚吾君问礼道:“见过岚吾君。”

  向岚吾君行过礼后,这才与白锦年和钟厌九点了点。

  岚吾君懒洋洋地睁开眼,细细打量了容青玄几眼,撇着嘴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容峰主吗?好久不见啊。”

  容青玄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盯着岚吾君:“好久不见,岚吾君。”

  岚吾君一脸不怀好意的阴笑,丢下手中的葡萄,用帕子擦了擦手,故作狐疑地问:“容峰主何时出关的?既已出关为何还没和玉峰主完婚。”

  容青玄闻言一顿,岚吾君此话当真刁钻,简直是当着众人的面给玉无欢难堪,忍了忍气正欲反驳,忽听一旁的玉无欢道:“青玄出关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我二人商量着待其身体康愈再行婚仪。”

  “哦?是吗?”岚吾君讥诮一笑,“容峰主身体这么弱啊?不过是被诛邪剑的余威劈了一下,六年都没缓过来?这得叫玉峰主等到啥时候去?十年以后?百年以后?”

  除了给容青玄医治的钟厌九与白锦年,世人皆以为他之所以闭关六年,是不慎遭遇诛邪剑反噬,容青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难得的是白锦年与钟厌九也选择了沉默,从来没有盘问过他什么。

  事实上,即便他当时计划周详,若是白锦年派人去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而如今……

  容青玄想想已然露出庐山真面路的龙篱,心道有些事只怕瞒不住了。

  “容某的事,容某自有考量,便不劳岚吾君费心了。”

  容青玄一点也不想和这货浪费时间,直接将炼妖壶召出捧在掌心,郑重道,“回禀掌门师兄与岚吾君,炼妖壶已经找到了。”

  岚吾君的注意力立刻从容玉二人的婚事上转移到炼妖壶上来,他好奇而惊讶地望着容青玄手中的炼妖壶:“你们动作还真快,前些日子拿到了东皇钟,这便又找到了炼妖壶,看来诛杀邪魔封印百兽谷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容青玄的目光在听到那句“诛杀邪魔”时闪了闪,捧着炼妖壶送到白锦年面前,然而白锦年却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冷漠地望着容青玄手中的炼妖壶,仿佛在看自己情敌生下来的孩子。

  “给我吧,给我吧,我去将炼妖壶收起来。”钟厌九快步走到容青玄面前,主动请缨,想要接过容青玄手中的炼妖壶,容青玄见白锦年没有异议,便转身将炼妖壶放在了钟厌九的手上,原本笑盈盈地钟厌九莫名面色一肃,接过容青玄手中的炼妖壶,二话不说快步走出了阁楼。

  容青玄虚抬着捧过炼妖壶的双手,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不等他多想,便听岚吾君道:“现下就差崆峒印和神农鼎了,白掌门,神鹰教和缥缈宗如何了?“

  白锦年终年无血色的面庞拂过一丝忧愁:“神鹰教依旧没有寻找到神农鼎的下落,缥缈宗亦是如此。”

  “怎么这么慢。”岚吾君嫌弃道,“让他们动作快些,仙帝交代下来的事,万不能倦怠。”

  “是。”白锦年应了声。

  耍够了威风的岚吾君含笑而去。

  岚吾君前脚一走,蓝束心后脚便骂:“仙帝交代下来的事?明明是掌门师兄想出的主意怎的摇身一变成了他盘龙谷的法令了!说是会派盘龙谷的弟子来助咱们夺取神器,结果派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蛀虫似得在各大门派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简直不要脸!”

  “束心。”白锦年微微皱了眉头,“稍安勿躁些吧。”

  蓝束心气鼓鼓地闭了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掌门师兄,你那诛邪剑可有失误的时候。”

  “失误?”白锦年下意识地看向容青玄,容青玄则已是愣在原地。

  玉无欢的脸面同样变得很难看,龙篱便是鬼面,鬼面即为鬼市之主,鬼市之主将容青玄困了那么久,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玉无欢觉得脸上胀胀得疼,僵硬地走到容青玄身旁,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容青玄转眸望住玉无欢,望着玉无欢那双柔情似水秀美非常的桃花眸,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愧疚之感。

  “你们说话啊?”便是万如之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古怪气息选择了闭嘴,与容青玄等同出一门的蓝束心却大喇喇地问,“就没人说说龙篱重生这件事吗?掌门,你知道吗?那孽畜便是鬼面!便是将华阳宫等收于囊中的鬼面!”

  白锦年平静地听着蓝束心的话,见其说完了,这才道:“容师弟,你怎么样?”

  容青玄被问得一脸莫名:“我很好啊。”

  “你拿到炼妖壶,未受伤?”

  容青玄尴尬地轻眨了几下眼睛,白锦年并不知道他进阶金丹的事,故而不敢相信一个筑基废柴可以顺利的拿到炼妖壶。

  事实上,便是金丹期的容青玄无法顺利地从九目妖的手上拿走炼妖壶,究其缘由……应是龙篱助了他一臂之力。

  容青玄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龙篱指尖流淌的血,脸色瞬间就白了,玉无欢察觉有异,忙问:“青玄,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容青玄揉了揉太阳穴。

  “既是没事,便随我过来吧。”

  白锦年起身踏上木阶上了二楼,容青玄不敢犹豫,忙跟了过去。

  万如之给白锦年准备的房间清新素雅,与白锦年十分相称。

  容青玄走进房间的瞬间,白锦年轻挥衣袖将房门紧紧带住,继而冷冰冰地问:“容师弟,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容青玄怔立在地,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慢慢走到白锦年身前,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白锦年横了容青玄一眼:“你这是在干什么?”

  容青玄低着头,惭愧而平静地说:“掌门师兄,青玄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还请掌门师兄责罚。”

  说罢,冲白锦年重重磕了个头。

  他有千般理由也好,万般理由也好,如今在修真界挑起腥风血雨的大魔头,确实是他设计从诛邪剑的剑下救出来的。

  “我就知道是你……”白锦年怅然道,“当日你主动请缨诛杀龙篱,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因见你态度真诚便遂了你的意,事后你昏死在通天柱下,看上去似遭诛邪剑威力反噬,真相如何,我心中自有一杆称。”

  听及往事,容青玄面如死灰。

  白锦年垂眸望着容青玄道:“我今日叫你来,不是要责备你什么,事已至此悔恨已是无用,青玄,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可心中有数?”

  容青玄闭了闭眼:“青玄再不叫师兄失望便是。”

  白锦年哀然叹了口气,虚扶住容青玄:“起来吧。”

  容青玄忙站了起来,不安地望了白锦年一眼,却见对方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那目光中几分羡慕几分期许,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味道……没错,就是古怪,今日的白锦年太古怪了……

  容青玄心中惴惴,却又不敢多问什么,白锦年可是大乘期的宗师,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成仙,碾死他个金丹跟玩一样。

  “掌门师兄,鬼市如何了?”

  他离开鬼市时,随口将鬼市交给了庄殊,虽然他的命令算不得什么命令,但庄殊那个实心眼的孩子一准会听他的话。

  果然,只听白锦年道:“我本来想借机灭了鬼市,不想竟是见到庄少宫主,一时心软便……”

  白锦年顿了顿:“鬼市多年来未曾作乱,我便暂且放了他们一马。”

  好险好险……容青玄默默道:“他们当中有些人,确实罪不至死。”

  白锦年抬头看了看容青玄,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后道:“青玄,你生来便是仙灵,修仙之路原就要比别人顺畅,他日若是我有什么闪失,暮苍山便全靠你和无欢了。”

  听到后半句话的容青玄眉心一跳:“掌门师兄无端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白锦年眸色微闪,垂眸不语。

  他这般反应却令容青玄的心里愈发紧张了,白锦年是谁?玄门第一大派暮苍山的掌门啊,令人仰视的高岭之花,只差一步便飞升仙界了……等等,容青玄脑中灵光一闪,莫非白锦年将要渡劫,所以才这般心神不宁?以至于连后事都交代了?

  原著中,与龙篱作对的人皆没落得好下场,身为暮苍山掌门的白锦年更是如此,容青玄如今一想到那个翻云覆雨的徒弟就头疼,悄然叹了口气,半跪在白锦年面前道:“掌门师兄是否将要飞升了,所以才心生忧虑?”

  白锦年面色平静,未置可否。

  容青玄又道:“师兄放心,待你渡劫之时青玄会拼力为你护法的。”

  话音刚落,屋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那人一进门便道:“师兄兄,我把炼妖壶收好了,你放心那……”

  钟厌九说着说着愣在原地,因为他看到容青玄正半跪在白锦年面前,仰望着白锦年,动容地说着些什么。

  钟厌九登时便傻了,容青玄同样傻了,他从钟厌九惊诧的目光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极了在向白锦年求爱!

  这玩笑可开不得。

  容青玄忙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不忘瞄了瞄白锦年,见鬼的是,白锦年那张终年如冰雪般的脸似乎红了红。

  然而当容青玄在想确定那抹红时,白锦年已然恢复如常。

  “容容,你、你也在啊。”钟厌九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要不我出去?”

  “你待着。”白锦年忽然下令。

  容青玄莫名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出去?”

  这一次,白锦年没有吱声。

  容青玄的多余感骤然翻了好几倍。

  穿得好像只花孔雀的钟厌九尬笑了几声,同手同脚的晃悠到容青玄身前,笑眯眯地问:“容容,你是怎么拿到炼妖壶的?”

  这个问题真他妈令人煎熬,容青玄敷衍道:“在大家的帮助下拿的,那个,我去找玉师兄坐坐,你们聊。”

  便朝白锦年欠了欠身,离开了阁楼。

  诡异感如风影般将他迅速包围。

  怪,太奇怪了,怎么感觉哪里都怪怪的呢,容青玄一边头脑风暴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外走,不知不觉间竟是踏入一片竹林。

  之前踏入天枢阁的时候似乎并未看到这么大的一片竹林,容青玄半是好奇半是不解,提着心继续朝里走,待走到竹林尽头,赫然发现了一座竹楼。

  一座与无名山上一模一样的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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