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指尖灵力流走的龙篱紧紧攥着容青玄的手腕。

  “你究竟放不放手!”容青玄气得嘴唇发白,双肩止不住地发着颤。

  龙篱用体内罡正精纯的灵力护住容青玄的心脉,确定容青玄不会有什么闪失后这才松了手,容青玄咬牙收回衣袖,气恼地站了起来。

  “师尊莫要生气,阿篱只是替师尊护着点心脉罢了。”

  被逼接受龙篱灵力的容青玄冷着脸道:“东西我已经吃过了!还请阁主履行承诺,离开这里!”

  龙篱稳稳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纵使气得浑身发颤亦风姿灵动的容青玄道:“师尊,我会走的,不过临走之前阿篱想问你一个问题。”

  容青玄别着脸,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龙篱一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立刻比昂首而立的容青玄高出去大半头,他略显严肃地问:“师尊,你明明是虚神期的大宗师,为何六年来修为不进反退,更是连……”

  龙篱斟酌了下用语:“更是……”

  “更是连人身都保不住。”不等龙篱张口,容青玄便道。

  龙篱瞬间有些尴尬,讪讪在容青玄面上扫了两眼:“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容青玄呛声讽刺,“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仙魔双修,修为突飞猛进,我一朝跌回筑基,难有进益,如此,你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

  “师尊……”龙篱上前一步,“阿篱不是这个意思。”

  容青玄冷笑不语,他才不管龙篱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心难测,他太累了,不想再猜了。

  “我回答完了,你这回可以出去了吧。”

  再次被容青玄驱赶的龙篱眯了眯眼睛。

  “看来师尊是真的生龙篱的气了,对不起师尊,阿篱不是有意的。”龙篱轻轻双手握住容青玄的手,却被容青玄无情地挣开了。

  龙篱也不恼,柔情注视着容青玄的双眼:“师尊,其实阿篱也很生师尊的气的,来鬼市之前甚至想了许多办法来出气,可当阿篱再次见到师尊,便想只要师尊还活着这个世上,只要阿篱还能拥有师尊,一切过往都不重要。”

  “别说了……”容青玄似被龙篱拿着刀子一点点割心尖上的肉,“你别说了。”

  “师尊,你为何对阿篱这般狠心呢?阿篱原本以为师尊见到阿篱后会惊讶,会开心,会愧疚,会后悔,会告诉阿篱当初杀了阿篱是有苦衷的。可师尊什么都没说,师尊一直在生气,生阿篱的气,搞得阿篱都慌了,忽然觉得自己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所以才把师尊气成了这样。”

  龙篱说着说着竟是笑了出来,冰冷黑眸中渗出的笑意都是带着寒气的:“可是师尊,阿篱纵然有错,可何曾辜负过师尊半分!”

  容青玄心头巨震,龙篱气他辱他虐他他皆能承受,唯独这示弱,他向来是毫无招架之力。

  “因为那一剑,你恨毒了我?”容青玄定睛望着龙篱道。

  龙篱摇摇头,异常缓慢道:“不,师尊,你想错了。我恨你怨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用诛邪剑杀了我,阿篱的命是师尊给的,师尊想什么时候拿去便拿去,龙篱亦随时做好了为师尊去死的准备。阿篱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师尊会变得那么冷漠绝情……师尊,阿篱在乎的不是那一剑,而是你提剑杀我时的心……”

  容青玄心底一抽,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在乎的不是那一剑,而是提剑杀他时的心……

  容青玄浑身僵直不能动,只觉得脊梁上一阵一阵的淌过电流,痛麻难忍,又带着丝丝寒意。

  龙篱望着表情渐渐分崩离析的容青玄叹息一笑:“可即便如此,阿篱又能将师尊怎样呢?谁叫我虽恨你怨你,却又……”

  龙篱咽下后半句话:“终究还是师尊的心更狠一些……”

  一直紧紧拉扯着容青玄的心的弦绷断了。

  他感觉龙篱在他眼前晃了晃,紧接着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双目忽地无法聚焦,头一扬向后直挺挺的倒下。

  “师尊!”龙篱帮将容青玄抱在了怀里,带着他稳稳坐地地上,掌心运力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容青玄的体内。

  龙篱的灵力容青玄再熟悉不过,他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神魔之体,可同时修仙道修魔道,且可互为助益,如今他的仙力已经如此高深,只怕魔力已不再全盛时期的霜傲天之下。

  也不知龙篱这六年来是与谁修得魔道,与丹阳子吗?可丹阳子原身杉泽君的修为尚且在渠夜君之下,又如何教的得了龙篱。

  容青玄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不知不觉中,龙篱已是为他度了近一炷香时间的灵力,容青玄空虚的气海总算充盈起来,人也有了力气。

  这可比钟厌九熬得苦哈哈的药管用多了。

  他主动运灵凝气,逼得龙篱不得不撤手为其护法,运行了三个小周天之后,容青玄缓缓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师尊,你好些了吗?”龙篱绕到容青玄身前,明知故问道。

  容青玄也不起身,盘膝坐在地上平静地看了龙篱一会,偏偏二十二岁的龙篱是那样好看,褪去了少年时青涩,蜕变成了一个极具蛊惑与攻击力的男人。

  也算着凭借着一张出尘俊逸的面庞风靡六界赢下一个美名的容青玄望着如此完美的龙篱,硬是有些自惭形秽,好在他师尊的身份仍被龙篱认可,多少扳回来一点点颜面。

  若是龙篱有朝一日连师尊这个身份都不肯认了,只怕他离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也不远了。

  “龙篱,你知道自己是什么醒过来的吗?”容青玄纠结了好一会,忍不住试探道。

  照理说丹阳子合该解释清楚他们师徒间的误会啊,便是没有告诉龙篱他以□□为龙篱挡剑的真相,也该为他说说好话不是?为何眼睁睁看着龙篱恨他恨到这个田地而置之不理。

  “师尊终于肯问问龙篱六年来的事了吗?”龙篱仿佛将要溺死前抓住救命稻草的小兽一般激动道。

  容青玄轻轻点了下头。

  龙篱咧嘴一笑,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变回了那个依赖着容青玄,乖巧善良爱哭鼻子的小徒弟:“阿篱是在不死城中醒过来的。”

  “不死城?”果然丹阳子将龙篱带回了不死城,即便不死城被逍遥骨与大悲寺联手折腾了个半死不活,搞得霜飞儿有家不能回,但毕竟是魔都所在,放眼九州找不出第二个比不死城魔力更盛的地方,丹阳子将本就是天魔的龙篱带回去休养无可厚非。

  “然后呢?”容青玄追问。

  龙篱忽地冷了脸,顿了顿道:“我醒来之后,发现霜飞儿守在我身边,我以为她要害我,她却说是她救了我……”

  “什么?”容青玄惊道,“霜飞儿说她救了你?”

  “嗯。”龙篱道,“用九死一生花。”

  “九死一生花?”容青玄五指收紧,“你信了?”

  龙篱摇摇头:“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可丹阳子师叔忽然出现了,他自称是我母亲的好朋友,受我娘嘱托寻找我,照拂我。他说是他将我的尸体偷出了暮苍山,再由霜飞儿用九死一生花救回的。”

  容青玄望着龙篱感念的目光,合想骂一句放他妈的屁!那九死一生花只能救纯血的魔或者妖,龙篱虽是天魔,却只有一半天魔血,另一半是神脉,就是一亩九死一生花也救不回来!

  “你、你信了?”容青玄不甘地问。

  龙篱斜抿了一下唇角,未敢告诉容青玄,他之所以那么相信霜飞儿是因为霜飞儿见到过霜傲天从他身体内飞出的场面,与其说霜飞儿用九死一生花在救他,不如说霜飞儿在用九死一生花救自己的父亲。

  “师尊……”

  “你信了?”容青玄再问,“那霜飞儿和傅笙潇联手几次三番与为师作对,是为师的死敌,你觉得他们会救你?”

  龙篱皱了下眉,未置可否。

  这默认的态度可比直接用刀子剐在他心上还教他疼:“龙篱,你如今是把昔日的仇人当亲人,把昔日的亲人作仇人了对吗?”

  容青玄已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尾音不住地发着颤,龙篱的瞳孔亦随之一颤,默默凝望了容青玄许久,忽而冷笑道:“师尊,你当我想这样吗?”

  “可事实就是丹阳子与霜飞儿救回了我,他们佑我安泰,助我练功,傅笙潇更是主动将合欢宗宗主之位送到我手上,我与他们一起重振不死城,灭了逍遥谷,将天龙门与华阳宫等收于麾下,将来我们还会杀向盘龙谷,要了那几条老龙的命替我娘、替我、替师尊报仇!师尊……”

  龙篱忽地按住容青玄的双肩,乌眸中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待我登顶人极,成为这世间最强,便再没有人能伤害师尊逼迫师尊,再也没有人能将阿篱和师尊分开!”

  容青玄感觉自己薄薄的肩骨都在碎在龙篱掌下,登顶人极,是,龙篱是会有登顶人极的那一天,只是那与他容青玄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罢了!

  书上是,现在也是!

  “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容青玄强撑着仅能保持的理智问。

  龙篱按着容青玄肩膀的手一松,凌厉的目光忽然变得哀伤起来:“是,圣父说我娘只是个安安分分的小魔修,和一散修相爱后有了我,后我娘发现自己所托非人,便带着我离开了我爹,半路不慎冲撞了盘龙谷的人,冲撞了对方几句,便被盘龙谷的人狠心杀掉了。”

  容青玄听罢简直惊掉大牙,这丹阳子编故事的本事简直和杨妈妈不遑多让,都他妈瞎说了堆什么玩意。

  “你管丹阳子叫圣父?”

  “是。”龙篱向容青玄解释,“师尊,丹阳子师叔身份作假,他其实是魔族四公子之一的杉泽君。”

  容青玄沉了脸,心想这点事你师父八百年前就知道了,他越想越奇怪,这丹阳子脑袋里哪根筋又奔向高速公路了,他没有告诉龙篱其亲生爹娘的身份背景,却将自己的底兜了个清楚,宁愿看着龙篱恨他恨得要死要活,也不肯告诉龙篱重生的真相,他到底想闹哪样!

  “师尊,师尊你又生气了?”龙篱轻轻晃了晃容青玄的手臂,“阿篱明白师尊无法接受阿篱和霜飞儿傅笙潇混在一起,阿篱也从未真的在意过他们,不过是拿他们当手下使使罢了,师尊若不喜欢,随时杀了那傅笙潇便是。”

  容青玄闻言冷冷一笑:“阁主开疆扩土,正是用人之际,在下怎敢屠戮阁主手下大将。”

  说着推开龙篱,摇摇晃晃站起来,微躬着腰走向床榻。

  “师尊……”

  龙篱望着渐行渐远的容青玄默默攥紧手指,赤红了双眼道:“师尊又再气什么?气龙篱相信是霜飞儿将我救回的吗?可不是霜飞儿和圣父还能有谁?师尊你吗?”

  容青玄背影一颤。

  龙篱修长皙白的脖颈上因为动怒而爬满了青筋,他满眼痛苦地望了容青玄清冷修长的背影片刻,凉凉道:“师尊会救我吗?我活着只会阻挠师尊与玉师伯的好事罢了。”

  容青玄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后晃了晃,一手撑住床梁,头也不回地怒吼:“你给我滚出去!”

  龙篱在原地愣了片刻,见容青玄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这才走向房门,离开前侧目望了容青玄一眼,未言一语,拂袖而去。

  待龙篱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容青玄这才一掌击在了床梁上,以泄心头之恨。

  白眼狼,蠢货,孽畜……容青玄在心里将龙篱骂了一圈后又咒骂了丹阳子许久,这才软在床上,瞪着眼睛做死不瞑目状。

  窗外雾霭飘飘,鬼影晃晃,鬼市里没有一年四季,更没有日暮清晨,容青玄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是早上还是晚上。

  他只是觉得很累,非常非常累,眼皮子不住的打架,恍恍惚惚中竟是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又来到了幻境。

  幻境之中的白雾依旧是那么的浓重,他没有方向的四处游走,却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古怪之音。

  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那声音所来之处缓步走了过去,终是看清白雾的尽头,一一袭白衣的清隽修士被一身穿黑色劲装的精健英俊的男子抱在怀中,吻得正是缠绵。

  白衣修士双眼迷蒙,身体如蛇一般柔软,滑不溜手的从男子怀中滑了出来,莫名变成了一条阴气森森的玄蛇,男子却仍不肯放过他,握住蛇尾微微一笑,顷刻间化成一条银光熠熠的长龙。

  长龙呼啸着将玄蛇卷入体内,压着他飞入层层雾霭中,不多时,容青玄便听到了玄蛇压抑的惨叫着。

  他、他们在……在交媾……

  变成了玄蛇与银蛇的自己与龙篱,在、在交媾……

  容青玄脑中嗡地一声巨响,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子里静得吓人,光线也比之前暗了许多,容青玄在黑暗中缓和了好一会这才彻底从噩梦中摆脱出来,擦了擦冷汗,准备下床喝口茶。

  扭身的瞬间,他看到屋门前立着一道修长冷峻的身影,吓得他脱口惊叫:“什么人!”

  那道黑影微微抬起头,眼眸倏地一亮,宛若漫天星光:“师尊,是我。”

  “龙篱?”他妈的,这货黑灯瞎火的不睡觉,跑到这来装鬼吓唬他作甚!

  “你有病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房里,想吓死我还是怎样?”容青玄气道。

  龙篱似乎在黑暗中笑了下,优雅地托起掌心焰,足下无声的走到容青玄床前,坐在了他身旁。

  容青玄紧攥着被子,一脸戒备地盯着龙篱,仍想叱骂他几句,龙篱瞧出容青玄生气,照旧乖乖的认错:“师尊别气,龙篱也没想到师尊会忽然醒来,不是有意吓到师尊的。”

  容青玄心想放你妈屁,凭你现在的本事还不是想出现便出现想消失便消失,默不作声地在门口杵着就是等着被我发现,吓我一跳!

  “师尊,你的脸很苍白。”龙篱逼近了些,俊美无俦的面庞透过幽幽焰火显现在容青玄眼底,“师尊,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怎的将你吓成这样?”

  龙篱的话使得容青玄不由自主想起了刚才那个噩梦,登时身上哪哪都不舒服:“我没梦到什么。”垂首瞪着龙篱,“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龙篱仰望着容青玄微微一笑,表情要多乖顺便有多乖顺:“阿篱不放心师尊,想来看看师尊,不成想竟是想师尊惊醒了。”

  容青玄冰着脸轰人:“我没事,请你离开吧。”

  龙篱顿时委屈的皱了皱眉:“师尊为何又要撵我走?阿篱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默默守着师尊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容青玄想也不想都的拒绝,龙篱不在他还能多活两年,若时时刻刻来折腾他,他怕是连中秋都熬不过去。”

  龙篱定定望了容青玄片刻,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师尊,我不走,你我一别六年,阿篱受够了,有生之年师尊别在想撇开阿篱。”

  说着,弃掉掌心焰,化成一抹黑烟飞进了容青玄的被子里。

  容青玄连龙篱化成烟雾的过程都没看清便觉自己被一人紧紧揽在了臂弯里。

  “你!!!你滚出去!”容青玄手脚并用的扑腾着。

  龙篱长腿抬起压住容青玄不安分的双腿,一手紧扣住容青玄的一对手腕,一手紧紧揽着他的肩膀,手中用尽了气力不许容青玄反抗,声音却无比轻柔道:“师尊,你知道这六年来阿篱最害怕什么吗?”

  容青玄上岸之鱼般拼命的挣扎着。

  龙篱恍若未察,依旧温柔地在容青玄耳边道:“阿篱最怕过节,尤其是端午节,每一年的端午阿篱都会去杀人,杀好多好多人,血可真是个好东西,看得多了心里就麻木了,心麻木了就不会痛了,心痛了便能控制着自己不要想师尊。师尊……”

  龙篱忽地在容青玄耳上狠狠咬了一下:“你每年端午都在干什么呢?哦,对了,掌门会办端午佳宴,你会和玉师伯钟师叔他们饮酒赏月,然后呢?然后你们会干什么?你会和玉师伯干什么?”

  “龙篱!”容青玄被身后灼热的胸膛快要烫疯了,“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不想听,你给我滚!”

  龙篱呵呵一笑:“不想听怎么行呢?不想听也得听啊。”

  他将容青玄抬高了些,两条长臂上下交错将容青玄紧箍在怀中:“师尊,这六年来阿篱走南闯北,也听了不少关于师尊的风流往事,原来师尊像阿篱这般大的时候,已经享尽了人间极乐,九州之中被师尊迷得要死要活的散修修士一抓一大把,师尊……你为何就这般处处留情,又这般招人喜欢呢?”

  容青玄周身灵力流窜,却被龙篱压制的半分法术都使用不出来:“你他妈到底想怎样!”

  那都是原装货惹下的债!与他有何相干!

  “师尊恼羞成怒了吗?”容青玄听到龙篱冷笑了一下,“阿篱不想怎样,阿篱就是懊恼没有早些遇到师尊,不然的话。”

  龙篱猛地挑起容青玄的下巴:“不然一定看管好师尊,绝不叫外人有任何染指的机会。”

  “你、你……”容青玄被逼高仰着头,冷汗不住地从额上往下冒,龙篱的指尖抚过容青玄的下颌,顺着喉结一路向下,忽地张开五指钳住他的脖子,扯着他滑进绣满了兰蝶花的锦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容青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龙篱方才放过了他。

  除了眼睛还能眨一眨,容青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的地方,龙篱施了个术法弄干净了容青玄的身体与床褥,却没有祛除在容青玄身上留下的印记,他只要看着那些印记便很开心,便心满意足。

  他狎昵地揉了揉容青玄的脚踝,爬到容青玄身前轻声道:“师尊,徒儿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师尊了,师尊好好歇着,若是觉得闷便和钟师叔在阁内转一转,鬼阁很大的,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师尊一定会喜欢。”

  容青玄疲惫的闭上双眼:“滚。”

  龙篱一脸餍足地笑了笑,在容青玄紧闭的双眼上落下一个吻,这才精神抖擞的离开了。

  对,就是精神抖擞。

  那份蓬勃的朝气和死鱼一样瘫在床上的容青玄真是形成鲜明的对比,果然徒儿长大了,不仅修为与地位一跃千里,便是……便是那啥也强了百倍之巨!

  容青玄扶着腰翻了个身,隐隐觉得龙篱早晚会将他要死在床上。

  他气恼地咬了咬牙,却发现舌根是那样的疼,抬手擦了下唇角,竟是抹下了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至于其他地方,更是惨得一塌糊涂。

  他只得一手抓住床幔,一手扶着饱经摧残的腰身微微张开蜷缩着的双腿一点点坐了起来,忽然,屋门被人轻轻撞开,钟厌九紫袍一闪探进半个身子,静静打量了容青玄两眼后一脸惊悚道:“靠!我还以为你在生孩子!”

  容青玄抓起一旁的茶壶砸了过去。

  “生你大爷!砸死你!”

  钟厌九被溅了一身的茶水却不生气,只戳在门口盯着容青玄一个劲的傻乐,容青玄惊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扶我一把啊!”

  “哦哦哦!”钟厌九这才跑过去,将容青玄扶了起来。

  容青玄靠在钟厌九怀里左扭右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能忍的姿势,钟厌九不经意间看到容青玄里衣之下的斑驳痕迹,眉心跳了跳道:“容容,为了山门,为了四方地图,你真的付出太多了。”

  容青玄一愣,将钟厌九推到了一边。

  他抓起衣服胡乱床上,毫不避嫌的说道:“再不想办法离开,我真的得死在这床上了。”

  钟厌九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膏,在容青玄的耳下,脖子上,锁骨上细细擦了擦,边擦边啧啧:“这简直实在施暴!容容,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婚席不办,跑到鬼市来干什么?不然的话早就在皇宫里享清福了,和玉师兄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岂不比现在强百倍。”

  容青玄闻言一顿,他本就是为了躲与玉无欢的婚事才主动要来鬼市找地图的,谁承想竟被龙篱软禁了起来,真是……

  人算不如天算!

  得不到容青玄的回应,钟厌九便也知趣地闭嘴了,又耐心地替容青玄剜了发髻,检查了下他的白头发有没有露出来,这才叹道:“容容,你说你那徒弟怎么又活了呢?之前是丹阳子,现在是他,他们一个个天生都有九条命吗?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来来回回的折腾人。”

  容青玄无法回答钟厌九关于龙篱的问题,便挑出丹阳子的事道:“阿九,你不要再惦记着丹阳子了,权当他真的死了吧。”

  “啊?”钟厌九不解地挠了挠头,“为什么呢?难不成……”钟厌九眼睛一瞪,“难不成他背叛了山门?”

  容青玄回头看了钟厌九一眼:“阿九,真正的丹阳子已经死了,你见到的那个是冒牌货,日后见不到便罢了,若是见到了,该杀杀该剐剐。”

  钟厌九抓着容青玄的手一颤,已是明白过来容青玄的话:“真正的丹阳子死了,丹阳子……”

  钟厌九失魂落魄的坐在容青玄身旁的凳子上:“我终究还是害死了丹阳子,要不是我让他帮我去不死城找九死一生花,他不会死的……”

  容青玄现下一听到九死一生花的名字便火冒三丈:“阿九,你一个灵修,找九死一生花干什么?”

  愁云满面的钟厌九闻言一怔,愣了片刻后道:“我是奇草峰峰主啊,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的奇药收入囊中,自然也会对魔族的九死一生花感兴趣,哎,先不说这些啦……”

  钟厌九热情地拉起容青玄的手道:“容容,趁着你那徒弟不在,咱们逃吧!”

  这确实是他妈个正经事!

  容青玄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三下五除二装扮整齐,扯着钟厌九便往外冲。一开门,迎头撞上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鬼姐姐,女鬼尚来不及说话便被容青玄一道灵光秒杀在地,钟厌九忙按住胸口:“我受到了惊吓。”

  “你早晚有一天会受到恐吓!”容青玄大步流星往外奔,“快走!”

  他带着的钟厌九一路畅行无阻的原路杀回血池,顺利的几乎诡异,眼看着鬼阁大门就在眼前,容青玄却停下了脚步,不敢出去了。

  “走啊!”钟厌九急道,“愣着干什么?”

  “不对啊。”容青玄望着门外飘荡的血雾,“龙篱不会不设防的任由你我轻而易举的跑出去,这其中必然有诈。”

  钟厌九眼珠转了转,深以为然,正待说话,忽听一男子有气无力道:“容仙师好聪明,阁主确实不打算让容仙师离开鬼阁,事实上,整座不死城都加固了结界,以容仙师和钟仙师的法力只怕冲不出去。”

  容青玄抬眼朝来人看去:“渠夜君?”

  坐在轮椅上被小巴蛇从血池中推出来的渠夜君微微一笑。

  容青玄却是一愣,情不自禁望住渠夜君的双腿。

  “你的腿……”

  “哦,断了。”渠夜君优雅地撩起衣摆,让容青玄看了看自己并不存在的双腿,“是阁主打断的,三年前的事了。”

  那般锥心刺骨的往事,却被渠夜君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

  一想到龙篱六年来可能使过的狠毒手段,容青玄便觉得后脊一阵一阵地发凉:“他打断你的腿干什么?故意虐待你吗?”

  许是因同为九天玄蛇的原因,容青玄竟有些同情渠夜君,渠夜君却阴恻恻一笑,不走心道:“容仙师,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阁主啊,毕竟,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而是留着我半死不活的活着。”

  渠夜君本就生的阴柔娇媚,如此阴恻恻地笑着,那份阴森感便更重了,容青玄隐隐觉得这渠夜君话中有话,或者说,他来见自己是有目的的。

  “你出来见我便是告诉我这些的?”容青玄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帮助容仙师的。”

  渠夜君便向身后的小巴蛇伸出手,小巴蛇会意,忙将一把硫黄色的铁伞放在了渠夜君手上。

  渠夜君则将铁伞扔给了容青玄:“带着这把伞走,逃不掉的时候将它打开就行了。”

  容青玄迷茫地接过铁伞,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心中狐疑不止,钟厌九却一把抢过铁伞道:“多谢了,我们先走一步,有空回来看你。”

  说罢,拉着目光炯炯望着渠夜君的容青玄离开了鬼阁。

  钟厌九用离开鬼阁时随手扯下的黑色帷幔将自己与容青玄一裹,指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道:“走那!”

  容青玄盯着钟厌九手中的铁伞,仍旧觉得古怪的很,心里便来来回回地琢磨着渠夜君与龙篱的事,一时不察竟是被钟厌九带着跑出好几条街,发觉跑来跑去仍困在鬼市里的容青玄怒了:“阿九,你在溜腿吗?架起结界往外冲啊,在鬼市里逛个什么劲!”

  把自己裹成阿拉伯难民的钟厌九皱了皱脸:“容容你别急嘛,咱们有宝物在手还怕杀不出去嘛。”说着凑到容青玄耳边,鬼鬼祟祟道,“我想到鬼市里有一个地方,或许有九死一生花,容容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容青玄一愣:“你还想找九死一生花?”

  之前在落青崖摘什么见鬼的天蚕草时就差点因灵力耗尽掉下悬崖,这会子又闹着找九死一生花,钟厌九这份对草药的执着简直令神农为之动容。

  “你确定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九死一生花?”

  “不确定。”钟厌九不确定得理直气壮,“但有一分的希望我也要去看一看,容容,你便跟我走一趟吧!”

  事到如今容青玄只能叹一句交友不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道:“赶紧的吧!”

  二人一会跑一会飞一会躲,折腾了好半天,这才来到了一条湿辘辘阴森森的长街。

  长街没有名字,街口一对巨大的招魂蟠便是他的招牌,长街里挤满了人、魔、妖、鬼、兽,凡事在六界中能见到的,这里都有。

  他们皆裹着黑漆漆的大袍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干什么,偶尔有刺耳恐怖的尖叫声响起,却又飞快的淹没在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容青玄不住打量着那些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钟厌九身后朝里走。越走街巷便越窄,终于,钟厌九停在一胡子长得耷拉在地上的龟妖面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容青玄听不懂的话。

  容青玄虽然听不懂,但那龟妖明显听懂了,冲着钟厌九摇了摇头,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只人参精。

  那人参精将近两米长,八爪鱼似的趴在一堵墙上,不知实在思考参生还是在晒太阳,钟厌九又是一阵叽里咕噜,值得庆幸的是,那只人参精也叽里咕噜起来,两人沟通的十分欢畅。

  等在边上的容青玄格外无聊。

  他找了块尚算干净的石头靠了上去,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躲在这条阴森森的长街内的妖魔鬼怪,那些妖魔鬼怪各忙各的,压根没有人搭理他。

  就在容青玄想着要不要趁着钟厌九找九死一生花的功夫打个盹的时候,一同样裹着黑布,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的玩意提着个篮子走到容青玄面前,道:“阁下,禁书要不要?”

  容青玄登时便不困了。

  又是他妈的禁书?容青玄双眼一瞪:“禁书?哪一本?《师尊在上我在下》吗?”那怪人慌忙摇头:“不不不,那本书不能卖了,鬼市之主前两日下了令,将那本书禁了。欸,可惜我才托人进了一批新货,这下全砸手里了。”

  容青玄含笑不语。

  那人自顾自叹了口气,郁闷道:“我本来也没想进那么多货的,只因前两日在鬼阁前遇见了个冤大头,他买了我一小山的书,他相好的还给了我五千灵石,我以为自己要发了就进了这么多货,结果现在一本也不能卖了!”

  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怪人说话的容青玄大惊,扯下遮在面上的黑布:“是你?”

  怪人眉毛一跳,也把脸露出来了:“是你?”

  冤大头容青玄将头点了点。

  黄狗精立刻换了副嘴脸,谄媚地“嘿嘿”了两声:“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呵。”边说边从篮子里取出了本书递给容青玄,“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本新版的《六界大全》送给阁下了,回头见,呵呵回头见。”

  他一边说着回头见一边撒丫子跑了。

  容青玄抬袖挥了挥被黄狗精撩起来的沙土,心情异常憋闷。偏偏钟厌九问个没完没了,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中的《六界大全》,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

  他先是扫了几眼四方神器的来历和下落,又看了看北海龙王与其妻子的离婚闹剧,继而看到了南妖皇最新动态。

  北妖皇被庄奉贤封死在北妖山,南妖皇却失踪了好几百年,如今居然重出江湖又出来蹦跶了?容青玄心下好奇,顺着索引翻了过去,却见那一页上写着——南妖皇最新动态未知,敬请继续关注,这几个字。

  容青玄忍了又忍才忍下将这本破书撕掉的冲动。

  回头一瞧钟厌九又跟一朵花妖聊上了,只得忍着牙疼继续看书,不知不觉间竟是看完了九门历任掌门的成长历史与黑料,好不容易翻到白锦年,一个字还没看呢书便听钟厌九道:“容容,你干嘛呢?”

  容青玄晃了晃手里的《六界大全》:“看书呢。”

  “看书?”钟厌九凑过来好奇地问,“什么书能吸引住你啊。”

  说着借着容青玄的手看了几眼,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什么缘故,容青玄察觉到钟厌九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写得都是些什么啊!”

  钟厌九指尖弹出一道灵焰,直接烧了容青玄手中的《六界大全》,容青玄慌忙将燃着火的书册扔在地上,诧异地盯着钟厌九:“阿九,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找到九死一生花心里有点不痛快。”钟厌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本《六界大全》化成灰烬,“容容,咱们赶紧离开吧。”

  容青玄狐疑地打量着钟厌九:“你真的没事?”

  钟厌九摇摇头,正欲说话,忽听一人无比激动道:“容前辈,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