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壁村回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江亭之洗完澡,一进屋看到云芷收拾东西, 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顿。
云芷怀里抱个枕头,挡住一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水漉漉的大眼睛, “晚上我跟奶奶睡。”
这么快就要分床睡了?
江亭之心里有点不舒服, 却没说什么。
云芷见人不悦, 补充道,“就一晚,有悄悄话跟奶说。”
她在哄他。
江亭之心情立马放晴,“嗯。”
云芷抱着枕头经过江亭之身边,憋着坏劲儿, 冲人挑眉, “先生加油。”
江亭之莫名其妙。
“早点睡, ”云芷语重心长道, “少洗澡,小心感冒。”
“……”江亭之眉头一皱, 手心被塞进一颗糖,带着温度。
“昨儿个老板娘给的水果糖,我留了一颗, ”云芷盯着江亭之的喉结, 以前没大注意,他的喉结线条这么优美,勾出性感的弧度,“先生想我的话,可以抱着它谁。”
“谁想你?”江亭之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两下, “自作多情。”
灭了灯睡觉,江亭之脑海里不断浮出云芷佩戴玫瑰花的画面,他发恼地摁了摁太阳穴,觉得自己疯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有办法,当真找出云芷给他的那颗水果糖,攥在手里,将手放到心口。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淡淡甜味萦绕在鼻间,不久,江亭之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云芷拉上江亭之一起种花,云老太提前翻好地,曾秀儿浇了一遍水,云芷拿出昨儿个从金爷爷那里折回来的玫瑰花枝,蹲地上,往泥土里一插,完事,拿出另一枝递给江亭之。
“种完花,是不是还要我下田栽水稻?”江亭之一脸不情愿,却又老老实实地接过花枝插进土里。
云芷佯装受到惊吓,睁大眼睛,“先生好厉害啊,居然知道稻子是长在田里不是树上。”
“我又不是傻子。”江亭之无语。
云芷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继续插花。
江亭之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倏忽,听到云芷哎呦一声。
“怎么了?”江亭之紧张地偏过头。
云芷将扎伤的手指伸过去,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带着哭腔,“先生,好痛~”
一小抹血渍从指腹溢出,她的手本来就白,衬得触目惊心。
江亭之毫不犹豫,抓过她的手腕,凑身过去,低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指尖被团团包裹,温暖湿润。
云芷微微愣住,有些傻眼。
江亭之不是有洁癖吗?
夏日的太阳烈得很,笼在江亭之的头发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云芷盯着他的脑袋瓜看,莫名地觉得刺眼,不敢久久直视。
她缓缓地垂下眼睑,正巧,江亭之抬起头,四目相对。
那一刻,时间停止,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江亭之在她澄澈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跳慢慢地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腔溜达两圈。
云芷回过神,将手抽回去,娇笑地开口:“谢谢先生。”
不难听出疏离感。
江亭之心里空了一小片,收回视线,低声:“笨死了。”
“啊?”云芷没听大明白。
“我说,”江亭之捡起云芷掉地上的花枝,怕她又扎到自己的手,用剪刀将花枝最下面的利刺剥掉,“这么明显的刺都看不到,白长一双那么大的眼睛了,笨死了。”
虽说是责备,却不难听出宠溺的味道。
“就知道先生心疼我。”云芷靠过去,用手肘碰他胳膊,“先生最好了。”
在灶房里煮稀饭的云老太,通过窗户格子看到这一幕,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帮忙烧火的曾秀儿跟着感叹:“太太跟先生感情越来越好了。”
“是啊,”云老太解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玉米粥,“都说囡囡任性,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老乖了。”
曾秀儿突然想到什么,问:“云奶奶,我刚刚收拾房间,发现太太给你买的衣服……”
“嘘——”云老太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往院子里瞥,“小点声儿,这事儿别给囡囡知道了。”
“云奶奶知道咋回事?”曾秀儿很快反应过来,“难道是大伯母?”
“可能吧。”钱雪珍和云光金他们搬得急,不过云老太也没想要回钥匙,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太过分了,那是太太给您买的衣服,她凭什么偷去穿?”曾秀儿义愤填膺。
“没关系,”云老太笑了笑,安抚道,“反正两大袋衣服,我一个人哪儿穿得了那么多。”
曾秀儿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愤怒的男声。
“坏了,小超回来了。”云老太着急,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了出去。
云超比云芷大五岁,今年二十三岁,在农村像他这个年纪的早就当爹了,他倒好,连个对象都没有,染了黄毛成天到处乱晃,二流子无疑了。
这不,上个月就去隔壁镇上耍了,今天才着家,一进村子,听说云老太把他爹他妈撵走了,就怒气冲冲跑来找人干架。
“死老太婆,你给我滚出来!”云超顶着一头枯黄的杂草凶悍地冲进来。
“小超回来了!”云老太好声好气地招呼道,“正好,早饭做好了,奶给你盛一碗玉米粥。”
“少给老子假好心,”云超尖着声儿,伸手指着云老太的鼻子就开骂,“你个老不死的,心怎么这么黑啊,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要滚你滚!”
话音未落,有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哪个找死的混账东西!?”云超怒气腾腾地转身,对上一张笑得跟朵花的小脸,“云芷?”
个把月没见,小丫头越长越水灵了,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看得他心头痒痒的。
自从知道云芷不是他们云家人,云超对她就有了其他心思,有次跑去偷看人洗澡,被云芷拿着竹条追了半个村子。
他也跟他妈提过好几回想要娶云芷,都被他妈骂得个狗血淋头。
好看能当饭吃吗?那个死丫头什么德行?你娶回来气死我啊!
最后不了了之。
云超很快注意到站在云芷身后的男人,上下将人打量一番,一脸不屑,“土老板。”
江亭之眉头一皱,声冷,“小流氓。”
“你他妈说什么?”云超凶神恶煞地上前,个子比江亭之矮不少,看他还得仰头,气势弱了一大半,只得提声作势,“有种再说一遍!”
江亭之面无表情,眼睑半垂,冷冷地瞥着他,风轻云淡地开口:“小流氓!”
“我他妈弄死你!”云超抡起拳头往江亭之脸上揍。
到一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
云超挣扎了两下,竟然动弹不了半分,没想到对方看起来病恹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江亭之勾着唇角轻笑,语气轻狂,“哟,不是小流氓,是小姑娘啊,这么弱。”
云芷眨巴着大眼睛,江亭之还有这么不羁的一面。
当这么多人面被羞辱,云超气炸了,另一只手挥了过去,“找死是不是?!”
江亭之眼睛都没眨一下,手上用力往上一掰。
“啊!”云超发出杀猪叫声,疼得他动弹不得,更别说动手打人了,一边跺脚一边嚷嚷,“断了,快,快放开我!”
江亭之居高临下地冷呵一声,“道歉。”
“对,对不起……我错了。”云超秒怂。
“不是我。”江亭之另一只手扣住云超的脑袋,给他掰向云老太的方向。
云超两眼含泪,满脸通红,说话微微颤颤,“奶,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自己孙子,云老太心软,“小江同志,饶他这次吧。”
江亭之收手前,顺势将人一推,云超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咬牙切齿地揉着手腕,“你谁啊?我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云芷娇笑地挽上江亭之的手臂,小脸亲昵地靠过去,甜蜜蜜地介绍道,“是我的丈夫。”
“!!!”云超睁大眼睛,“你啥时候结的婚?”
“要你管。”云芷拉着江亭之去洗手,她知道他爱干净。
为了表示感谢,她亲自帮他洗手。
江亭之整个人僵在那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脚指头下意识地扣紧。
她的手又软又细,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交。
江亭之不自觉地轻轻地捏了捏。
云芷觉得痒,娇嗔一声,“别闹~”
江亭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要命~
“小超!”钱雪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到摔坐在地的云超,鬼哭狼嚎地扑上去,抓住儿子的肩膀上下检查,“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云超将人扒开,满脸不悦,埋怨道:“还有脸问我?一回来,新房子都没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妈再给你解释。”钱雪珍柔声细语地哄道。
“回哪儿去?”云超把人甩开,“这是我家,我哪儿都不去!”
“是吗?”江亭之冷冷地转过头。
云超撞上对方黑不见底的深眸,手腕立马钻心的刺痛,害怕地吞了口唾沫,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钱雪珍连忙上去把人搀住,“回家,妈给你烧肉吃。”
“等一下,”云芷将人喊住,越看钱雪珍身上穿的衣服越觉得眼熟,“大伯母,你这个衣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钱雪珍明显慌了,不敢跟人对视,眼睛躲闪。
“奶不觉得眼熟吗?”云芷问云老太。
“囡囡,那么多衣服,少一件没关系的。”云老太劝道。
“只是一件?”云芷明显不信,以钱雪珍的德行,既然惦记上,就不会只拿一件。